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畫山水自東晉為獨立畫種以來,至隋、唐朝時已趨成熟。之后發展到宋代,已為盛階段。以李思訓、王摩詰為首的南北派為我國千余年的山水畫之發展奠定了堅如磐石的基礎。陶瓷美術家,享有雪景大師盛譽的余文襄,乃繼承和發展了我國南北宋的傳統技法。在藝術造詣上獨辟蹊徑,自立門戶,在我國陶瓷繪畫史上立下了一個重要的里程碑。
余文襄(1910-1992)14歲時拜師在何許人(珠山八友之一)門下,為立雪弟子。余文襄吃住在師尊府上,除做些日常雜事外,一心撲在學習事業上,朝臨暮寫,廢寢忘食。仿學古人真跡近乎亂真。師尊的取古人之法度、寫自然界實景,充文學之養料,自出家之新意,以及獻身于事業,為人師表的高尚品德,給余文襄后期擺脫古人羈絆,形成自家風格及世人稱道的人品、畫品等起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在學習的旅途上,為了打好堅實的基礎,師尊授意他先學人物畫。從造型結構到執筆用料,從線條的頓挫起伏,及冷暖的色彩調料運用上,余文襄無不做到了一絲不茍,精益求精。之后攻練青綠山水。有了這兩課程的扎實基礎,最后才定位在雪景山水的學習上,就其繪畫上的基礎原理,演變格律、及舉一反三的變通,他已是大徹大悟,真正做到了知其然,而又知其所以然也。
何許人(1882-1940)原名何處,何華滋。專畫雪景山水,作品具有古樸、野逸,筆格遒勁又渾厚蒼老。其繪畫的風格古趣橫生撲面而來,把讀者帶進了思古憶古的冥冥境界之中。清四王中的王翚(名石谷)的披麻皴山石構圖取意對何許人的事業上的進程有較大影響。但其樹枝穿插走向,行筆設色,跟當時紙(或絹)上的圖畫丹青有著截然不同的工藝性差別。他將我國的傳統國畫風格,有機地融合了瓷上繪畫的特性,從而形成了自己的獨特繪畫格調及個性鮮明的藝術風貌,在陶瓷繪畫的雪景課題上,開創了一代文人畫之新風,乃是當之無愧的陶瓷雪景畫的風云領袖,直至今日,乃不失為最具影響的一代宗師。
余文襄的雪景山水畫雖已從古人的拘泥陳舊中脫穎而出,但他還保留了傳統技法的精髓,觀其山水畫,給人有一種新穎、超脫、沖擊傳統又耳目一新的激情。當人們的視野接觸到畫面時立即有一種寒冷的觸動,這便是余老藝術創意手法的高明之處。山區的大自然景致,在皚皚的白雪覆蓋下,經過了藝術上的加工和取舍,形成了與青綠山水截然不同的山水畫,其近石,以雪為肌,以石作骨,畫出了北宋派馬遠,夏珪的大斧劈的氣勢。這也是繼承了先輩國畫的傳統技法,很是難能可貴。然而高聳入云的巔峰,挺拔抖峭,直插云端,如此氣勢澎湃的國畫章法構圖,雖然在何許人老師筆下表現寥寥無幾。但就當時何老所處的時代及炭燒八卦爐局限約束,又諸如“板不過滿尺”等殊多原因,是可以理解的。
