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年來,以布迪厄的象征資本理論為分析框架來研究中國社會正方興未艾。檢視海內外該類著述,分別以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黃宗智教授和清華大學張小軍教授的研究為代表。他們得出一個共同的結論是:在中國社會革命與社會發展過程中,是表達性結構而非客觀的現實社會結構起決定性作用。然而,這一源于西方的新興范式并沒有從根本上實現對馬克思主義的超越,應該堅持和維護馬克思主義在社會科學研究中的指導思想地位。
[關鍵詞]中國學;范式;象征資本;馬克思主義
[作者簡介]譚三桃,廣西社會科學院社會學所助理研究員,廣西南寧530022
[中圖分類號]C9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4434(2007)11—0060—05
一、象征資本理論與中國社會研究綜述
最早將布迪厄的象征資本理論運用于中國社會研究的,是海外一批從事中國學研究的學者,以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校區歷史系教授黃宗智先生為代表。他運用象征資本理論,考察了土改、四清、文化大革命三個歷史時期的中國共產黨發動階級斗爭的情形,發現“正是在階級的物質基礎被完全消滅的時候,階級的象征建構被提高到前所未有的決定性地位。正是在地主失去了土地之后.他的階級象征標榜對他的社會命運起了前所未有的作用。同樣,在‘文革期間,正是在國內資本主義失去了所有的物質基礎的時候,所謂資本主義路線和‘走資派變成了關鍵性的象征標榜”。
黃氏最后得出結論,認為黨是靠通過建立一套“階級斗爭”話語霸權力量來塑造人們思想和行動的意識形態進而實現自己的目的的,“遠離客觀現實的表達性現實成為劃分階級和階級斗爭的唯一標準”。
繼黃宗智之后,大陸社會學界在運用布迪厄的資本理論分析中國社會這方面比較有影響的是清華大學社會學系的張小軍教授。
與黃宗智只是將資本理論用于宏觀的社會結構分析略有不同,張小軍對于資本理論本身的闡述頗費了一番筆墨。他總結道,存在兩個維度的資本:一是象征性的資本;二是客觀的資本,包括經濟資本、政治資本、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四種形態。
象征資本對于四種客觀資本是一個關鍵概念。因為任何客觀資本都可以由象征資本來表達,所有客觀資本總有其象征的存在形式,而象征資本可以獨立存在,不依賴其他客觀的資本;其次是象征資本的再生產性,任何一種客觀資本,一旦呈現為象征資本,就可以被再生產,以生產和定義出新的資本形式。正是由于這兩個特點,決定了象征資本生產對所有其他資本的基本動力性質。
以此為框架,他利用田野研究中搜集到的當地土改檔案和訪談資料,分別從土地的象征資本化、劃階級的象征權力、群眾運動的象征生產和鄉民階級習性四個角度,討論階級從象征生產到制度實現的過程。土地的象征資本化,即先對土地進行階級分類,將經濟的土地變成階級的土地,從而土地也從經濟資本轉變成象征資本。一旦土地變成“地主的土地”,就可以合法地被沒收。這是一個經濟資本一象征資本一經濟資本的轉換循環;階級的概念不僅聯系到政治權力,也聯系到政治文化及其象征生產。階級的劃分及其象征的建構,也是文化的創造。象征的建構包含了虛構的成份,是黨定義了人們的階級成份。劃分階級實際上是權力的劃分,核心是權力的重新分配;“革命運動”具有內在的顛覆舊秩序和建立新秩序的邏輯,是在社會秩序轉變和建構中的“儀式空間”,亦即這類轉變和建構得以進行的場域;最后,作者認為,正是鄉民們頭腦中存在著階級分類的先驗圖式、均分土地的思想和人際之間“斗”的觀念和私人之間的仇恨等“慣習”,才使得象征的劃階級為人們所接受。
通過以上幾個方面,說明了當時“在經濟差別被消滅的情況下,土改卻如何從政治上象征地創造了一個更加明晰和森嚴的等級序列”。
綜上所述,黃宗智運用象征資本的概念,將結構和主體各分為物質和象征兩個層面一共四個分析維度,分別對應于場域和慣習及其各自的歷史性和生成性。雖然分析框架是布迪厄的,但所得結論較之布迪厄走得更遠,不是表達性現實與客觀性現實二者的一致性,而是著眼點在于象征領域和物質領域的分離、不一致,且認為表達性現實決定客觀性現實。黃氏以象征資本的概念為工具,運用于宏觀的社會結構分析,得出了方法論上的結論。
