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大江會”文化國家主義聞一多
摘 要:一九二零年成立的“大江會”有著區別于一般國家主義團體的特質,那就是它具有強烈的文化國家主義訴求欲望。“大江會”文化國家主義思想最典型的踐行者是聞一多。聞一多“大江”時期的詩作熱切地呼喚出一個完整的“中國”形象,透顯出強烈的民族國家認同意識;文化國家主義成為其詩歌的思想內核,詩人把狂熱的國家主義情緒和對傳統文化的膜拜精美地編織在詩國中,使國家主義和純熟的詩歌藝術聯袂上演了輝煌的一幕。
一九二零年代,日俄環伺東北,英美沿海而進,為獲取在華利益,或相互勾結,或兵戈相向,中國幾無主權可言,由此而來,民族情緒愈益膨脹。在這種背景下,國家主義思潮以其“內除國賊,外抗強權”的口號獲得廣泛支持,呈現出強勁的發展勢頭,各種國家主義團體風起云涌,蔚為大觀。在國內,中國青年黨組織了一大批國家主義青年團①。受時局的感染,國外也發起成立了許多國家主義團體,遙相呼應。主要有美國的“大江會”“大神州會”,日本的“孤軍社”“獨立青年社”“華魂會”“江聲社”,歐洲的“工人救國團”“國際同志會”“先聲社”等。這其中,就其規模和影響來說,“大江會”是眾多國內外團體中最為顯赫的。一九二三年八月九日,留美的清華學生在“新清華學會”基礎上成立了“大江學會”,一九二四年暑假在芝加哥大學附近的小旅館里成立“大江會”,共有會員聞一多#65380;梁實秋#65380;羅隆基#65380;顧毓繡等二十九人。“大江會”一九二五年十一月在上海出版《大江季刊》,但因為會員分散各地,經費左支右絀,稿件東拼西湊,日常編務難于應付,共出兩期以后無疾而終。一九二五年十二月十三日“大江會”又邀請其他國家主義團體籌備組建“北京國家主義團體聯合會”。二十日在北京大學召開成立大會,辦公的地方就設在大江會的主要發起者聞一多的住所。該團體的政治活動,主要是組織了兩次大會:一九二六年一月的“反對日俄出兵東三省大會”,同年三月中旬的“反俄援僑大會”。因為強烈的反蘇俄傾向,在開會現場甚至和中國共產黨發生了直接沖突。
因此,“大江會”是一個帶有明顯政治化色彩的國家主義團體。“大江會”成立伊始,就鼓吹“大江的國家主義”以區別于狹隘的軍國主義,毫不掩蓋其鮮明的政治色彩,鮮明地“反對以階級斗爭為出發點的共產主義”。但大江會又有區別于一般國家主義團體的特質,那就是它的文化主義取向。一九二三年“大江會”成立時,就表明宗旨為“本自強不息的精神,持誠懇忠實的態度,取積極協作的方法,以謀國家的改造”。同時又宣稱“政黨的范圍,是限于政治,‘大江’絕不限于政治的活動”。言下之意是它有文化的訴求,尤其是文化國家主義的訴求。“大江會”的文化國家主義傾向,最典型的體現者是聞一多。作為“大江會”的重要代表,聞一多始終致力于倡導文化國家主義思想。上承《東方雜志》與《新青年》的“東西文化”爭論,一九二零年代初爆發了“科玄論戰”,這場文字官司打得如火如荼的時候,聞一多等人正在清華念書,受到了熏陶。“科玄論戰”沒有結果,但普遍反映了時代部分知識分子謀求重建對古典文化的信心,和對“五四”時期全盤接受科學觀念而否定傳統文化加以重新檢討的要求。聞一多和梁實秋等在清華學校就非常反感西方的“物質文明”,崇尚中國的傳統文化,主張用藝術和美來針砭時弊。這種態度,是順應一九二零年代文化保守主義思潮的結果。可見,大江的“文化國家主義”在其成員尚未出國之前即已孕育了它的胚胎。留美后,這種情感日趨強烈,可以理解——一個飽受中華傳統文化熏陶的年輕學子,在異國他鄉遭遇異域文化并備受歧視的時候,更容易生發對祖國文化情感上的景仰和眷戀,尤其是英美的留學生。倘若在日本,畢竟還是處在漢文化圈內,文化異質感還不那么濃烈,所以郁達夫小說里所透露出的民族國家情感總顯得直露淺白,而不像聞一多那樣深厚真摯。