縱觀余文襄老師的雪景山水畫,他既繼承而又發展了師尊何許人的章法布局及主題構思創意。余老筆下的人物多是瑞雪兆豐年的山區村民喜慶景象。或是春節期間,孩童玩放鞭炮,大人們相互拜年,歡度春節。將冰天雪地的嚴寒冬季,滲入了喜樂融融的歡快氣氛,這就一洗先師那以荒郊野外的“時見幽人出谷行”及古人“映雪讀我書”的凄涼慘淡之景。你看,何老雪景山水中人物通常表現得寥寥無幾。偶有山僧或見高士,則以減筆描之,大有仙風道骨,閑云野鶴之態。而余文襄老師卻是以豐富的思想內涵來刻劃點景畫中的人物,以至帶動了畫面的生氣蘊意。出門歸來的年邁老嫗,年輕人以飛一般的身影前去接迎。與何老只身苦讀之作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學生們成群結隊地歡奔在冰天雪地里,學堂里朗朗的讀書聲在山谷中回蕩,給人以一種劃時代的情景交融的美好聯想。余老在人物的塑造上更具功力,他用鐵線描的鋼勁筆觸勾勒人物衣褶,而棉帽染黑,風衣設赤。這在以黑白灰為主的畫面上起到了畫龍點睛的醒目作用。即有動靜呼應,又有冷暖對比的彩色效果。
余文襄畫樹,得傳于何老又取古人之法度,而加之自己的創意。師尊的樹形樹姿,遒勁古樸,情趣萬千。人們常說畫竹畫樹結頂難。而余老偏偏在這攻關的課題上不但得心應手,且游刃自如。在分枝的擬人手法上,其枝干的造型有時如同黃龍控爪,瀟灑舞動,有的似金蛇出洞,運筆激勁。在一組樹枝的最后收尾幾筆,其型恰似回首笑傲,又似昂首挺立,寥寥數枝,左右穿插,已出盡風頭。在樹型的舞姿,輪廓面的定形,迂回的穿插走向,呼應的神韻,構圖中的裝飾性等造型手法上,無不做到了神形兼備,得心應手而又精彩絕倫。使人拍案叫絕,激情不已。
如前所述,余文襄畫山,取法于北宋畫派的斧劈皴,這跟余老長期觀察江南三山五岳的雄姿,寫生和臨摹是分不開的。每逢大雪紛飛,銀裝素裹,他便帶足干糧,登山遠眺,畫平遠雪景圖;或頂風冒雪,涉足巔峰,取高遠雪景圖;然而又俯瞰群山,至高望下,得深遠雪景圖。大自然造就的壯觀景象,常使他流連忘返,廢寢忘食。因此,他在詢視草圖的手法上是幾易刪改而精益求精。在透視上他用我國的國畫傳統構圖法——散點透視,將近樹近石、畫面中部的村墟或山居、遠處的峰巒重疊很明顯地分出了二度空間及三度空間的層次感,大有咫尺之間奪千里之趣。在陰晦的冬季,天色水色用淡黑色渲染,間露祠墅則用介畫法。雪松略仿劉松年,但更具厚度和深度。迷迷茫茫的劍閣棧道,或彼岸的捕魚沙丘,其間點景的寒霧漂緲,窅然巖嶺之幽。灌木叢上積雪點點,幽遠迷離,皆窮盡其態。其實情趣溢然。遠處山腰朦朦朧朧,山頭則有積雪,而執筆則是云頭皴,天空用艷黑料渲染,既突出雪山立體的空間效果,又給人以寒氣逼人之感。
余文襄畫雪景,多以紅梅為主,松樹見長。樹桿上的一半用赭黑料畫出樹桿后,另一半則填上玻璃白,表現朔風將雪復蓋在樹桿上,這玻璃白有一定的厚度,觸手有立體感,這是其它畫種所無法比擬的。
風格的形成便是藝術成熟的表現,余文襄老師繼承了何老的傳統表現技法,同時在畫法布局中又擺脫了先師那孤獨,野逸的凄涼之感。形成了自己個性鮮明的繪畫風格。這是一個劃時代的風格,也是歷史發展規律的必然產物。1983年,在江蘇無錫舉行的“全國日用陶瓷產品質量評比會”上,十大類產品中景德鎮獨得七個第一。余文襄的粉彩雪景瓷板畫在陳設瓷瓷板畫類奪得第一名,這是社會對余老繪畫藝術的肯定和表彰。“玉琢群山銀作村,畫壇中外蜚名聲,少年曾賞河東雪,華發叢生始識君”,愿余文襄老師的雪景山水畫能夠后繼有人,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