張小軍的文章雖是對黃的理論模式的具體運用,但對資本理論本身的闡述要詳細、深刻得多,涉及資本的分類、兩類資本形式之間的關系、二者相互轉化的條件及其如何實現轉化等。類似于布迪厄在《區隔》一書中對階級習性所作的精彩分析,張把階級作為一種資本來看待,認為它同時具有象征性和客觀性這二重屬性,并且象征資本對客觀資本具有決定作用。
二人所采用的分析框架與得出的結論如出一轍,只不過是使用的材料不同,且分析過程中的詳略側重不一而已。
二、象征資本理論分析框架的理論淵源
綜觀黃先生的研究,有以下兩個特點:首先,他把革命的內涵大大拓寬了,認為革命不僅僅只是從一個國家機器向另一個國家機器的過渡,而同時是大規模的社會結構變遷。因之,中國革命被視為貫穿于1946年到1976年的大變遷,自大規模的土地改革開始,經過社會主義改造直到文化大革命的結束,與過去學術界的主流思想認為中國革命結束于1949年的觀點相比,在時間維度上被大大拉長了;其次,在方法論上,他擺脫了以往革命研究的客觀主義視角,把文化/象征維度整合進革命的概念之中,試圖以此來洞悉客觀的領域和表達的領域之間的相互關聯。
黃先生的這一分析框架,在其專著《清代的法律、社會與文化:民法的表達與實踐》中,就已基本成型。后來,黃先生又以該理論為認識工具,撰寫了《中國革命中的農村階級斗爭——從土改到文革時期的表達性現實與客觀性現實》一文。在這篇文章中,作者對自己的方法論有一個較為詳細的交待。
按照黃宗智的理論模式,認為對于結構和主體來說,各有“客觀的”和“表達的”兩個維度,一共四個維度。為方便起見,下面用圖來說明這一問題。這里結構維在左側,主體維在右側;表達維在上側,客觀維在下側:
表達性結構表達性主體
客觀性結構客觀性主體
按分類標準的不同,黃宗智把簡單的決定論分別區分為簡單的結構主義(簡單的客觀主義)和簡單的意志主義(簡單的表達主義)兩種基本模式。簡單的結構主義者假定結構(上圖的左側)是決定性的因素,結構對主體有著決定性的影響。簡單的意志主義者的觀點則恰恰相反,他們認為具有決定意義的是人類的主體性,即上圖的右側。簡單的表達主義者確認表達(上圖的上半部)是決定性的,而簡單的客觀主義者則宣稱客觀(圖中的下半部)是決定性的。他認為,各種“決定論”之間盡管存在著明顯的差異,但它們有著一個共享的假定,即
分別在其所屬的四個維度之間應當保持基本的一致。也只有在這樣的共享假定的基礎上,它們才有可能宣稱自己對對方有著決定性的支配作用。因為如果表達與實踐存在著實際上的不一致,那么雙方都要承認對方的相對獨立:表達性現實可以不同于客觀性現實,反之亦然。兩者可以有著獨立的起源、意涵和結局。這將動搖任何一方關于自身決定性優勢地位的假設。
隨后,在同一篇文章中,作者對其理論發展的脈絡作了一個大致的梳理,使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它的淵源及其流變:
“布迪厄借助‘象征資本的概念,把馬克思的結構分析從客觀事物擴展到了非物質的表達(或‘象征)領域。資本不僅是物質性的,而且是象征性的。于是,布迪厄通過表明結構既是表達的又是客觀的來反對客觀一結構主義。同時,他也通過描述表達和個人主體性一樣是如何受到結構制約的,來反對表達一意志主義。布迪厄的結論是,結構決定主體是一個基本的前提;同時,結構又可以分為表達的結構和客觀的結構這兩種形式,二者被假定是一致的,并不存在誰決定誰的問題。
法國的另一位思想家福柯在(性史)中,雄辯地指出英國維多利亞時期的性的‘話語與實踐之間存在的不一致。在那種壓抑的環境中,關于性的正統話語與性的實踐是非常不同的。福柯論證道,話語具有更大的真實性,比客觀性現實更富于歷史意義。通過關注某一時點上表達與實踐之間巨大的距離,福柯提供了一個布迪厄未能提供的、獨立的表達性現實的例子。對福柯而言,在上面的圖表中起決定作用的,是左上方的表達性結構。”
黃宗智本人基本上也持有與福柯同樣的觀點,認為表達性現實對客觀性現實具有決定性的作用。并且據此認為,任何一場大的社會變動,都是先從表達性現實的層面按照當權者的意圖發生人為的改變,再把這種事先設計好了的“藍圖”貫徹到現實生活中來,以實現客觀的社會結構的變革。
這里的結構和主體、客觀和表達諸概念,大體上分別對應于布迪厄的場域和慣習、客觀資本和象征資本的范疇。黃宗智與布迪厄之間理論上的淵源關系,由此可見一斑。
上述幾段引文給我們描繪了象征資本理論如何從馬克思到布迪厄、由布迪厄到福柯再到黃宗智的發展過程。我們可以從中得知,布迪厄在“結構決定主體”這一基本的前提方面與馬克思并無二致,只是認為“結構又可以分為表達的結構和客觀的結構這兩種形式,二者被假定是一致的,并不存在誰決定誰的問題”,以此來否定客觀性結構的主導地位;而福柯則在此基礎上更進了一步,不光論證了二者的不一致性,并且認為表達性結構對客觀性結構起著決定性的作用;黃宗智則基本上沿襲了福柯的思想,并將其具體化為上述的四維模式。
