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文化精神和現代社會的關系,以及他在這個社會中所發揮的作用,是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可是藝術自古以來就圍繞著這個話題,在傳統藝術和現代意識的契合問題上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和探討,也做了各種嘗試。
中國人不像西方人那樣,在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沖突中建立自己的形象和素質,相反,中國人是在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和諧中把握自己的精神,獲得自己的本質特征。因此,就中國文化精神而言,中國哲學思想是中國精神之魂,而中國藝術審美體驗則是哲思之靈。中國文化中儒家文化、道家文化、佛家文化分別形成中國思想文化的三個維度。儒家強調的是“和諧之境”,道家強調的是“妙道之境”,佛家強調的是“圓融之境”。和諧、妙道、圓融之境成為三家的最高境界。講求的都是“自然”二字。“中國文化精神不離現象以言本體,中國的繪畫不離自然以言形象氣韻”(徐復觀《中國藝術精神》),同樣在陶藝中也是這樣離不開自然。而這種自然就是將傳統工藝材料和現代意識相連接的天衣無縫。中國做陶的祖先們似乎一開始就是賦予了陶藝以精神文化的涵義:陶者,淘也,依山取土,以水濾土,和水成型,一個陶藝家就是文化精神的象征。于是就有了陶冶,陶付,陶鑄等等由陶而生的人文意味。也有了陶藝作品作為精神文化象征的本質。
陶藝的歷史就是經驗的積淀史,從原始陶器到彩陶彩繪陶,再到后來陶與瓷的流脈和傳派,陶瓷藝術的奧秘深藏在歷代相傳的手工模式中,深藏在從配料,拉坯成型裝飾到燒成的個體經驗中,因此,陶藝的原則法規,模式,風格內涵都受到整個中國文化內涵和形態的制約。
早在上世紀中葉開始至70年代末80年代初,陶藝界出現了對于原有造型樣式和形式法則的突破。陶瓷家對于形式傾注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從點、線、面等形式語言出發建構自己的作品。孕育出一種比例勻稱、色彩優雅、線條柔婉、裝飾適度的造型語言。一批具有深厚藝術功底和豐富社會經歷的藝術家,很快地建立起一種帶有唯美特色的表現模式。當時的一批老藝術家如周國楨、張守智、尹一鵬、楊永善、陳若菊等人的作品形式考究、格調輕松、趣味濃郁,都體現了中國本土文化的現代推進和介入社會生活的價值拓展的探索。
中國藝術精神不僅指導著各種藝術實踐活動,而且經過理論的提升和認識的自覺,滲透于社會、人生的各個領域。在這一層次上,中國文化中的藝術精神更主要地體現為一種社會、人生意義的理解和價值的判斷;對社會、個人生活態度和方式的思考;對理想社會、完善人格的追求;乃至于對處世(人際關系等)行事(政治、經濟、軍事等)方法的把握與運用等等。進入90年代后的現代陶藝發展新格局將這一內涵詮釋得淋漓盡致。在這個年代里陶藝創作形成了新的格局,陶藝界開始了比較純正的學術探索。陶藝家們在創造過程中把握精神與評議的統一,從精神層面出發尋找評議的自然表現。他們結合自己的生活體驗和從藝體驗,與畫家追求純粹的視覺效果和雕塑家對多種媒材的綜合實驗一樣,這一批陶藝家滿懷熱情地把陶瓷的物理特性轉換為一種獨具魅力的形式語言。以力度感的追求,以神奇結構和異度空間的建構,尋求物化審美主體經驗和情感的新方式。他們在材料選擇和工藝制作上往往不拘成規,自由灑脫,唯希望在泥土的隨意捏塑和釉色的隨機變化中,充分體味人在審美情境下的自然狀態和心靈的自由感。從文化意義上看,這種創作的傾向尤其集中地反映了現代人在工業文明環境中的精神超越要求,具有很強的人文精神和審美關懷價值。
在20世紀末相當長一個時期的現代藝術運動中,中國現代陶藝受到了來自西方的強勢文化的影響,中國文化精神受到西方文化強有力的挑戰,個別的陶藝一味追求“現代感覺”“現代性”“照搬西方”喪失了自身的文化品格和優勢,并產生心理變態和文化自卑感,殫精竭慮地去揣摸西方人的心理,進行所謂的“當代中國陶藝形象”的“創造”,迎合西方陶藝價值觀和體系,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悲哀。作品歇斯底里,缺乏理智,荒誕,小題大做,它給人的感覺是中國的不現代,現代的不中國,這是不符合中國文化精神的。
縱觀現代陶藝發展之歷史,它的實質就是藝術對不同文明生存條件下的人類需要的適應和滿足。人們以陶瓷為媒介和方式,相對集中地以至純粹地表達自己所追求的精神價值或審美價值。而現代陶藝的價值核心——精神性和審美性,正是中國深厚的精神文化基礎和現代意識想碰撞的產物。現代源遠流長的中國文化雖然不再是世界文化的中心,但是中國文化仍然是世界上幾大古代文明衰亡后的唯一幸存者,仍然顯示了他強大的生命力,我們只有在全球化語境中不斷尋求自身的創造性轉化之路,承續中國文化精神。而這種承續,現代陶藝正是我等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