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性猝死以后

20016年6月，遼寧省鞍山市一個身為市直單位局長黃保忠在與情婦幽會時，因過于興奮誘發心臟病導致死亡，從而出現了該市首例性猝死案件。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一個月后，黃保忠的家屬以間接過失傷害罪，將該單位寨有才子之稱的孫紀海告上法庭，要求他承擔相應的刑事及民事責任。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

1996年，22歲的孫紀海大學畢業后，被分到鞍山市一家報社工作。這家報紙在當地影響很大，效益不錯。

上班第一天，孫紀海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信心。孫紀海被分在要聞部，專門負責時政要聞的采訪。總編對他很關照，特意安排一位資深編輯給孫紀海帶班。一年后，總編又把孫紀海提拔為要聞部副主任，讓他唱起了重頭戲。孫紀海對總編的安排感激涕零。

孫紀海在工作中十分賣力，所采寫的稿件，總編幾乎沒有多加修改就簽發了。短短一年半時間，孫紀海策劃并主持報道的幾起關于環境治理的重大新聞稿件不僅引起了強烈反響，還有兩篇在年度全省好新聞評選中被評為二等獎。孫紀海因此成為同事們公認的才子。

就在孫紀海慶幸自己遇到伯樂時，1999年5月卻碰上了倒霉事。那次，總編生病住院，同事們都去醫院看望，而孫紀海因一心忙于工作，把這事耽擱了。等到他心急如焚地趕去時，總編早出院了。從那以后，孫紀海就感覺工作上處處不如意，采寫的稿經常通不過。后來總編又找他談話，說他采寫的一篇為消費者伸張正義的稿件筆鋒過于犀利，得罪了報社最重要的廣告客戶，引起他們的強烈不滿。為了平息這場風波，報社最后決定把孫紀海從要聞部調出。孫紀海當時感到十分委屈，也有些莫名其妙：這算怎么回事呢!

直到后來，有個關系不錯的同事點撥他，他才明白。原來，當初孫紀海一路春風得意，是因為總編在刻意栽培他，想把他籠絡為“自己人”。想不到，總編生病住院，他竟然沒有去探望。在這種表達忠心的關鍵時刻，孫紀海的表現讓總編深感失望。

孫紀海是個倔脾氣：明明自己靠能力吃飯，怎么就是總編照顧的呢?郁悶之中，他萌生了去意。

2000年初的時候，孫紀海一路過關斬將，考上了市直單位公務員。拿到錄用通知那天，他很牛氣地想：這個社會還是憑實力說話，阿諛奉承頂什么用?

二

在新單位，孫紀海被安排在財務科做出納。他對這份工作很珍視，給自己定了標準：每天提前半小時上班，把辦公室全部打掃干凈；下班也推遲半小時，把所有的辦公桌整理好。孫紀海兢兢業業的表現贏得了所有人的稱贊。有一次，局長黃保忠在樓道里和孫紀海迎面碰上，看到他滿頭大汗，手里還拿著拖把，黃保忠很親切地拍拍孫紀海的肩膀，說：“年輕人，好好干!”聽局長說出這么貼心的話，孫紀海心里喜洋洋的，暗自想：到底還是機關好，只要肯干，就能獲得領導人的表揚。

為了盡快適應工作，孫紀海不僅虛心向老同志學習，還自費報名參加了省電大財會函授班。本來非常聰明的孫紀海進步神速，各項財會業務很快就熟悉了。他的努力贏得了科長的贊譽。財務科長好幾次在全科月工作總結會上要求大家向孫紀海學習，提高技能。這讓孫紀海大受鼓舞的同時，也覺得當初自己毅然出來考公務員是個絕對正確的決定。

2002年年底，財務科評選先進，孫紀海躊躇滿志，按工作表現和人緣，自己應該是高票當選。然而，令他大跌眼鏡的是，最后獲表彰的竟是一個剛來不久、上班懶懶散散、工作中還出過幾次差錯的一個女同事。孫紀海一時難以理解：難道其他同事都是睜眼瞎?事后，他找到科長想問個究竟。誰料，還沒等他開口，科長就先嘆了一口氣：“唉，小孫，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你可能還不知道，那個女同志是局長的小姨子。我也沒辦法呀!”

