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日晚,月黑,風輕。
海南省東方市感城鎮境內寶上村、堯文村交界處,海南西環線鐵路蜿蜒而過。鐵路K238+804m處遠離村莊,地闊人稀,是一個空曠寂寥之所。由于已是年末,這里的鐵路施工人員已經撤離,工地只留下文一星、鄧水青、謝平生三名湖南民工看守施工設備和材料。鄧水青拾揀了一些木柴燃起一堆火后,便坐在火旁注視著情況。文一星、謝平生則分別在大棚和小棚內休息。
23時30分左右,鄧水青忽然聽到有“沙沙沙”腳步聲朝通往工棚的土路傳來。“是誰?”他心里一緊,呼喝了一聲,同時急忙起身用手電筒一照,發現一群人正沿著土路向這里逼近,離自己僅僅只有幾米的距離了。來人都用棕色毛線帽子蒙住頭部,只露出眼睛。鄧水青轉身急忙跑進工棚呼叫同伴,身后人緊跟著沖了進來,一陣噼哩啪啦的棍棒紛紛落下,疼痛和恐懼使他不由自主地張嘴慘叫:“救命……”見棍棒落得稀了,他立即就地一滾爬起來往外跑,可沒跑多遠就被來人追上,并打倒在地。隨即被拖進民工文一星所在的大工棚,反綁在床頭的鋼管上。
剛驚醒過來的文一星還來不及起身,也被跳上床的兩人摁住。幾分鐘后,小棚里的謝平生也被帶到大棚來了。由于謝平生的掙扎,右手拇指被一把山刀豎著剁去了三分之一。三名民工的衣服都被撩起來反包住頭,嘴被撕下的床單堵得死死的。
突然,鄧水青覺得后頸一線冰涼,他知道有人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繼而聽到惡狠狠的聲音:“不準叫,不準動,動就砍死你們!”文一星的一部手機以及三個人的2000余元現金被迅即洗劫一空。
一個多小時之后,來人開著拖拉機帶著工地上的三部電機、兩部柴油機以及十幾袋腳手架鋼扣件等鐵質器材走了,工地又恢復了沉寂,只留下三名被捆的民工在大棚中。
凌晨3時,黑暗中的鄧水青終于在不停地磨蹭中掙脫了繩子。他顧不上解救同伴,立即向感城火車站警務區民警吉進科報案:“有20多人,都蒙著面,還帶了刀和木棍……”吉進科隨之趕赴現場,解救了文一星和謝平生。
海口鐵路公安處偵破“2.14”特大搶劫案專案組迅速在東方市八所車站派出所成立。大家對案件剖析時認為:“蒙面是嫌疑人害怕被認出的表現,說明他們與受害人相熟悉或者有可能還會與受害人見面!”據此,偵查范圍劃定為以現場中心,方圓15公里范圍內的本地村民及其他外來常住人員。這就是說,要在包括感城鎮在內的2個鄉鎮50多個自然村5000多名村民中找出犯罪嫌疑人來。這工作量可謂十分巨大,偵察員們只好每天騎著摩托車在感城、板橋、新龍、龍城等地穿梭奔忙,從芒果地到香蕉林,又從香蕉林到更遠的派出所和村莊。然而本地村民都有較強的戒備心理,對陌生人輕易不予理會,這于走訪調查十分不利,況且正處在春節期間,村民們多數都不出門,也不愿陌生人打擾,這使得調查走訪工作到處碰壁,收效甚微。
偵察員們為了突破村民對陌生人的心理防線,每到一戶調查都先燃放一掛鞭炮賀賀年,再送上豬肉、白酒等新年禮物;白天效果不佳,就夜間走訪,細細打探。可是,20多天過去了,案件并未取得實質性進展。通過海南省公安廳在全省發出的200多份協查通報也“泥牛入海”,沒有任何有價值的反饋信息。
案件牽動了無數人的心。廣州鐵路公安局李政委從廣州趕到了海南,親臨現場指導偵破工作。海南省公安廳刑偵處、東方市公安局也派出了精干力量,協同專案組偵察員劉軍良、麥帥等對案發現場進行了一次又一次勘查。他們發現,在離現場600米遠的一塊香蕉地里,用來支撐香蕉苗莖的木棍被人取走了數根,這與現場發現的6根木棍正好相符。再進一步落實受害人報稱的“有20多人搶劫”情況后,得出的結論判斷是三人在恐懼情形下夸大了描述。縝密分析確認作案人員只有6至8名。再組織受害人對小四輪汽車、手扶和盤式拖拉機發動時的聲音進行辨認,終于確定作案時的車是一輛盤式拖拉機。綜合以上情況,專案組把偵查重點縮小到了附近的6個重點村莊。
很快,感城鎮寶上村村民的嫌疑逐漸凸顯出來——該村有一條土路與現場相連,村民有便利的作案條件;該村有人曾在附近金礦當過保鏢,現今尚有暴力傾向;最突出的一點是:有人反映村民劉閑新近持有一臺諾基亞手機,特征與被搶手機十分相似。通過進一步走訪有關群眾,民警獲取了劉閑的電話號碼。
支隊長戴曉鴻腦海突然閃過一條信息:“劉閑家種了1000多株香蕉”,他不禁一拍桌子:“有戲了!”他直接撥打了劉閑的手機。這劉閑也十分警惕,一直拒接來歷不明的電話。戴支隊長一點兒也不氣餒,堅持一遍一遍地重復撥打,最后終于迫使劉閑接了他的電話。
“誰呀?”劉閑十分不耐煩。“哦,你好,是這樣的,我剛剛從廣州過來,我戰友約我到這里來收購香蕉,但我現在記不起我戰友電話的最后幾個數字了,我只好一個個試著撥號,沒想到撥到你這里來了,對不起……”劉閑對“收購香蕉”這幾個字十分留意,家里正要出售香蕉呢,況且對方是廣州老板——廣州老板出得起價。于是兩人一談便投機了!
