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制性外交與古巴導彈危機

[摘 要]自從20世紀后期強制性外交作為一項外交政策理論提出以來，越來越受到學界及政界的關注。由于其能以較小的成本獲得自己想要達到的政治目標，所以成為美國歷任政府的重要對外政策工具之一。強制外交構成要件有自己的理論框架，結合古巴導彈危機個案進行案例分析，力求進一步深化對強制外交的認識。

[關鍵詞]強制外交；古巴導彈危機；強制的合法性

[中圖分類號]D8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2234(2007)02－0046－02

強制性外交(coercive diplomacy)是由威逼（compellence）這一術語演化而來。20世紀60年代美國哈佛大學國際政治學教授托馬斯謝林(Thomas Schelling)創造了“威逼”一詞，最早將“威逼”與“威懾”這兩種行為明確加以區分。70年代初，美國斯坦福大學教授亞歷山大·喬治（Alexander L George）用“強制外交”代替謝林的“威逼”的概念，并對這一理論進行了進一步的深入研究。^[1]由于強制外交能夠以較小的成本獲得想要得到的外交政策目標，所以格外得到決策者的青睞。僅在冷戰后時期美國就在海地危機、波斯尼亞危機、朝核危機中運用過強制外交的手段。其中古巴導彈危機的解決以及利比亞宣布放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無疑是最經典的案例。本文主要結合古巴導彈危機來研究強制外交理論的若干問題。

相關理論的回顧及假設的提出

陳東曉將西方學者提到的構成脅迫外交的條件總結為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構成理想強制外交的基本條件（自身條件），另一方面是實現強制外交的外部條件（環境條件）。就脅迫外交的自身條件而言，其成功與否將取決于政策實踐是否滿足以下基本條件：（1）利益/動機的不對稱性。（2）武力威脅策略。（3）死限策略——確定（對手）必須限期服從的時間表。（4）確信戰略——保證對手服從以后，不提出變本加厲的要求。（5）胡蘿卜策略——在對手服從后給予利益獎勵。就實施強制外交的外部條件而言，主要有以下方面：首先是實施強制的施動者的國內支持情況，它同強制外交的結果有著直接的因果關聯。其次影響脅迫戰略實施的外部因素是國際支持情況。一般認為在對外脅迫中形成同盟（coalition），共同脅迫對方能取得更好的效果。^[2]錢春泰也將影響強制性外交成敗的因素整合成兩大類，即環境性因素與策略性因素。這實際上與前面提到的自身條件和環境條件是一致的，只不過作者另外又加入了一個認知性因素。^[3]

筆者認為學界對影響強制外交成敗因素現有的歸納涉及變量過多，雖然能夠增強解釋力，但往往不能很好地區分干預變量和主導變量，也難以運用系統數據對核心假設進行證偽。筆者這里在批判借鑒了杜克大學（Duke Uninversity）教授Bruce W.Jentleson的分析框架的基礎上提出自己的理論框架。^[4]

Jentleson指出了影響強制外交成敗的兩組變量，一組主要關注強制國的戰略，另一組主要關注目標國的政治和經濟。其中第一組又由三個變量構成，可以用三個關鍵詞比例性（proportionality）、互惠性（reciprocity）、強制的可信性(coercive credibility)來表示。比例性是指在強制者的戰略中所追求的目標和所使用手段之間的關系。從定義上看，強制外交運用的是有限的手段，這些固有的手段要求目標必須是有限的，從而使目標和手段之間保持比例性。其中政策轉換（policy change）還是政權轉換（regime change）是界定比例性的重要門檻。互惠性包含對于強制國的“胡蘿卜”與目標國的讓步之間的聯系明確的，至少是心照不宣的理解。強制的可信性要求除了對于合作的成本和收益的估計，強制國應可信地向目標國傳達不合作的后果。由強制的可信性所帶來的威嚇作用以及與互惠性所帶來的安撫作用二者相結合可以形成單一因素所缺少的互補性。第二組變量包括在目標國內能夠影響強制外交脆弱性的政治經濟條件。