《大江會宣言》②宣稱:“近代國際史,乃帝國侵略主義與國家主義互相沖突之歷史,而近三百年來,此項沖突更已達最劇烈最慘酷之程度”,“任何國家,其國家主義不發達者必被帝國侵略主義所殲滅”,“任何國家,不托命于國家主義之下者,必為帝國侵略主義所淘汰”,而“中國今日則以缺乏國家思想之故已陷于日暮途窮之境”。無疑,“大江會”延續了晚清時期國家主義的主要倡導者梁啟超關于“國家思想”的命題,不過又有了新的發展。梁啟超在接受國家主義思想時,魂牽夢縈的是朝氣蓬勃的“少年中國”,傳統文化隨著“老大中國”一同遭到擯棄。后來發生了變化,他所著的《歐游心影錄》以自己的親身經歷對西方文明予以了批評,對東方文明的回護姿態直接影響了“科玄論戰”。梁啟超作為最早的國家主義者的轉變,即由憧憬一個嶄新的“少年中國”到借助于傳統文化資源來重塑國家意識的轉變,證明了國家主義逐漸轉向傳統文化的必然。“大江會”正是把文化與國家的存亡聯結起來,大力鼓吹“文化國家主義”。“文化乃國家之精神團結力也,文化摧殘則國家滅亡矣,故求文化之保存及發揚,即國家之保存及發揚也”(《大江會宣言》)。所謂“文化國家主義”,實質上就是借本國家文化的優越感以培養國家認同的意識和情感,它是由“華夷之辨”的華夏文化中心主義發展過來的,自認為中華文化是最高等的文化,可以同化野蠻民族。十九世紀末受到堅船利炮的重創以后,國人對這種“文化天下觀”有普遍的反省,梁啟超的國家思想正是建立在這一反省之上的。但是在飽經新文化運動一番歐風美雨后,民族自尊性在極度自卑的文化“弒父”中重新反彈。因此文化國家主義的重要特點之一,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崇拜,有時甚至是情緒化的。他們認為,西方的文明是物質的#65380;殺人的,而中華文明是精神的#65380;藝術的;第二個特點是讓傳統文化參與現代民族國家的構建,文化國家主義者不再一味地盯住空幻的未來,而是把眼光瞄準過去,在傳統文化中尋求認同“國家”的資源,使之象征化和符號化,為想象新的共同體提供歷史依據。前者旨在極其不利的國際環境中建立民族國家的信心,后者則是為民族國家構建符號譜系,使之具體化。
“大江會”的文化國家主義傾向影響深遠,在一九二三年到一九二六年的三四年時間內,較為強韌地規約著“大江會”各成員的主體建構和審美追求。在文學上最能充分體現“大江會”文化國家主義色彩的自然非聞一多莫屬。受文化國家主義的導引,聞一多在大江時期的詩歌透露出十分明顯的文化國家主義的審美旨趣。
聞一多本來就有唯美主義的天性,鄙棄物質中心主義,再加上在美國體驗異國的歧視,濃郁的懷鄉情愫使他在中西文化的對比中厚此薄彼。他認為,眼前的西方文明是我們的敵人,“是天災,是人禍?是魔術?是妖氛?/哦,銅筋鐵骨,嚼火漱霧的怪物,/運輸著罪孽,散播著戰爭……”而偉大的中華則是那么雍容美麗#65380;文明智慧,“東方底文化是絕對地美的,是韻雅的。東方底文化而且又是人類最徹底的文化。哦!我們不要被叫囂曠野的西人嚇倒了!”③自古以來就有文野之分,夷夏之辨,認為異族非我族類,頑劣野蠻,不可否認。這種“中華文化至上”的論調,在聞一多的思想深處潛存著。當然聞一多不再是迂闊無知#65380;盲目自大的遺民,就像梁啟超那些晚清知識分子那樣,意識到了今天中國遭逢的對手與以前的夷狄不是一回事,情況要嚴重得多,“昨日的辛酸怎比今朝的劫數?/昨日的敵人是可汗,是單于,/ 都幸而闖入我們的門庭,/洗盡腥膻,攀上了文化的壇府——/昨日的敵人還是我們的同族。”而“今日的敵人,今日的敵人,/怕不要撲滅了我們的日月,/怕不要搗毀了我們的乾坤!”