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馬克思“代表理論”的解析

摘要：根據馬克思文本中的思想，“代表理論”包含了代表的實質、主體性、實現機制和層面形式等諸多問題。“代表”是一個關涉社會歷史發展并蘊涵歷史主體性活動的重要概念，是歷史唯物主義的一個重要范疇；對馬克思的“代表理論”進行深入研究，對全面理解“三個代表”重要思想，把握黨的執政規律，實現歷史唯物主義與當代中國實踐的結合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馬克思；代表；執政規律；歷史唯物主義

中圖分類號：A1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02(2007)02—0062—04

“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的提出，突出了“代表”一詞的意義。深入研究馬克思的文本發現，馬克思雖然沒有專門就“代表”作系統的理論闡述，但卻包含了這方面豐富而深刻的思想；而且在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中，“代表”有著重要的理論功能，它應作為歷史唯物主義的一個重要的范疇，而且對認識和把握黨的執政規律有著重要的意義。

一、關于“代表”的實質

與唯心史觀把思想動機看成是人類活動的最終動因不同，馬克思認為，對利益的追求才是人類從事社會活動的真正動因；在階級社會中，不同階級之間的矛盾、沖突和斗爭，都基于物質利益的不可調和；物質利益關系的實質是社會生產關系，是一定生產關系的具體體現；不同利益群體(階級、階層等)對利益的追求所產生的沖突以及利益關系的重新整合，是推動以生產關系為基礎的社會關系合理化程度不斷提高以及社會發展的動因。

然而，在人類進入文明社會特別是資本主義社會以來，是以何種方式來實現階級、階層或社會利益群體的利益關系的呢?就是通過一定歷史主體的“代表”活動來實現的。

在《萊茵報》時期，馬克思第一次遇到了對物質利益問題發表意見的難事。關于林木盜竊和地產分析的討論，關于自由貿易和保護關稅的辯論，促使他去研究經濟問題。也正是以物質利益作為突破口，馬克思透視出普魯士國家的現實與黑格爾對國家的理想化看法之間的矛盾，開始對建立在私有制基礎上的國家作為整個社會的代表表示懷疑，進而也開始了對黑格爾顛倒市民社會與國家關系的批判。根據黑格爾的理性主義國家觀，國家是社會普遍利益的代表，但馬克思在萊茵省議會的辯論中，已經看到國家和法屈從于大私有主利益，成為資產者私人利益的工具；在對黑格爾的法哲學的批判中，馬克思顛覆了黑格爾的國家觀，得出了“家庭和市民社會決定國家”的論斷。

在“代表”的實質這一問題上，馬克思對剝削階級及其統治者在代表上的虛幻性和虛假性進行了批判。這種批判集中地體現在他對國家實質的看法，以及對虛假集體和意識形態的批判上。所謂代表的虛幻性和虛假性，就是掩蓋代表的特定利益，而將其夸大為社會的普遍利益。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將國家特別是資產階級國家，看成是“虛幻的共同體”，它以代表整個社會利益的面目出現，但它實際上是“統治階級的各個個人借以實現其共同利益的形式”。在馬克思看來，“虛假集體”并不代表整個社會的真正利益，占統治地位的剝削階級無論在主觀上多么想充當社會普遍利益的代表，但客觀上它代表的仍然是本階級的利益。以虛幻性或虛假性表現出來的這種社會現實，往往被各種社會意識形態所掩蓋。馬克思在對意識形態的批判性解構中指出，無論意識形態家想如何構造“共同利益的幻想”，掩蓋或扭曲社會的現實關系，實際上他們代表的仍然是特殊階級的利益。

根據馬克思對“代表”概念所使用的各種語境可以看出，利益構成“代表”的現實基礎，也是“代表”所指向的對象。因此，“代表”的實質是不同利益群體的利益關系。馬克思主義從來不否認它所代表的是無產階級和“絕大多數人的利益”。《資本論》是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深刻剖析，也是對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的批判，在論及這一批判的立場時，馬克思明確表示了它所代表的階級立場，指出：“就這種批判代表一個階級而論，它能代表的只是這樣一個階級，這個階級的歷史使命是推翻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和最后消滅階級。這個階級就是無產階級”。

二、關于“代表”的主體和主體性

誰來代表，這是代表的主體問題。馬克思的唯物史觀是在兩個基本層面來確認代表的：一是自在層面。馬克思是根據其生產關系的理論來確定社會利益群體的。由于階級是特定生產關系的承擔者，因此它是利益群體的基本形式，同時也是與一定的社會生產力相聯系的生產關系的代表者。在代表的主體中，階級是最基本的層面，也是自在的層面。馬克思認為資產階級在歷史上曾經起過非常革命的作用，它作為先進生產力的代表，創造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生產力。但是，馬克思把無產階級指認為未來新的生產關系和先進生產方式的代表。在《神圣家族》一文中，馬克思依據無產階級的“生活狀況以及現代資產階級社會的整個結構”揭示了其歷史作用，后來他又進一步說明無產階級同社會化大生產相聯系，是“大工業本身的產物”。這些思想都是在這一層面來確認代表主體的。我們不妨把這一層面的代表稱之為“自在形態的代表”或“自在代表”。