為了保證理論框架的科學性，便于對理論進行檢驗，筆者將目標國國內的政治進程做了黑箱化處理，并且只保留了強制國戰略的兩個核心子變量，同時又加入了政治的合法性這一重要因素。基辛格指出合法性是以在一個體系中對一系列思想的分享為基礎的，也就是說強制國的一系列外交政策理念得到廣泛的認同。^[5]它具體可以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1）強制國所奉行的政策是否符合國際法和相關的國際關系準則；（2）強制國的政策是否得到區域性和全球性的多邊機制的支持。（3）強制國策略能否獲得國內支持。綜上所述構成理想強制性外交的條件應包括三個方面即比例性、強制的可信性和強制的合法性。

古巴導彈危機的案例研究

古巴導彈危機又稱加勒比海導彈危機，這次危機把兩個大國拖到了核戰爭的邊緣，被冷戰史學家稱為“冷戰”的一次極限。古巴導彈危機可以說是整個二戰后強制外交的經典范例，它具備了理想強制外交的三個必要條件即比例性、強制的可信性和強制的合法性，使這一危機最終在蘇聯先做出讓步的情況下獲得解決。 下面結合導彈危機中的相關史實檢驗一下三個關鍵變量在危機解決中所發揮的作用。^[5]

比例性。強制外交的手段主要包括經濟制裁、武力威脅以及使用有限武力。如果強制國為了實現自身目標跨越有限武力的門檻而導致全面戰爭爆發，則可視為強制外交的失敗。強制性外交這種手段的有限性，要求它的目標也必須是有限的從而使手段和目標之間保持比例性。而決定比例性的關鍵門檻就是政策轉換和政權轉換的界限。

肯尼迪在召集國家安全委員會商討對古巴導彈危機的應對之策時，委員會成員提出了包括封鎖、空襲和入侵不同的解決方案。入侵古巴，目標就變成了對古巴進行政權更迭。這就違背了美國使用有限手段解決沖突，主導危機升級，避免美蘇爆發全面戰爭甚至是核戰爭的初衷。肯尼迪就指出“入侵比任何其他的方案都更容易冒一場世界大戰的風險，冒蘇聯在柏林和其它的地方進行報復的風險，冒破壞我們拉美政策的風險，以及在歷史上被控進行侵略的風險。”在10月16日下午和晚上的討論中，封鎖作為一種選擇已首先被副國務卿喬治.鮑爾提了出來，他說空襲“與珍珠港事件相似……進行突然襲擊……并不是結束而是開始。”到17日麥克納馬拉已成為這一設想的“最堅決的鼓吹者”。“他爭辯說，封鎖是一種有限的壓力，可根據情況需要而逐步增加；不僅如此封鎖還是一種引人注目而強有力的壓力，這種壓力能為對方所理解；但是，更重要的是仍然可以由我們控制事態的發展。”

強制的可信性。這一方面體現在強制國相對于目標國硬實力的優勢，另一方面體現在強制國運用武力等強制手段的意愿以及目標國的認知程度。國安會執委會在討論危機中對蘇聯的應對方案中就認定應當對蘇聯的行動做出堅決的反應，迫使蘇聯撤出在古巴的導彈。這不僅是出于這一部署完成后美蘇戰略態勢可能發生變化的擔憂，而且是出于對美國國內政治反應的考慮。第一次古巴危機——豬灣事件——的失敗，雖然未損害肯尼迪本人的形象，但卻成了共和黨抨擊民主黨政府軟弱的借口。倘若這次肯尼迪政府再無所作為的話，那就不僅“會有損他在政府成員中的威信，削弱他在國會里的信譽，激起公眾對他的不信任，助長政府內部的不滿分子抨擊他所有的政策，并且還可能再搞另一個豬灣事件”。所以在這次危機中肯尼迪已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表現出一種強勢的立場。國安會決定采取封鎖措施后，為了防備不測，美國也采取了一系列軍事上的準備。還在肯尼迪發表電視講話以前，整個美國進入了“三級戒備狀態”。100枚宇宙神，50枚大力神和12枚民兵洲際彈道導彈隨時可以被發射，800架B-47和500架B-52轟炸機都裝好了炸彈，并且實施了分散布署，其中的90架B-52轟炸機攜帶著核彈在大西洋上空待命，海外陸上基地，航母和潛艇都作好了戰斗準備。另據總統特別顧問西奧多·索倫森回憶，“雙方都做好了一切戰斗準備，美國常規部隊和核部隊已經在世界各地處于戒備狀態。空襲的飛機和二戰以來所集中的最大的入侵力量都集結在佛羅里達州。我們這個小班子在那個星期六一直在開會，大家全認為，在這一天核戰的爆發比核時代的任何時候都更加接近。”