所謂“攀上了文化的壇府”,指歷史上外族入侵,但最終被我中華文化所同化,所以只是值得“辛酸”的事,而今天卻遭逢劫數,西人“怕不要搗毀了我們的乾坤!”也就是說中華文化有覆滅的危險,這才是真正的災難!這種邏輯無疑是“亡國”#65380;“亡天下”之辯的翻版。可以看出,聞一多的思想同傳統有密切聯系。但我們必須看到聞一多不是籠統的文化主義者,也不是狹義上的種族主義者,本質上是個國家主義者,骨子里的“夷夏之辨”仍然頑固不化。他承認,“昨日的敵人還是我們的同族”,各民族應該凝聚為統一的國家有機體,以對抗西方的民族國家。當然,從文化優劣論出發,聞一多在國家共同體中,過分地強調漢族的中心地位,使他的國家主義思想顯得狂熱而偏激,純熟的詩歌藝術把狂熱的國家主義情緒和對傳統文化的膜拜精美地編織在詩國中,國家主義和文學聯袂上演了輝煌的一幕。
強烈的民族文化認同是遭受歧視后的情緒反彈,聞一多承認在“機械”等物質層面“我”不如人,但文化上卻占有優勢:“我堂堂華胄,有五千年之政教#65380;禮俗#65380;文學#65380;美術,除不嫻制造機械以為殺人掠財之用,我有何者多后于彼哉?而竟為彼所藐視蹂躪,是可忍孰不可忍!”④堂堂中華遭受蹂躪,作者禁不住要怨恨他的祖先自筑長城,“把城內文化底種子關起來了,不許他們自由地飄播到城外,早些將禮儀底花兒開遍四鄰,/如今反教野蠻的荊棘侵進城來。”(《長城下的哀歌》)言下之意,在過去強大的時候,老祖宗為何不來個“先下手為強”,待到今天,受這班野蠻人的欺凌。很有意思的是,梁啟超曾經認定國人缺乏國家思想而只能是野蠻的“部民”,不像西方那樣具備文明的“國民”資格。聞一多完全加以置換——西洋開的是“野蠻的荊棘”,而中華則處處是“禮儀底花兒”。所謂野蠻#65380;文明的區分都是民族國家優劣論的產物,這是國家主義思想的必然前提。中西文化的不同取向導致了分歧,但他們的理想是一樣的——一個強大的現代民族國家。梁啟超基于現實政治而痛感于國人的麻木,聞一多則在傳統文化中尋找對民族國家的自信。
一九二三年九月,聞一多出版了第一本詩集《紅燭》,同年,他在美國拋棄圖畫專攻文學。《紅燭》只是一個開始,洋溢著蓬勃的青春氣息和唯美的理想色彩,秀麗而感傷,在藝術上還屬于嘗試階段。一九二八年由新月書店出版的《死水》,標志著聞一多詩歌步入了成熟期。反映廣闊的社會生活,批判現實,同情下層民眾疾苦,憂患民族國家命運,憂憤深廣;藝術上追求格律,精心錘煉,自成一格。在《紅燭》和《死水》之間,即一九二三年到一九二六年左右一段時間,從組織“大江會”到回國策劃“國家主義團體聯合會”的活動,聞一多積極參加國家主義的團體活動,一直與國家主義相始終。此一時期的詩歌創作呈現出獨特的風格,姑且稱為“大江”時期。這幾年的詩歌,作者沒有單獨結集出版,它們包括一九二五年在《大江季刊》上分兩期發表的詩歌共六篇:《長城下的哀歌》《我是中國人》《愛國的心》《浣衣曲》《南海之神》《七子之歌》。除此以外,還有幾篇發表在《現代評論》和《清華生活》等刊物上,如《漁陽曲》《園內》《醒呀!》《大暑》《回來了》《故鄉》等。“大江”時期詩歌表現出內容和風格上的同一性——詩人不再去苦心尋找空幻的美和青春理想,詩歌中所有的愛#65380;恨#65380;悲#65380;歡,都是為了民族國家而發。這類詩篇,《死水》和《紅燭》里也有,但很少,主要是在“大江”時期創作的。藝術風格也明顯不同——由《紅燭》的多愁善感一變而為慷慨激奮,但又不同于《死水》整體上的沉郁頓挫。