二是自為層面。在資本文明的近現代社會中，階級的利益往往要通過政黨作為代表來實現，而政黨的作用又要通過領袖或領袖集團來實現。因此，政黨、領袖是代表主體的另一個層面。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一文中，馬克思通過對路易·波拿巴政變事件的分析，深刻揭示了“一個階級的政治代表和著作方面的代表人物同他們所代表的階級間的聯系”，透視出各階級、階層在社會意識形態掩蓋下的現實的物質利益沖突。馬克思這里所講的“一個階級的政治代表和著作方面的代表人物”就是在這個層面上講的。政黨、領袖的代表活動要通過一定的政治實踐活動和意識形態的話語活動來實現，并且要圍繞社會上層建筑并借助國家這種形式來進行，因此它是一種表現在政治上、意識形態上的自覺形式。我們不妨把這一層面的代表稱之為“自為形態的代表”或“自為代表”。

以上兩個層面是相互依存的。其中，自在代表構成自為代表的群眾基礎，自在代表的作用最終要通過自為代表的自覺活動才能實現。代表主體的兩個層面還表明，代表不僅是在以生產關系為基礎的社會結構中對一定主體的確認，而且說明了代表是一定主體的歷史性活動。過去我們對代表的理解更多地將其作為名詞來理解，僅僅是對代表主體的一種確認，而沒有將代表作為動詞來理解，沒有看到代表實際上是代表者的一種社會歷史性活動。這樣代表的主體性也就處于被遮蔽的狀態。在馬克思的代表理論中，代表不僅是對代表主體的一種指認，更重要的是一種社會歷史性活動。“i個代表”重要思想的一個重要內涵就是將代表作為一種馬克思主義政黨的自覺活動，由此將代表的主體性突顯了出來。

三、關于“代表”的實現機制

“代表”無論是作為階級的抑或政黨的活動，其作用有積極和消極之分。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歸根到底是以是否有利于生產力的解放與發展、是否有利于人的解放與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作為衡量代表是否具有合理性、先進性的標準的。

那么，代表作為一種積極的歷史活動是如何實現的呢?毫無疑問，馬克思是從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辯證結構和矛盾運動中來考察代表的實現機制的。在社會基本矛盾的系統中，生產力是最活躍、最革命的因素。其中，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是生產力發展的根本動力。當一定的生產關系尚能容納生產力的發展時，生產力的發展要求體現在對現存生產關系(包括它的實現形式)的鞏固，以及在相對穩定中的局部調整上；當生產關系不能容納日益發展起來的生產力時，生產力的發展要求體現在對現存生產關系的根本變革上。因此，生產力的發展要求，不論是社會基本矛盾運動處在質變還是量變過程中都是始終存在的。這種情況客觀上要求人們為生產力的不斷發展創造條件、掃清障礙。然而，生產力發展的這種客觀要求，又必須通過人的自覺活動來實現，鞏固、調整和變革生產關系，都離不開人們圍繞社會上層建筑所進行的各種活動。

從生產力發展要求的形成機制看，由于生產力內部要素、結構、系統的變化和發展，引發對生產關系調整、變革的要求，而生產關系(經濟基礎)的調整和變革，又會引起對社會上層建筑調整、變革的要求。因此，生產力的發展要求的形成機制，是從生產力到生產關系，再到上層建筑的不斷上升過程。這一過程體現了生產力在社會動態系統中的最終決定作用。從生產力發展要求的實現機制上看，由于生產力的發展要求歸根到底要通過人的自覺能動活動才能實現，因此，它與生產力發展要求的形成機制正好形成反向運動。生產力的發展要求通過曲折的方式反映到人們的思想中，通過利益這一機制，使人們在不同程度上意識到調整和變革生產關系和其他社會關系的必要性，于是在一定的思想和理論的指導下，人們圍繞社會上層建筑進行政治上的改革或革命，為生產力的解放與發展創造條件，從而實現生產力的發展要求。由此可見，生產力的發展要求的實現機制，是從圍繞社會上層建筑所進行的社會變革進行的，然后是對生產關系和其他社會關系的變革或調整，并最終促進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因此它是逐步下降的過程。這一過程說明上層建筑和經濟基礎(生產關系)對生產力具有能動作用。

以上過程表明，生產力的發展要求的實現不是一個“無主體”的過程，也不是一個“無規律”可尋的過程，而是一定歷史主體在一定的社會歷史條件下通過其能動的“代表”活動來實現的。在這一過程中，無論“代表”表現在社會的哪一個層面(經濟的、政治的或文化的)，“代表”作用的實現都是在社會結構及其動態系統中實現的。把握“代表”的實現機制對把握“代表”作為一種社會歷史性的活動規律無疑是十分重要的，這種活動規律作為執政的馬克思主義政黨來說就是其執政規律。

