在城市穿行

我搬進了城市居住，搬進了小時候幻想的城市、夢寐以求的城市。才進城的日子，我總是不住地走在大街上，看錯落有致的建筑，花哨亮麗的廣告和穿梭于街道上的車輛和行人。它們像是一本我小時候經常喜歡看的小畫書，深深地吸引著我的眼睛，心靈的欲望，讓我不住地往下翻，一頁又一頁。那時看書，我還不識幾個字，看不懂內容，只看表象的圖片。我現在城市的街上看到的一切，除了和小花書上一些不同的有動感的圖片，一樣的看不懂真正的內容。站在高樓上，我看到所有的建筑到處是窗口，像無數只眼睛，窺視著周圍的一切，像是看讓你久久徜徉……

經歷人生的多次坎坷和磨難，媽媽的話“苦蕎粑粑還沒動邊哦!”一次次響在我耳邊。我終于悟出了這句話的含意。媽媽的話告訴了我，每當遭遇艱苦的時候，你要想到更多的苦、更大的苦還在后頭，人生就是以艱苦釀造甜酒的過程。

苦蕎苦，苦中有甘，苦盡甜來。它用最簡樸且回味無窮的滋味，詮釋了人生哲理。

它愿親近心靈奔放，精神自由，酷愛自然的人；它追求簡單、樸素，會與那些甘愿吃苦、在管著一個成熟的果園林。夜晚的燈光從窗子里透出，洞穿著一部分黑夜，但一些亮、一些黑，整個夜晚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生活。

進城的日子不久，我已習慣了城市的喧囂和繁華，一切都不再感到新鮮和對某一條熱鬧的街道迷戀。我覺得城市僅是一個圓形的盆，讓眾多的東西放在里頭，擁擠，逼仄，高樓與高樓之間擁抱在一起，連進入的風都和建筑物一樣密集。我本想用自己的樸實與精神，用一種浪漫與灑脫的方式在現實的喧囂聲中穿行，企圖洞穿城市生命的真諦，來發現城市生命的旋律。但是，面臨著我的是困惑，是迷茫，人生道路上另辟蹊徑的人結下不解之緣。

是它一次一次地鼓舞我跌倒了又爬起來，是它讓我懂得了苦中有樂、小苦小樂、大苦大樂、雖苦猶樂、先苦后樂的道理……我覺得上帝讓人來到世上，你首先得付出，付出就是吃苦，人生就是通過吃苦付出，克服一個一個困難，如電燈電流通過鎢絲，才會放出白熾的光芒……

“苦蕎粑粑還沒動邊哦!”

我耳邊又響起了媽媽的叮囑。甚至于讓我感到我不是在城市里的路上走，而是城市的一切在不住地朝著我撲了過來，路，街道，以至于空氣和風。讓我壓抑，讓我感到有些窒息，呼吸空氣也要讓我踮起腳尖，走路讓我不能看周圍的風景。我的目光也被高樓阻斷，白天看到的是高樓，是自然光線照著的高樓，晚上看到的也是高樓，是燈火照著的高樓。好像城市就全部是燈光和高樓，有一部分柔和，一部分冰冷。

夜晚的城市都是燈火輝煌，路燈像值夜班的忠誠衛士，一直到天亮的光線來接替，偉岸，精神。有月亮的晚上，燈光多了，月亮的光就自然淡了，灑在城市的街道上，連點蒼白的顏色都沒有，失去了真。只能看到天上的月亮，圓圓的貼在天空，像夜空的一只眼睛。

一次，月亮從天邊升起來了，還沒到三歲的兒子從窗子里看到了月亮，手舞足蹈地笑著對我說，爸爸，月亮，我要。我看著他笑沒有說話，兒子看著我不動，變了另一塊臉，哭了。我想起小時候經常向母親要零食吃，母親說我的話。我也就以同樣的方式對兒子說，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來給你。兒子偏著腦袋說，是。一副像是得到了星星月亮心滿意足的樣子。我不禁啞然失笑，對兒子說，月亮是在天上的，不能摘也摘不到，天上遠遠的。他從來不聽我這些狗屁道理，也不懂，因為在他心里什么都可以得到，他還不更事，心卻比天高。他又出現了另一塊臉，比原先還哭得難看。我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充當馬屁精，不住地說著好話，找他最喜愛的玩具。妻子在一邊唬，我在一邊哄，可他反轉來不要月亮要上街買粑粑。我沒有錢了，反轉來又聲色俱厲的唬了兒子。兒子的哭聲，揪扯著我的心，有一些刺痛的感覺。兒子要東西，我歸來口袋里卻是空空的錢囊。父親對兒子的愛，這是我做了父親之后我才深刻體會到的。

兒子依偎在他媽媽的懷抱里，用眼睛偷看著我。他的小樣子讓我很想笑，但是我怎么也笑不出。我想起在村子里勞累的父母親，一生的辛苦和勤勞，晚年了，還在不住地奔波。我已為人父了，卻還沒能給父母過上一天好的生活。我的內心就像外面迷茫的夜色，黯淡，憂郁。我點燃一支香煙，抽完一支，又抽完一支，真想把迷茫的夜色抽走。但是，吸進去的是煙霧，吐出來的也是煙霧，倒把夜色抽得很濃稠。煙頭像是夜晚的一只獨眼，和我對視。從夜的獨眼里出來的煙霧直線上升，從我嘴里出來的煙霧雖不是直線上升但也是上升，憂郁而又澎湃。我深知生活的不容易，城市的環境不同于鄉村，就是撲在大地上，也聽不到莊稼拔節的聲音，聽不到莊稼人對困苦的嘆息。

我不是一個敏銳的人，對城市的變化相當遲鈍，木訥。城市每天都有新的東西，都在不斷地變化著。但我注意不到城市里變化的五彩繽紛與瘋狂穿梭。居住在兒時夢想的天堂里，一樣的艱澀和不容易。我只有努力、努力、再努力。我只有在城市間不住的穿行，不住的奔波。我太貧窮，只有不住的做好一切事情不住的讓自己進步來報答關心和幫助我的人。我只感到城市，人，鄉村，以至于高樓，以至于莊稼，都是大地的一部分。

鄉村和城市，不管我生活在哪里，我的生命只不過是在整個的人生旅途中，一樣的留下深淺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