“大江”時期詩歌都有一個抒情主體——“我”,“我”是一個“中國人”,在“我”的贊頌#65380;號叫#65380;詛咒中,“中國”的形象出現了。《長城下的哀歌》里充滿了對民族文化愛恨交加的情緒,長城是“五千年文化底紀念碑”,又是“舊中華的墓碑”,而“我”是“這墓中的一個孤鬼”,“我”贊頌長城是民族的偉大標幟,又詛咒它老而不死,“我要把你來撞倒”。“中國”是各民族組成的威武的“神獅”。在《醒呀!》一詩中,蒙#65380;滿#65380;漢#65380;回#65380;藏五大民族分別祈祭神獅,希望她能醒來,而“我”也五色旗下哀號。“中國”有著寬廣的疆域,她的版圖縮本是有五樣顏色的海棠葉,印在“我”的心里,誰要能偷她的版圖,就能偷我的心。(《愛國的心》)但是,事實并非如此,她已經被強盜既偷又搶,變得不完整了。澳門#65380;香港#65380;威海衛#65380;廣州灣#65380;九龍#65380;旅順大連#65380;臺灣“失養于祖國,受虐于異類”。詩人作《七子之歌》,每地一章,抒發“孤苦忘告眷懷祖國之哀忱”,悲切號呼:“母親,我要回來,母親!”強烈的國家認同,使聞一多對孫中山和國民黨寄予了厚望,對共產黨卻另有看法,以為后者通俄亂國,置國家利益于不顧,這種態度和“醒獅派”是一致的。聞一多把孫中山比喻成“南海之神”#65380;“中華圣人”,在他身上,我們能看到“中華昨日的偉大”#65380;“明日的光榮”。
總之,聞一多“大江”時期的國家主義詩歌呼喚出一個完整的“中國”形象:她蘊涵著悠久燦爛的文化,各民族凝聚團結,有統一完整的版圖,有堅強偉大的領導者。
國家由不同地域的人們組成,其實他們相互之間是陌生的,甚至一輩子也不曾見過面,但他們自己認為或被認為屬于一個共同的國家,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那就必然要彼此之間建立某些聯系。當然,通過國家的現實政治可以建立一些聯系,如國籍#65380;行政設置和日常國家管理等等,但這還遠遠不夠。因為這些聯系都是從外部強加的,無法深入內心,國家的觀念必須借助于文化和文學的力量在人們的心理上建立起牢固的身份認同,讓不同階層#65380;地域#65380;族裔的人意識到彼此間有共同聯系,乃是因為“本來如此”#65380;“自古亦然”。最好的辦法,是到歷史中去提煉一些文化資源,并使之符號化,變成民族國家的象征,去容納無數不同的人的想象。
聞一多國家主義詩歌有深層的文化內涵——用文學手段重新構建民族神話,為國民共同想象國家提供符號資源。即便是他的學術研究也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聞一多關于龍的重新闡釋包含著強烈的國家主義訴求。他論證說,龍是一種圖騰,是由各種圖騰糅合成的一種綜合體,龍身體的局部像魚#65380;馬#65380;鳥#65380;鹿,但它的主干部分卻是蛇,以蛇圖騰(漢民族原始圖騰)為最強大,融合了其他部族成為一個整體。這種解釋實際上就是把象征皇權權威的龍轉化為漢民族兼并#65380;征服其他民族而形成大一統華夏民族的神話。“大江”時期的詩歌與后期的學術研究,價值趨向是內在一致的。詩歌里遍布各式各樣的民族符號,有時是被神化的英雄,他是民族史詩的主角(《南海之神》的孫中山);有時是慈愛的母親,她深情呼喚孩子(淪落為殖民地的領土)的歸來(《七子之歌》);有時是古典詩歌中的意象,“珠簾半卷的高樓”“一樹的碧陰”“滿庭的紅日”“萬竿斜竹”“一樹寒梅”(《長城下的哀歌》),這些詩歌意象都是中華文明的精髓,精致雋美;有時是國家疆域內的自然和人文景觀,“我心頭充滿戈壁的沉默,/臉上有黃河波濤底顏色,/泰山那底露滴成我的忍耐,/崢嶸的劍閣撐出我的胸懷”。戈壁#65380;黃河#65380;泰山#65380;劍閣各種自然景象寬廣#65380;雄偉,充滿威嚴#65380;神秘感。由此可見,聞一多的文化國家主義訴求欲望是極為強烈而彰顯的。
