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塵”這句名言,不僅道教徒經常說,許多文人也將其作為座右銘。道教以此告誡自己:處在社會現實之中,要明白陰陽辯證、自然發展進步的客觀規律,既不能自以為是地標新立異,也不能固步自封地不思進取,而要不顯耀地虛心應物,與時俱進。文人欣賞它,還有擯棄鶴立雞群的孤傲和淺薄之意味。
這句話典出老子《道德經》第五十六章:“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故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其意是:玄妙之道,只可能默契道體,心與道合,奧妙之精神只可意會,無法用語言表達其妙用無窮的真意;論道者未悟具多,而語言所表述者,也僅事物的端倪。在物欲橫流的社會,閉起嘴巴和眼睛、塞起耳朵和鼻孔;面對浮躁不寧的狀況,保持銳氣卻收斂鋒芒,放寬胸襟而不參與貪妄的紛爭;不突出、不顯露、不自是、不孤獨、渾然一體、各自發揮,無賢愚之別、無美丑之議、無人我之分、如火照火、如水入水、如土和土,隨宜順理,期于濟世,才稱得上與道相通相近的精神和意義。道本來就是無內無外、無左無右、無上無下、渾然一體之原始祖氣,所以自然就無親疏、利害、貴賤、高下、左右之分別,是天下最最難得的。
道教認為:熱衷于虛偽的“道德仁義”,表面的“詩書禮樂”,形式的名譽地位,張揚造勢形成浮夸風尚,皆是人為之俗“光”;而利用不正當手段獲取功名富貴,在人事交際中各懷心機卻殷勤熱烈,以及不真誠、不務實、不光明,諸多心累、百般煩惱之處,皆是人生之“塵”。在社會生活中,我們與人相處,有相互的欣賞、理解、包容、體諒,有時還必須有相互的克制和謙讓。人們盡可以體現自身的社會價值,也應該認同他人的才華和社會貢獻。現代社會對自然資源過分掘取,促使自然災害頻繁發生,所以現代人都該順應自然規律,克制貪欲浮躁的心態,提倡節儉均衡的價值取向,以維護生態的平衡,保障我們生存家園的安全。道教提倡“和光同塵”,是要修養自然仁厚道德之體,育涵慈悲純樸濟世之心;不以自明而先人,不以己是而非物;混同無跡,忘人忘我,我之光與人之光無須分別。
人生身于父母,立身于塵世,紅塵滾滾,不得不同其塵;但人不能止此不進,而要養之于身,修之于心;待修養得身無掛礙,心無塵垢,則出污泥而不染;此謂“同其塵”。這不是無原則的一團和氣,而是外圓內方的覺悟,不是隨波逐流的消沉混俗,而是“無為而無不為”修持的境界。道教不棄于人,不棄于物,賦予修道之人教化世俗之責任,扶物成長之體,導人向善之心,所謂慨然以一體之誠,雖遇難處之事,不善之人,亦必以情感之,以法導之;此即“同其塵”之功德。其中關鍵是要消除或者隱藏起咄咄逼人的氣勢,柔和其光芒,“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謙遜地與世間萬事萬物和諧相處。“同其塵”絕非無奈或消極,明代還初道人《菜根譚》中說“君子要聰明不露,才華不逞,才有肩鴻任巨的力量”。這就是說:不賣弄聰明,不炫耀才華,才是能夠肩負重任的真干才!許多真君子、真圣賢,立身于世俗社會,與普通大眾相處,耐得住寂寞,忍受著苦難,不顯山露水,而等待國家社會需要的時機,這是“同其塵”的另一種解讀。
“和光同塵”還是古代文士學者、胸懷道德才華之人隱居遁世的理論依據,有“小隱棲林,中隱居市,大隱隱心”之說。但真正“和光同塵”的志士不可能不關心社會。
“玄同”并非世俗之同,世俗之人同于事而不一定同于心,同于謀而不一定同于德。“玄同”并非要模糊是非拋棄原則,而是要消除社會世俗的利害和矛盾沖突的根源,以道同于天下,以德同于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