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拒絕 傾聽 現實姿態 女性寫作
摘 要:自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林白一直是作為女性寫作和個人化寫作的典范作家,但在她的新作《婦女閑聊錄》中,她對于現實的姿態卻發生了重大的轉換。從拒絕到傾聽,從對心靈世界的關注到對現實世界的敞開。林白的現實姿態的轉變無疑為中國當代女性寫作走出困惑提供了極具啟示性的摹本。
林白,自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一直是作為女性寫作和個人化寫作的典范作家,但在她的新作《婦女閑聊錄》中,她對于現實的姿態卻發生了重大的轉換。從拒絕到傾聽,從對心靈世界的關注到對現實世界的敞開,這部作品因為它極大的人生容量和極濃的鄉俗文化氣息,以及特別的文體和語體,而實現了林白超越自我的又一次飛翔。
作為女性寫作和個人化寫作的代表,拒絕現實,關注心靈是林白最初的現實姿態。自言自語,內心獨白是林白最初的說話方式。在個人化的行動中體驗自己的內心,不斷展現個人的心靈世界,尤其是女性的內心感受。以《一個人的戰爭》為代表的作品,十分徹底地講述了女人的內心生活,包括渴望和欲求#65380;絕望和祈禱。它們是真實的女性獨白,是一次女性的自我迷戀,同時也是女性完全返回到內心經驗從而拒絕現實的自我表述。在她早期的這些作品中,林白的敘述人總是先驗地被社會排斥,她們被社會傷害,面對無力改變的現實社會,由于擔心再次的傷害,而企圖遠離社會。這種傷害也構成了她們逃避#65380;拒絕現實的借口,長期以來也形成了她們與現實的緊張關系,也顯示了林白與現實的關系。林白曾經說過:“多年來,我把自己隔絕在世界之外,內心黑暗陰冷,充滿焦慮和不安,對他人強烈不信任。我和世界之間的通道就這樣被我關閉了。許多年來,我只熱愛紙上的生活,對許多東西視而不見。對我而言,寫作就是一切,世界是不存在的。”①林白對于她一直生活其中的現實世界呈現出明確的拒絕姿態。但在《婦女閑聊錄》中,林白的現實姿態發生了重大轉換。從拒絕轉向傾聽,從對心靈世界的關注轉向對現實世界的敞開,我們看到了林白過去作品中難得一見的現實生活的原生形態。在《婦女閑聊錄》的創作談中,林白這樣感嘆道:“而現在,人世的一切,帶著世俗生活的全部聲色與熱鬧把我席卷而去,把我帶到一個遼闊光明的世界……”②
《婦女閑聊錄》中的木珍講述了滴水縣王榨村農民的悲喜事和鄉風民俗。這里的農民不愛種田,不愛讀書,小學畢業就算文化人;他們熱衷于打牌賭博,打架斗毆,偷盜搶劫,外出打工也無外乎做“雞”或借修表#65380;裝修之名騙財騙人;笑貧不笑娼,認錢不認理成了他們新的行為準則和價值觀念。夫妻反目#65380;至親成仇以及性的隨意也成了不足為奇的日常瑣事。三類苗公然宣稱:“錢有五千,老婆靠邊;錢有一萬,老婆要換”;八九十歲的老婆婆被狠心的兒子們當作累贅慘遭毒手;男的找情人,女的找相好也早已司空見慣。農民普遍缺乏法制觀念,不領結婚證,撕傳票,把警車推入河中,大鬧派出所,甚至殺母買妻。林白通過木珍的講述給我們展示了生活在最底層的農民的生存本相,真實而悲哀。漫長的轉型期給中國帶來的是傳統鄉土中國的農耕文明的衰敗。在轉型期的中國社會,商品化的浪潮也在強烈地沖擊著曾經閉塞的農村,并且促使農民在物質生活#65380;精神生活#65380;思想方式#65380;道德觀念等方面發生著一系列的改變。美國社會學家托夫勒說:“變革,就是未來入侵我們生活的征程”,未來的沖擊就是“未來過早地來臨時帶來的令人頭暈眼花的迷失感”。迷失使焦灼#65380;躁動#65380;變異#65380;欲望構成了當下農村的主要形態,也成為《婦女閑聊錄》的關鍵詞。在這個經濟社會,受利益的驅使,人們無師自通地對自己的價值和道德觀念做出了調整。淳樸真誠的品性遠遁了,唯有金錢才是實實在在的,利用一切機會去獲取物質利益是他們最高的價值觀念。