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陪兒“服刑”六年

“孩子們，監(jiān)獄的高墻雖然將母子的祖母隔斷，但墻外母親的心同墻內(nèi)兒子的心是永遠息息相通的，她像一株矗立在天地間的相思樹，沒有一天不在餐風飲露，盼望著兒子早日回歸，依偎樹下……”

山東省滕州監(jiān)獄外，有一個中年媽媽長年擺著一個修鞋攤，至今已有6年了。她原是江西省吉安市某中學的一名干部。一位曾是令人羨慕的干部，為何拋家舍業(yè)千里迢迢來到山東，又為何長年在監(jiān)獄附近擺鞋攤?這其中究竟有著怎樣不平凡的故事?

兒子犯罪

今年55歲的劉曉梅是江西省吉安市某中學的一名副校長，丈夫張傳照是某汽修廠的工程師。他們有一個女兒張欣，還有一個被視為掌上明珠的兒子張玉龍。1998年夏季，張玉龍高考落榜，在家待業(yè)，隔三差五出入于網(wǎng)吧、酒店，交上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1998年11月5日，張玉龍瞞著家人到山東省棗莊市去會網(wǎng)友小丁。11月8日夜晚，他與小丁在一家酒店就餐時，從外邊進來一個穿著時尚的男青年，無意中踩了一下小丁的腳。小丁罵了那人一句，那男青年也惡語相向。張玉龍與那男青年發(fā)生廝打，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向那人猛捅一刀，致其當場死亡。張玉龍隨后被捕，被羈押在當?shù)啬晨词厮?/p>

劉曉梅得知這消息后，猶如晴天霹靂，她和丈夫先后三次到山東棗莊某看守所探望兒子，均未得到看守所干警的允許。

張玉龍在拘留所內(nèi)數(shù)月不見父母來探望，誤認為自己犯下大罪后，父母不再疼愛他了，徹底不管他了，情緒低落到了極點。可他哪里知道，他的父母正在為他四處奔走。法庭開庭前，他們花重金從南昌市聘請來一名資深律師，并傾盡家資籌集了25萬元，賠償給被害人家屬。

1999年8月，張玉龍故意傷害致死人命一案，在山東省棗莊市中級人民法院正式審理。法庭鑒于被害人也有過錯，而被告人家屬積極賠償了被害人家屬的損失，已取得被害人家屬的諒解，且被告人張玉龍確實有悔罪表現(xiàn)，于是一審從輕判處張玉龍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張玉龍當庭表示服判。

兒是娘的心頭肉。張玉龍入監(jiān)后，劉曉梅時刻掛念著兒子。不久，她收到張玉龍寄來的一封信：“媽媽，兒子錯了，您和爸爸不管我了嗎……”

看了來信，兒子的每一句話都如重錘敲打在劉曉梅的心上。特別是兒子的誤解和賭氣，更令她痛不欲生，母親怎么會丟下自己的兒子不管呀!

劉曉梅開始向滕州監(jiān)獄提出申請，要求探望兒子。2000年4月，劉曉梅終獲批準，允許到監(jiān)獄探望兒子。接到通知后，她激動得一宿沒睡好，匆匆打點好行裝和丈夫、女兒一塊乘車，趕到山東省滕州監(jiān)獄。

陪兒“服刑”

與兒子見面前，劉曉梅特意買了兒子最愛吃的香蕉和豆沙包。一見面，張玉龍就氣呼呼地說：“我不用你們管了，來看我干啥?把帶來的東西都拿回去吧!”劉曉梅聽兒子這么說，腦子“翁”地一聲，眼前天旋地轉(zhuǎn)。

一陣短暫的沉默后，劉曉梅對兒子哭訴道：“兒啊，誰不管你、不要你啦!自從你犯了事，媽媽食無味，夜難眠，眼淚都哭干了。你知道你是怎樣才得到政府寬大的嗎……”張傳照也在一旁哽咽著說：“子不教，父之過，是爸爸不好啊!”

