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玉的刀

刀不是劉家玉的嫁妝。

劉家玉嫁到王莊時，嫁妝豐富，床呀柜呀帳子呀被褥呀，拉了一車。見了她嫁妝的人說，劉家玉的嫁妝才叫嫁妝呢。

劉家玉的嫁妝里沒有刀，她身上也沒有帶刀。

王莊有很多的男人在往外走，看著那些說說笑笑往外走的男人，家玉男人有了外出的想法，就對門前晾衣的劉家玉說，你帶刀吧。

劉家玉噼噼啪啪拍得濕濕的衣服噼噼啪啪地響，她弄不明白，好好的，帶啥子刀？

男人說，家玉，有一天會弄明白的。

男人去了一趟城里，為的是買刀，風風火火的樣去，風風火火的樣回來，手上抖過去抖過來是一把刀。

刀不長，光亮，男人把刀裝進刀鞘，就對劉家玉說，帶上它！

男人把刀朝劉家玉的腰上一掛，劉家玉就成了帶刀的女人。

劉家玉帶了刀，她一走動，那刀就晃動，男人看了，很滿意，男人很滿意地笑了笑，很滿意地喝了酒，很滿意地抱了劉家玉。

男人說，帶了刀，王莊就沒人敢欺負你，懂嗎？

劉家玉按住刀鞘，似懂非懂地搖搖頭。

男人一出門，劉家玉就愛護起刀來。

太陽明晃晃，女人抽出那把刀，刀在陽光下，刀光閃閃。

劉家玉睡前，就把刀放在床頭。

劉家玉出門，把刀帶在身上，王莊很多人看見她，就笑話，好好的，帶啥子刀？莊里誰會吃了你？

劉家玉回一句，是怕有人吃了我。

其實劉家玉一點也不怕人笑話，劉家玉心想，你們說你們的，我帶我的刀。

只要一出門，王莊仍有人勸她，莊里有人要吃了你，帶刀也沒有用。

劉家玉回來，仔細一想，是真的，刀帶在身上有什么用呢？

劉家玉就解了刀鞘，抽出刀來，輕輕摸了摸，就把刀放在箱子里。

劉家玉出門，再沒有人笑話她，她也便輕松了許多。

男人出門半月，電話打回家里來，開口就問，刀是不是帶著？

劉家玉撒了謊，帶著！咋能不帶著？

男人掛電話前叮囑，把刀好好地帶在身上。

劉家玉說，刀我帶著，你放心。

男人就撂了電話。

劉家玉又帶了刀，王莊人看見她的刀，想她抽出來看看。

劉家玉不依，漸漸地，王莊人怕了她，弄不好，一刀捅來，壞了事，胖胖的村主任不怕劉家玉，村主任碰到劉家玉，望望她腰間的刀，半天回不過神來。

劉家玉笑笑，問，想看看？

村主任就一字，想！

劉家玉唰地一下抽出刀來，刀在她手上閃著寒光，村主任一語不發地盯著刀。

劉家玉又笑笑，說看夠了？

村主任點頭，又稱贊，好刀！

村主任臨走，說，劉家玉，這刀害了你。

劉家玉收了笑，看著村主任胖胖的身影走遠，嘴里念，這刀咋的害了我？

男人又打來電話，開口就說，劉家玉，你可以不帶刀了。

劉家玉問，我好好地帶著，咋又不要帶了，我都帶習慣了。

男人掛電話前說，那刀，家玉你怎么處理都行。

劉家玉說，你這樣對我可以，可不能這樣對你的刀。

男人回到家，瞥了一眼帶刀的劉家玉，好半天，男人說，不在一起過了。

男人拿出離婚協議書，讓劉家玉簽字。

劉家玉沒有考慮，拿起筆，唰唰啦啦就簽了。

男人就離開了王莊。

劉家玉沒有回娘家。

地是一塊坡地，分給幾戶人種，上上下下有人在地里種玉米，劉家玉腰上帶著那把刀，在地里下著玉米種，坡地有人對劉家玉說，腰里帶著把刀，咋不對男人下手？

劉家玉笑笑，下不了手，她就埋頭下種。

很多人在地里扳玉米，劉家玉帶著刀在地里扳玉米，地里已是人高的玉米稈，稈上的玉米鼓鼓的，劉家玉扳得那些玉米響響的。

有人說，劉家玉，你男人出去那么久了，也不回來，你腰里帶著刀，咋不下手？

劉家玉笑笑，說，下不得手。說完，她仍舊扳得那些玉米響響的。

不出一年，男人回來，兩眼盯著劉家玉，然后看看她腰間的刀。

男人低著頭，說，家玉，把刀給我。

劉家玉含著淚，輕手解刀。

男人拿過刀，就要剁手。

劉家玉一把搶過刀，然后，狠狠地甩在地上，說，以后，好好地過日子。

男人一把抱住劉家玉。

劉家玉輕手擦了擦男人的淚。

（責任編輯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