同時,人際關系也在歷經著金錢異化的考驗,親情#65380;友情以及愛情的喪失都暴露出商業化沖擊所帶來的人們的價值和道德觀念的變化,以及由此產生的人性的變異與扭曲。面對今日的農村現實,許多作家都感到矛盾和困惑。賈平凹曾經十分無奈地說:“在社會巨變時期,城市如果出現不好的東西,我還能回到家鄉去,那里好像還是一塊凈土,但現在我不能回去了,回去后發現農村里發生的事情還不如城市。我的心情十分矛盾。”③為了最大限度地體現出農村生活的原生形態,作家從作品中隱退,而采用“閑聊”的方式把話語權交給了一位叫木珍的操著方言的農村女性,作家只是一位傾聽者和記錄者,而且是完全照錄,講述的原始模樣得到了完整的保存,讓那些最普通最樸實的農民成為話語權利的最大擁有者,從而能夠最真實地傳達出底層農民的聲音。因此,林白傾聽#65380;關注現實的姿態也得以彰顯。
但這種姿態是有限而且可疑的。面對農村的這種真實狀況,作家以一種快樂而揮灑自如的筆調寫出了奇異荒誕又無序自在的鄉村生活,從而展現了農村生活的本相。我們從中如此清晰地看到了農村社會形態的潰敗,以及傳統文化#65380;性觀念#65380;倫理道德觀念的崩潰,但作家的姿態似乎僅僅止于傾聽而已,不僅無意去評判這樣的生活,甚至帶著一些歡喜。正如作家所言:“木珍以這種方式告訴我一個村莊,一些人,一個城市的角落,一個我們生活在其中的世界。我喜歡。”“《婦女閑聊錄》幾乎等同于粗糙的生活本身,既不提煉,也沒有寓言,也看不出重大的意義。”④從隱秘的女性經驗世界撤退,進入廣闊社會生活之中的林白快樂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也許是作家找到一條傳達自我對世界看法更為合適的途徑時的正常反映,但同時又讓人隱隱感受到作家似乎缺乏深刻的批判意識和人文精神。
在當下這個商業化的時代,農民和農村生活越來越被置于社會的邊緣化,但林白的《婦女閑聊錄》卻喚醒了我們對似乎已經被人們遺忘或忽略的農民和農村生活的關注,從而實現了她超越自己的又一次飛翔。但如果我們將林白置于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的女性寫作中去考察,就會發現這種飛翔預示著更加深遠的意義。從高度個人化的傾訴向無比豐富的現實世界敞開,雖然并不意味著女性寫作已經走出了困惑,但林白的創作變化還是為中國當代女性寫作找到了一條新路:在女性意識高度自覺的前提下,與現實世界和解,與現實世界對話,向現實世界敞開。與現實的#65380;現代的女性生活和人類境遇相貼近,這也許是中國當代女性文學進一步深化和走出困惑的當務之急。林白的現實姿態的轉變無疑為此提供了極具啟示性的摹本。
(責任編輯:呂曉東)
作者簡介:陳瑤(1969-),文學碩士,湖北黃岡師范學院文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現當代文學研究。
①②④ 林白:《低于大地——關于<婦女閑聊錄>》,《當代作家評論》 ,2005年第1期,第48頁。
③ 賈平凹#65380;郜元寶:《關于<秦腔>和鄉土文學的對談》,《上海文學》 ,2005年第7期。
參考文獻:
[1] 王春榮:《女性生存與女性文化詩學》,遼寧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
[2] 艾云:《用身體思想》,江蘇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3] 譚正璧:《中國女性文學史》,百花文藝出版社,2001年版。
[4] 張巖冰:《女權主義文論》,山東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
[5] 羅斯瑪麗#8226;帕特南:《女性主義思潮導論》,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