強制的合法性。在古巴導彈危機中，強制的合法性可以從兩個方面體現出來。一方面體現在美國謀求對自己行動的多邊支持。肯尼迪把蘇聯在古巴的導彈等設施說成是對美洲國家和平與安全的威脅，呼吁美洲國家支持美國并同美國一致行動。10月23日美國在華盛頓召開了美洲國家外長會議，要求會議通過一項美國提出的決議案。肯尼迪采取這一步驟主要從戰略和戰術兩個方面做出考慮。從戰略上講，如果美國行動得不到拉美國家的支持，美國就會遭到譴責成為侵略者。得到拉美國家的支持，它就可能把侵略的標記加到古巴身上。因此，美國極力尋求美洲國家組織通過一項決議，就是為了給自己的行動披上合法性的外衣。從戰術上講，美國還要對蘇聯通往古巴的空運進行封鎖。因為從蘇聯飛往古巴，飛機必須中途降落加油。10月23日，美國派代表從加拿大、幾內亞和塞內加爾獲得保證，拒絕飛往古巴的飛機在這些國家降落。另一方面美國對自己行動的命名也是出于合法性的考慮。在討論實施封鎖的問題上，肯尼迪決定使用“隔離”這一說法，從而規避破壞公海航行自由的責任。從形式上說，“隔離”的法律根據主要是根據美洲國家組織憲章的規定，即成員國有權利采取“集體措施”以保證美洲的安全，這就使美國的行動在法律上更加具有合法性。不少學者在界定構成理想強制外交的變量過程中，忽視合法性這一重要因素，導致其理論的解釋力大打折扣。

結語

強制外交的強制國并非只局限于超級大國，目標國也并非只局限于中小國家。中國的外交政策現在以及將來并非一定與強制外交沒有關系。實際上，在1960——1964年中國研制核武器期間，就遭到了美國強制外交的壓力。為了讓中國放棄核武器，美國一度要聯合蘇聯對中國核設施發動發制人的外科手術式打擊，甚至謀劃派中華民國突擊隊員參與行動。另外，在處理中國邊界領土糾紛的過程中，當對方謀求單方面改變現狀，而爆發戰爭的成本又過于高昂時，我們就面臨著運用強制外交解決糾紛的壓力。因此，我們的學術研究機構和政府決策咨詢機構也應加強對強制外交理論及其適用性的研究，這也是為現代化建設創造一個和平穩定局勢這一中國外交根本要求的需要。

[參 考 文 獻]

(1)關于強制外交的相關理論分析見Thomas Schelling，the strategy of confilict (Cambridge，MA:Havard University Press，1960)

(2)陳東曉.對后冷戰時期美國脅迫外交的一種理論分析(C)//沈丁立，任曉.現實主義與美國外交政策.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4.

(3)錢春泰.美國與強制外交理論(J).美國研究，2006(3).

(4)Bruce W Jentleson and Christopher A .Whytock，“Who‘won’Libya?:the Force_Diplomacy Debate and Its Implications for theory and Policy”，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30，No.3(Winter 05/06).

(5)朱明權.20世紀60年代的國際關系(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楊存堂.美蘇冷戰的一次極限——加勒比海導彈危機(M).南寧：廣西師大出版社，2002.

(責任編輯：張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