劉曉梅又囑咐兒子道：“人生在世，孰能無過，只要你能重新做人，還是媽的好兒子。”漸漸地，張玉龍眼中噙滿了悔恨的淚水：“爸，媽，兒子錯怪你們了，我一定配合政府好好改造……”說完，他拎過物品，轉(zhuǎn)身消失在劉曉梅的視線中。

通過這次探監(jiān)，兒子的悔悟更加堅定了劉曉梅對孩子那份牽掛與信心。此后，她經(jīng)常給滕州監(jiān)獄的干警打電話，了解兒子的改造情況。監(jiān)獄干警也在電話中說，自從她探視后，張玉龍的情緒比過去明顯好了許多，能積極接受改造了。

獄警的話在劉曉梅的心海中激起陣陣浪花。她感到，溫馨的母愛和濃濃的親情是幫助兒子改造的一劑良藥，能促使兒子早獲新生。她決定辭去工作，到山東滕州陪兒子服刑，讓兒子時刻能感受到母親的溫暖，以激勵兒子更加積極地配合改造。臨行前，丈夫與女兒泣不成聲。張傳照抹了一把紅腫的眼睛說：“這回可苦了你了，一定要保重，我和女兒在家等待著你和兒子早日歸來團圓……”

2000年9月2日，劉曉梅來到了山東省滕州市郊。由于家里的積蓄已被掏空，還欠下了近10萬元的債務，劉曉梅只得在郊區(qū)以每月60元的租金租了間民房住下。沒有資金不能做其他生意，為了能在此長期生活下去，她買了一架修鞋機，在離滕州監(jiān)獄不到50米的街上擺了個修鞋攤，一邊修鞋，一邊經(jīng)常去監(jiān)獄探望兒子。

劉曉梅多年來從事的是教育職業(yè)，對于修鞋這一手藝從來沒有接觸過。剛開始時，她吃了不少苦。比如釘釘子，一不小心錘子就會砸在手指頭上，鉆心地疼。每逢節(jié)假日，修鞋的人多，她只要往鞋攤前一坐，幾個小時就甭想起來，一天下來幾個手指頭被繩子勒得個個都有血口子。時間久了，她手上起了一層厚厚的老繭，也就不覺得疼了。經(jīng)過刻苦學習和磨煉，劉曉梅終于掌握了修鞋技能。

就這樣，她在滕州一邊修鞋，一邊堅持每個月到監(jiān)獄探望兒子一次。她對兒子稱，自己在滕州找到了一份比較不錯的家教工作，讓兒子安心改造，不用擔心媽媽。每次來，她都要用修鞋賺來的錢給兒子買好多好吃的東西和勵志類的圖書，使兒子的心靈得到很大的安慰。

然而，盡管劉曉梅每天起早貪黑，一天修二三十雙鞋，但收入并不多，有時還會招來個別人的刁難，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煩。

2004年12月的一天，有個留著長發(fā)的男青年修好鞋后，不但不給錢，還說修得不如意，口中不三不四地罵著，還要砸修鞋機。幸好滕州監(jiān)獄的一個名叫劉志遠的干警路過此地，上前制止了男青年的粗暴行為，并認出了劉曉梅。他深受感動，給劉曉梅拍了張修鞋的照片，拿到監(jiān)獄的宣傳欄上做宣傳。劉志遠還對張玉龍說：“你有一位了不起的母親!她來滕州哪里是找到了什么好工作，而是在監(jiān)獄外擺地攤修鞋。你要是不積極改造，如何能對得起你的母親……”

