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待犧牲者不可以馬馬虎虎。這就是影片中幸存的連長,為什么一定要竭盡全力為死去的47位戰友恢復名譽,這是不錯。但是這個原則中同時包含了另外一個意思是——對待活著的人也不能馬虎
電影《集結號》打出“每一個犧牲都是永垂不朽的”的宣傳口號,“犧牲”的問題再次成為人們關注的熱點。但是這回影片走的是偏鋒——即“不討論犧牲有沒有價值”,像以往圍繞著《拯救大兵瑞恩》中可能出現的那樣,而是將重點放在了每一個犧牲都是值得被認真對待上面。
換句話說——對待死人不可以馬馬虎虎。這就是影片中幸存的連長,為什么一定要竭盡全力為死去的47位戰友恢復名譽,這是不錯。但是這個原則中同時包含了另外一個意思是——對待活著的人也不能馬虎。這是同一個原則的不同適用范圍。一部影片需要將同一個原則貫穿到底,不能首鼠兩端。
現在的情況是什么?活著的人沒有得到足夠認真的考慮。
用少數人鉗制敵軍主力以實現大部隊安全轉移,這在戰爭中是說得通的。同時需要說明的是,接受這種命令的人,與任何“個人選擇”無關,也與什么“集體主義個人主義之間的沖突”無關。這些詞語適合和平年代日常生活中的人們,不適合戰爭時期穿上軍裝的官兵。一個人一旦選擇行伍,就變得無可選擇。這是基本前提。
而這些人之所以將自己最寶貴的生命交出去,是基于一種信任。信任更高一級長官不會無緣無故將他們犧牲掉。信任他們自己與任何人一樣,在任何戰斗及危險中都同樣擁有戰略轉移的權利。
在這部影片中,戰略目標無疑是大部隊轉移。為了大部隊的安全轉移,需要九連出面吸引敵人的火力,這是可以不爭議的。但是大部隊轉移并不絕對等于將這47條漢子的命送掉。因為死掉47個人,并不是戰略目標的一部分。
也就是說,在實現大部隊轉移與犧牲47個人之間,一定是有空間、有余地的。只要大部隊轉移這個戰略目標實現,那么就要實現他們這些人的轉移。他們不是戰爭中的賤民,不是只能被棄之不顧的。如果是這樣,就要看為這47個人做了什么?是否做過任何努力,阻止他們只能命歸黃泉?
事情仿佛一開始就不可逆轉。最初下達沒有聽到號聲不讓離開的死命令時,就應該考慮到后來在團長墓前司號員梁子所說的:如果吹響的話,會暴露目標影響大部隊,這就需要做一些其他準備。影片倒是有一個間接交代:電臺有時候也不算數,團長本人后來因為沒有接到電臺的撤退通知而陣亡。但是,通知沒有及時抵達,與從來就沒有通知對方,是一回事嗎?對于后者,有理由被人們認為是一種放棄。
再比如人工送信如何?就派一個人趁黑送來消息,說大部隊已經轉移了,他們已經出色完成了任務。哪怕這個人半途被打死,但至少表明這些活人需要被認真對待。或者還有其他諸如此類的方式,劇作者應該是有想象力的。所有這些途徑哪怕都試過了,再讓這47個人無可逃脫也不遲。而且這樣的設計,一點也不影響影片后來谷子地要求“平反”的努力。
而現在這樣的安排,給人的印象是——大部隊轉移與47個人送命之間是劃上等號的:只要大部隊想安全轉移,這些人可以忽略不計!原小說作者在《南方周末》上透露:“團長早已決定不吹號”,電影里沒有明說這個,但是在臨走之前,有一些蛛絲馬跡的透露:團長一反往常地給了戰士們幾包當時的名貴香煙,就像是給死囚犯的臨終待遇一樣;明知任務十分艱險卻一個增兵都不給;答應給他們違反軍紀弄來的敵軍服裝,這不是拿他們當作炮灰又是什么?
這樣做就破壞了軍隊的上下級之間應該存在的最可貴的信任。這個信任如此重要,它可以說是一個軍隊的凝聚力和戰斗力的基礎。如果從一開始就沒有想到對這個九連負責,這個處理已經超出了戰略的需要,變成戰爭之外的話題了。
而一旦這種信任被破壞,擺在這些人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條,那么他們是有理由拒絕繼續服從原來命令的。“命令”這個東西與“值得依托”相伴相隨,如果下命令的人不值得依托,剩下來的只有送死而不是犧牲。這部片子在很大程度上是向亡靈致敬的,是設想亡靈們地下有知含笑九泉的——但是,他們是否先知道原來沒有人想在死亡線上拉他們一把?
這個事情就不說了?死了就死了?死是可以談論的,談論生卻是禁區,這是非常虛無主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