四、關于“代表”的基本層面和基本形式

生產力的發展要求的形成和實現是一個不斷循環往復的過程，正是在這一過程中，生產力得到了不斷的解放和發展，社會得到了不斷的進步。根據馬克思的唯物史觀，代表生產力的發展要求是代表的基礎，如果一個階級和政黨的“代表”作用不能最終與生產力的發展要求相適應，不管其主觀意圖如何，都不能成為社會先進力量的代表。由于在社會系統中，生產力是與生產關系、政治上層建筑和意識形態領域處于互動之中的，其中經濟是基礎，政治是經濟的集中體現，而作為意識形態的文化觀念則是對經濟、政治的反映，因此“代表”又必然體現在社會的經濟、政治和文化等諸多領域，從而表現出“代表”的多種層面。“三個代表”恰恰體現了這種代表的層次性和互動性，涵蓋了經濟、政治和文化的基本層面。

根據馬克思的觀點，“代表”的實現形式包含自覺的或不自覺的兩種基本形式。在人類社會的很長時期，由于人們還不可能從根本上認識社會歷史發展的客觀規律，也不可能“在社會關系方面把人從其余的動物中提升出來”，從而達到社會的自覺，因此，生產力的發展要求的實現，都是以自發的形式來實現的，甚至是通過社會的劇烈陣痛來實現的。在人類歷史上，一些剝削階級及其在政治上的代表，也曾經是先進生產力、先進生產關系和先進文化的代表，但于歷史的局限他們只能是自發的和一時的代表，他們的代表作用是從本階級或自身的群體利益出發的，在促進歷史的進步中只是“充當了歷史的不自覺的工具”。馬克思主義的產生和社會主義制度的建立，使馬克思主義政黨有可能在自覺掌握社會發展規律的基礎上，在全社會內有意識、有目的地利用社會規律，自覺地解放和發展生產力，堅持發展生產力的人民利益取向，從而使“代表”以自覺的形式表現出來。對如何實現這種自覺形式，馬克思在總結巴黎公社經驗時進行了一定的探索，他指出，公社要成為“法社會的一切健全成分的真正代表”，應當堅持“通過人民自己實現的人民管理制的發展方向”，為了真正讓人民當家做主，防止社會公仆變為社會主人，各級代表應選舉產生，代表向選民負責，并且可以隨時撤換。這些思想無疑對我們把握執政規律是十分重要的。

五、關于“代表”在歷史唯物主義中的地位

通常我們把馬克思1859年《<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作為唯物史觀的經典話語，而這一話語的結構性特點，往往讓后來的解讀者使馬克思的唯物史觀趨向形式化。在傳統的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論構架中，生產力、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是社會結構的基本骨架，由i個層面構成的兩對矛盾及其運動，似乎是社會結構的自我演進過程，人們對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的如何決定與如何反作用及其構成的矛盾運動，缺乏令人信服的闡述。對社會結構的這種形式化理解，使人作為社會歷史的主體地位被消解了，使馬克思的社會歷史觀帶上了機械宿命論的色彩。理論界將實踐作為唯物史觀的基石，強調“人”或“人的活動”這一維度，在恢復歷史唯物主義作為“現實的人及其歷史發展的科學”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長期以來對“人的活動”的理解卻是比較抽象的，并沒有說明處在不同社會關系和利益格局中的人是以何種方式將他們的活動對象化在社會有機結構中，從而說明社會結構在制約人的同時，人的活動也不斷改變著社會結構。因此，社會結構性與人的活動何者具有優先性在馬克思主義理論中始終是一個頗有爭議的問題。筆者認為，在歷史唯物主義體系中確定“代表”這一范疇，對把握社會規律這一人的社會活動規律，同時彰顯人在歷史活動中的主體能動性是具有重要意義的。

“三個代表”重要思想是馬克思主義及其哲學中國化的理論成果，是對馬克思主義政黨執政活動規律的揭示，它的提出具有歷史的和邏輯的依據。將黨的執政上升到如何“代表”的高度是執政理念的提升，但同時也只有將“代表”上升到哲學的高度來認識，才能使其達到應有的理論深度，馬克思的“代表”理論無疑為我們提供了值得深入挖掘的思想資源。我們今天已經認識到黨的執政地位不是與生俱來的，也不是一勞永逸的，在解決黨的執政問題和當代中國的發展問題中，“代表”理論無疑是一個值得深入研究的課題，其中蘊涵著諸多理論問題，如“代表”與執政、“代表”與發展的關系，“代表”的階級性與群眾性的關系，“代表”的合法性與合理性問題，等等。這些研究無疑會加深我們對共產黨執政規律的認識，而且為建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哲學原理、實現歷史唯物主義與當代中國實踐的結合提供一個新的生長點。

責任編輯：懿 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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