張玉龍得知真相，眼淚頓時噴涌而出，向著高墻外大聲呼喊：“媽媽，媽媽……”他終于明白了媽媽不遠千里來山東滕州的一片苦心，更加深了對媽媽的理解和愛。

等兒回家

親情是人世間最樸素最自然的一種感情。正是因其樸素自然，有人常以為它理所應當，受之坦然。但這時在張玉龍的腦海中，越來越感覺到他受之不那么坦然和理所應當了。他極力搜索著自己犯罪的前前后后，特別是自己一時失足給整個家庭，特別是給媽媽帶來的巨大磨難，悔悟之情再次油然而生。他拿起筆，又給媽媽寫下這樣一封信：

“親愛的媽媽，您的事兒子全知道了。這幾天來，兒子更思念和牽掛您了，一次次流下悔恨的淚水。是呀，天底下哪有父母不疼愛自己孩子的，可兒子曾一度錯怪了您。放心吧，媽媽，兒子一定要好好改造，爭取早日減刑出獄，決不辜負您對兒子的一片殷殷期望……”

看了兒子托人捎出來的信，劉曉梅似長期在黑暗中跋涉的人，看到了一線曙光。她感到兒子真的懂事了，進一步增添了克服困難的信心和勇氣，也更加激發(fā)了她教育感化兒子，幫助他走向新生的意志與熱情。

2006年6月，為能使更多的犯罪青年感受到親情的力量與母愛的偉大，鼓勵他們早日走出高墻踏上新生活，劉曉梅應監(jiān)獄干警的邀請，來到滕州監(jiān)獄，以自己的家庭和兒子犯罪后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給所有的青少年服刑人員做了一場生動的講演報告，題目為《當相思樹離開的時候》。在場的所有干警和犯人，聽了她如泣如訴的講演，無不深受感動，一次又一次地熱烈鼓掌。

報告的結(jié)尾，劉曉梅以一名教師的睿智，說了一段精辟而富有詩意和哲理的話：“孩子們，監(jiān)獄的高墻雖然將母子的視線隔斷，但墻外母親的心同墻內(nèi)兒子的心是永遠息息相通的，她像一株矗立在天地間的相思樹，沒有一天不在餐風飲露，盼望著兒子早日回歸，依偎樹下。當相思樹綻開她那星星點點鵝黃色小花的時候，身在高墻內(nèi)的兒子是看不見的，但作為母親一定會讓兒子的心感覺到的。因為，那是我們母子用親情的力量澆灌出來的，相信我們母子一家團聚的日子一定會早日到來……”

這些與張玉龍同齡的青少年服刑人員，被感動得流下了悔恨的淚水。他們不約而同地向劉曉梅保證：“請您放心吧，媽媽，我們一定配合政府積極改造，爭取早日與家人團聚，回到母親的懷抱!”

近7年來，張玉龍沒有讓她的媽媽失望。在組織和親情的多方教誨下，他在獄內(nèi)安心改造，表現(xiàn)突出，在加強政治學習的同時，還通過練習打乒乓球來增強體質(zhì)，陶冶情操，一直都是獄內(nèi)的文體骨干。他還通過自學，掌握了樂理知識，由他自己創(chuàng)作和演出的文藝節(jié)目《親情讓我們心有所屬，愛有所歸》，參加了山東省第二屆監(jiān)獄系統(tǒng)的文藝匯演，取得了很好的成績，受到監(jiān)獄的嘉獎，并多次被評為服刑改造積極分子，先后四次獲得減刑獎勵，刑期已從原來的無期徒刑減為15年。

“您是我永遠忘不了的溫存，您是我永遠解不開的疑問，您是我走路時遠處的一盞燈，您是我怨您時刻在心頭的皺紋……啊，母親!”每當劉曉梅讀到兒子張玉龍寫的這首詩，想起這些年自己的努力有了回報，不禁為當初自己來滕州陪兒服刑的選擇深感欣慰。

2006年10月3日，劉曉梅在又一次探視兒子時深情地說：“兒啊，再過幾年，媽媽陪你一塊回家!”

(文中張玉龍為化名)

編輯：韓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