聞一多尊重格律,錘煉意象,把“五四”以來的白話詩歌推向一個新的境界,和傳統詩教深相契合,但又和傳統詩歌有本質的區別。這種區別不僅僅緣于西方現代審美觀念的沐澤,根本原因乃在于詩歌的民族國家訴求。同樣是以自然為抒情對象,傳統詩歌散發著濃郁的田園氣息,閑適空靈,纖巧精致。而聞一多則著意選擇那些闊大#65380;深厚的對象,重新賦予自然以意義,播散著民族國家的絢爛光彩,轉而為一派森嚴氣象,格局擴大,氣魄雄渾。新文化運動初期,陳獨秀要“推倒迂晦的艱澀的山林文學,建設明了的通俗的社會文學”,從頭來過,與古典文化劃清界限;聞一多的詩歌是典型的社會文學,但他并不是簡單地推倒,而是就地取材,在“山林文學”中摘出經典的意象,作為民族國家的象征,完成了“文學領域里兩千年未有之大變局”⑤。
詩歌,憑借它象征的力量,恣肆奔放。在西方的文學世界里,上帝和神靈在塵世中顯現,彼岸和此岸世界之間不可置疑的#65380;神秘的聯系就是通過象征來完成的,繆斯的宮殿里沒有比象征更專橫#65380;更有力量的。聞一多的象征詩國里,神明隱退,國家登場,所有的表層意象都指向一個新的神圣體——國家。中國象征主義詩歌當然是“中國”的,而不應該是西方的“盜版”,應該有它獨特的魅力。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象征主義詩歌的桂冠不屬于李金發,因為他對西方象征主義亦步亦趨,在內容和形式上沒有加以創造性的本土化,顯得太“隔”;也不屬于戴望舒#65380;穆木天#65380;王獨清等,他們太過纖巧小氣,背離了中華幾千年皇皇詩教雍容大度的風范。它應該屬于聞一多!晚清時期梁啟超在《新中國未來記》中懸想未來,空泛疏淺,雁過無痕,足見現代國家的凝聚膨脹不借助于傳統,則無以深入人心。聞一多建立的象征世界立足于傳統卻為現代所僅見,對后世的影響是驚人的。他在詩歌中一方面樹立起民族的自信心,高歌“五千年中華莊嚴燦爛”“我是中國人,我是支那人”一方面又尖銳地鞭撻國人“庶祖列宗啊!我要請問你們:/這紛紛的四萬萬行尸走肉,你們還相信是你們的血裔?/你們還相信是你們的子孫。”(《長城下的哀歌》)然而,這種反省常常被懸置,成為政治工具,每當民族主義情緒爆發的時候,長城#65380;泰山#65380;黃河的頌歌幾乎成為陳詞濫調,“國家”謹慎而又巧妙地控制和利用著這些符號,或誘發引導,或推波助瀾,或舒緩撫抑,目的只有一個——培養民眾對“國家”(政府)的信心和向心力,人們則在激情的發泄中向“國家”奉獻出自己的理性,這并不是國家主義者如聞一多等所愿意看到的結果。
(責任編輯:趙紅玉)
作者簡介:王向陽(1969-),湖南雙峰人,文學碩士,湖南人文科技學院中文系副教授,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
① 周淑真. 中國青年黨在大陸和臺灣[M]. 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3.
② 大江會宣言[J]. 清華周刊,1925,(5).
③ 聞一多. 《女神》之地方色彩[A]. 聞一多全集[C]. 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123.
④ 聞一多. 致父母親[A. 聞一多全集[C]. 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46.
⑤ 單正平. 民族主義與中國文學論稿#8226;第一卷[M]. 北京:南海出版公司,2002,1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