原來如此。恍然大悟后，孫紀海蔫蔫地回到了辦公室。不過，他的工作積極性從此一落千丈，因為鐵的事實已經證明：干得好還不如關系好!

沒過多久，孫紀海因為報賬的事又倒了霉。那天，辦公室主任拿著一摞發票來報賬。發票內容是局長到沈陽參加省協會的差旅費。孫紀海在清點發票時，發現有不少北戴河風景區的門票，他有點莫名其妙：局長明明去了沈陽，哪來北戴河的門票?孫紀海剛把自己的疑惑說出來，主任馬上滿臉不快，說“你只管報賬，別問那么多!”對這種違反財經紀律的事，倔強的孫紀海死活不愿給報銷。主任沒轍了，臨走時，不陰不陽地對孫紀海說：“好，你可真能堅持原則啊……”

沒過一個星期，孫紀海就無緣無故被調出財務科，到了后勤科負責管理辦公用品，每天坐在黑乎乎的倉房里，既不能隨意走動更不能輕易離開。面對崗位變動的巨大落差，孫紀海心里十分迷茫：自己大學本科畢業，可在職場怎就如此連番失意呢!

三

看到孫紀海職場上混得很不如意，妻子胡芳急得有點坐不住了。俗話說夫貴妻榮，當初胡芳在眾多追求者中義無反顧地挑選了貌不出眾的孫紀海，看中的就是他有股聰明勁，企盼著有朝一日夫君能出人頭地。如今，丈夫在單位混得江河日下，叫她怎么能不急?所以，胡芳一天到晚敲打著孫紀海那顆“榆木腦袋”：“犟得像頭驢，就不會變聰明點?你說你這種死腦筋，不去溜須拍馬，領導怎么會喜歡你?”孫紀海心情本就不好，聽煩了就會頂嘴，夫妻關系因此變得非常緊張。

見多次督促不見效，2003年中秋節前夕，再也忍不住的胡芳花1000多元買好禮品，逼著孫紀海趁晚上去局長家走一趟。妻命不可違，無奈之下，孫紀海只好硬起頭皮拎著禮品出了門。

在局長家樓下徘徊了一個多鐘頭，孫紀海猶豫不決。平生第一次送禮，他真不知道該怎么進門，又如何啟齒。中途有幾次樓道里走出人，孫紀海嚇得趕緊躲到一邊。此時此刻，他感覺自己像做賊一般難受。沒辦法，他終于決定豁出去了……尷尬的是，忙中出錯的孫紀海敲開的是一個退休副局長的家門。原來老副局長家和黃局長家是上下鄰居。進退兩難的孫紀海無奈之下只好把禮品留在了老副局長家。胡芳知道后，把孫紀海罵了個狗血噴頭，只得氣呼呼地重新又備了一份禮品。只是這次孫紀海死活不愿再去局長家了。

2004年6月，孫紀海所在單位機構改革。毫無背景又不懂套路的孫紀海被再降一級，變成了衛生員，每天的工作就是負責整個辦公大樓的環境衛生，有時清潔員請假，孫紀海還得自己動手沖洗廁所，打掃走廊。昔日的才子，如今成了清潔工，孫紀海心里十分難受，他逐漸開始反思，自己做人是否太不圓滑了呢?

接下來，在2004年10月發生的一件事，徹底震醒了他。那次，單位的食堂管理員讓孫紀海打掃衛生，孫紀海干活動作有點慢，想不到管理員竟說：“偷什么懶?別以為自己了不起，我一樣可以讓你下崗。”看到食堂管理員都敢這樣訓斥自己，孫紀海心酸得眼淚都掉了下來。這件事給了他當頭一棒，他覺得如果再不改變自己，面臨的將是更大的羞辱。他決定不惜一切手段要出人頭地!