劉閑馬上邀請戴曉鴻到家里詳談,但戴支隊長以“人生地不熟”為由說不敢進村去,反過來熱情地邀請劉閑兄弟倆:“要不,哪天我找一個飯店,請你們兄弟倆吃飯,我們再好好談……”劉閑隨即應承下來。
3月18日晚上22時許,劉閑騎著摩托車載著其哥劉呈應約趕到感城鎮某飯店。一進大廳,身著一身肥碩的迷彩服、一副香蕉老板打扮的戴支隊長連忙迎上去,雙方握手,寒暄,戴曉鴻便把兩人引到大廳后的茶座去,一進茶座門,戴支隊長右手小指一勾信號,埋伏在茶座里的偵察員李中健和廖佰奇兩人迅即從側面一躍而上……李中健右臂一個鎖喉動作,腳下同時使絆,劉閑當即倒地就擒:與此同時,埋伏在另一側的偵察員張勝從后側面插入劉呈身前,同時用右手臂夾住劉呈頸部,背部往劉呈腹部一頂,手腳同時使力將劉呈摔倒在茶座沙發上。當即從劉閑手中起獲被搶的諾基亞手機一臺。
偵察員龍彪、李中健、張勝等馬上對劉閑兄弟倆展開了訊問。然而,從被抓后一直到次日凌晨3點鐘,這兄弟倆重復得最多的一句話卻是:“我不懂嘞”。劉閑對那個手機的來源說得有板有眼的,一天清早4點多鐘,他去香蕉地里澆水,發現地旁馬路上有一個手機……龍彪等偵察員并沒有失去信心,戴支隊長也親自對劉閑進行開導……凌晨6點鐘,劉閑終于想通了:自己被抓,就證明了公安機關有能力查破案件,就算自己什么也不說,只要其他人跟著被抓,案情就肯定真相大白,不如自己爭取主動。兩人痛痛快快地交代了全部作案過程:此案共有8人參與搶劫,除了劉閑、劉呈兩兄弟外,還有同村村民劉小滿、劉守茍、劉為木、劉玉維、王盛、秦自在6人。
考慮到犯罪嫌疑人不一定同時在家,即便都在家也分居村內各處,難保一次全殲。專案組決定對其余嫌疑人的抓捕依然使用“調虎離山”之計。3月19日下午,民警們先后將犯罪嫌疑人劉守茍、秦自在、劉玉維、王盛4人逐一約到飯店,實施抓捕。當犯罪嫌疑人赴約前來,被引到桌旁坐下,分坐其兩邊的民警立即將其左右手戴上手銬——那一瞬,他們惟有面面相覷。
最后訊問十分順利。當民警問是否愿意如實回答時,八人幾乎一樣沮喪地說:“這還有什么不說的?人都到齊了……”實際上。人并沒有完全到齊。由于劉為木沒有應約前來成了漏網之魚;而劉小滿由于沒有住在本村,得到風聲后也逃之夭夭。對此,偵察員只好另覓良策繼續追捕。隨后專案組又在感城鎮河堤廢品收購店起獲被搶柴油機2臺、發電機1臺,收繳運輸工具“金鹿牌”方向盤式拖拉機一部。并將收贓嫌疑人朱德高抓獲。至此,專案組歷經37天的艱苦鏖戰,先后把6名參與搶劫的嫌疑人抓捕歸案。“2·14”特大搶劫案宣布告破,案情大白。
原來這幾名莊稼漢蒙面搶劫,只是為了“搞點錢過春節花”。去年底,村民劉小滿在鐵路上“打樁”,發現承包修建跨線橋工程的老板領了很多錢發給工人,回到村里便與王盛等同村好友決定一起去工地搶劫。2月14日晚上20時許,劉小滿、王盛等8人帶上手電,繩索、柴刀等工具乘坐秦自在的盤式拖拉機趕往現場。經過一個香蕉地時,他們要秦自在和拖拉機留下待命。劉小滿和劉為木從拖拉機上拿出弓背柴刀,從香蕉地里砍了一些支撐香蕉用的木棍分發給大家步行竄向工地去。到了工地附近,他們分別確定人員對工地的三名民工進行控制,然后分頭行事。年老體衰的三名看守工,哪里敵得過這幾個如狼似虎的蠻漢?不消一刻便束手就擒。隨后眾人一起動手,把工地上的三部電機、兩部柴油機和十幾袋腳手架鋼扣件裝了滿滿一拖拉機,隨即運往感城鎮“河堤”廢品收購店,把這些價值2萬多元的器材賤賣為4640元。次日,參加搶劫的8名村民擠在王盛家里,每人分得贓款800多元。一個特大搶劫案就這樣被8名村民制造出來了。
(文中犯罪嫌疑人及受害人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