機會很快來了。2005年12月，黃保忠過55歲生日。打聽到這個消息，孫紀海在前一天就特意跑到黃保忠家里，并帶去了一筆不菲的賀禮。這次，孫紀海再沒了第一次送禮時的戰戰兢兢，那種大方坦然令他自己事后都無比驚訝。局長一家很熱情，尤其是黃保忠，說了許多鼓勵的話。后來，孫紀海又借機幾次到局長家走動，阿姨長阿姨短的把局長老婆哄得樂顛顛的。當然，在無意之中，孫紀海就把自己想回財務科的念頭順便透露給了黃保忠。

2005年5月，在黃保忠提議下，孫紀海重新回到了財務科當會計，直接審核報賬工作。那些曾經或明或暗地譏諷過孫紀海的人開始對他滿臉堆笑，尤其是那個食堂管理員，見面更是點頭哈腰，一臉的諂笑。孫紀海在找到春風得意的感覺之余，也不禁感觸萬千……

看到丈夫腦瓜終于開了竅，妻子胡芳高興了好一陣兒，要求孫紀海再接再厲、再創佳績。

四

2005年12月，財務科長退休離崗。早就垂涎于這個位置的孫紀海馬上找到黃保忠，要求提拔為科長。黃保忠對此未置可否。于是孫紀海故伎重演，不斷加大投資力度，但黃保忠似乎對他大獻殷勤視而不見。這讓孫紀海困惑不已：自己究竟該如何努力，才能博得局長歡心呢?

2006年2月，孫紀海看到一篇有關原安徽毫州市委書記李興民腐敗案的報道，發現堂堂市委書記居然保存著大量別人贈送的黃色書和光碟——這些都是別人投其所好進貢的特色禮品。孫紀海頓時靈光一現：對呀，如今送煙酒給上司太普通，送現金又不適宜，那么局長又喜歡什么樣的特色禮品呢?

自從有了那個念頭后，孫紀海便開始留意起黃保忠的一舉一動。沒多久，孫紀海就發現黃保忠居然在外養了兩個情婦!孫紀海欣喜若狂。他揣摩著黃保忠已經50多歲，身體明顯不佳，但要他親自去買增強房事的補品，又可能擔心局外人知曉，可能深感不便，如果自己能送些增強性功能的特色禮品給黃保忠，豈不正中其下懷!

說干就干，當天，孫紀海就跑到性保健品店買來一大堆諸如“男寶”、“根霸”之類的性保健品。第二天一上班，他便偷偷溜進黃保忠辦公室，說：“局長，這段時間您工作太累，我特意買了些補品，您試試。”然后，他找借口趕緊溜了出來。孫紀海待在辦公室里一整天都感到忐忑不安，擔心特色禮品不對路，但他很快便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原來下班時，黃保忠看見他是一臉笑瞇瞇，還打趣：“小孫，會辦事!好啊，好啊……”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2006年4月，孫紀海被提拔為財務科科長，成為全局最年輕的科長。見局長這般賞識，孫紀海自然識趣，隔三岔五就會想方設法弄來一些五花八門的性保健品進貢。黃保忠——笑納，還不忘叮囑孫紀海一定要保密。

2006年5月，黃保忠又找到孫紀海，說：“那些保健品吃多了，作用沒以前明顯，干脆，你弄些偉哥來試試。”聽說那種藍色藥丸有很強的副作用，孫紀海擔心出問題，但局長金口已開，又不便拒絕，只能照辦。通過關系，孫紀海最后以每粒150元的價格買來了15粒貨真價實的偉哥。黃保忠服用后，和情婦在一起云雨時果然感覺年輕了許多。他對孫紀海許諾，退休前一定推薦孫紀海進局領導班子。聽到這個好消息，孫紀海興奮不已。把原來的擔心拋到了九霄云外。

樂極必然生悲。2006年6月12日，黃保忠和情婦鄭某在賓館幽會，因為加量服用了兩粒偉哥，在大展雄風時興奮過度，誘發了心臟病，當場倒在石榴裙下。

這起該市首例性猝死一事像長了翅膀一般，立刻傳遍了鋼城的大街小巷。知情人都不禁對此嗤之以鼻。此時的孫紀海不僅被免掉了財務科科長職務，在眾人面前更是斯文掃地。

由于黃保忠家屬堅持認為孫紀海非法提供的性保健品是黃保忠死亡的直接誘因，2006年8月，他們以間接過失傷害為由向區法院提起刑事附帶民事訴訟，要求追究孫紀海的相關責任。聽到這個消息時，孫紀海連腸子都悔青了：當初什么禮品不可以送，怎么就偏偏送偉哥呢!

(責編：吳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