三、象征資本理論并未實現對馬克思主義的超越
黃宗智和張小軍二人所運用的象征資本理論,較之一直占據國內學術界主導地位的馬克思主義階級分析法,為研究中國社會提供了一個新視角。尤其是在考察某個具體的、微觀的歷史事件或過程方面,具有較強的解釋力,其獨到之處更是通常的宏觀分析所不能比擬的。而以往的某些研究套用經典作家的論斷來考察中國實際,由于基本原理本身具有的高度的概括性、抽象性,只能得出普遍性、一般性的結論,看不到在某個具體的環節上,存在情況正好相反的特例,未免流于空疏。
筆者以為,資本理論由于對它的使用范圍、各種資本形式間相互轉化的條件及方式,均有明確的闡述,在認識論的層次上可以劃歸為默頓所稱的“中程理論”的范疇,克服了一般的“宏大敘事”不可避免帶來的大而無當的弊端。再加上作者采用的是來源于田野調查的第一手資料,豐富、生動、深入,分析時廣泛征引國內外同行在本題域內的最新成果,更是加深了人們對這一問題的認識。尤其是他們的過程分析,真正做到了史料可靠、翔實,所引理論與訪談材料的結合相得益彰,邏輯推理環環相扣,縝密細致,令人信服。
黃教授的這一方法論的提出及其在中國社會研究中的運用,被一些人認為是海外漢學(中國學)研究的一大突破。
然而,筆者卻不敢茍同,現不揣淺陋,將疑惑羅列于后,與黃先生商榷,并以此就教于方家:
首先,即使所謂的“過程”完全正確,如果不顧及前提條件的話,結論也未必就一定可靠。他僅靠通過對有限的具體的歷史事件或過程的分析,就提煉出一個上升到認識論層次上的觀點,這從方法論上來講起碼是值得商榷的。
其次,黃先生的分析框架算不上是一個新事物,并沒有實現對馬克思主義哲學認識論的真正超越,因此,沒有也不可能從根本上動搖馬克思主義哲學在社會科學研究中的指導地位。所謂的“客觀性結構”也好,“表達性結構”也罷,我們都可以從馬克思主義哲學中找到與其相對應的范疇,它們分別就是“物質”與“意識”,或者“社會存在”與“社會意識”。
對于二者之間的關系,馬克思主義認為,物質是第一性的,也就是物質決定意識。相應地,應該是客觀性結構決定表達性結構,而不是相反。這是由意識的起源和意識的本質所決定的。意識是物質世界和社會發展的產物;意識是人腦的機能,是客觀存在的反映。任何表達性結構都不可能脫離客觀性結構憑空地產生,表達性結構的特定形式和內容受人的認識能力及其所處的社會發展的特定階段的生產力水平的制約。
那么,我們又該如何理解黃先生的這一分析框架所具有的一定的解釋力呢?這是因為,在物質與意識的關系中,除了物質第一性之外,馬克思主義還承認,意識對物質具有能動的反作用。所謂能動的反作用,是指意識對人在實踐基礎上的能動地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指導作用。意識的能動性主要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
(一)意識活動是一種主動創造過程,不僅在思維中再現事物的本質,而且能通過想象在思維中創造新事物;
(二)意識活動具有目的性、計劃性,同人的需要是分不開的;
(三)意識的能動性突出表現在對客觀世界的改造上,而不僅是停留在對客觀世界的反映上。
黃先生這里所謂的表達性結構決定客觀性結構,是就意識在這一個階段所發揮的能動作用而言的。但是,意識的能動的反作用,在物質與意識的關系中無論如何是處于第二位的,這是因為,要正確地發揮意識的能動性,使之對客觀世界的改造獲得成功,是需要具備一定的條件的,是有限制的。如果無限夸大意識的能動性,甚至上升到意識決定物質的地步,就會陷入唯心主義的泥潭。
同時,馬克思主義認識論也認為,人的認識是一個“實踐——認識(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實踐”的充滿了矛盾運動的辯證過程。黃先生的文章就是片面地截取了認識過程的后一個階段,即由
認識到實踐的過程,這是在一定理論指導下,人們所從事的改造世界的實踐階段。單就這一孤立的過程來看,很容易給人造成一種錯覺,好像表達性結構是處于第一性的地位,因為它也確能正確地說明人的認識過程的某一個階段。正如前文所述,黃先生發現“黨是靠通過建立一套‘階級斗爭話語霸權力量來塑造人們思想和行動的意識形態進而實現自己的目的的”,“遠離客觀現實的表達性現實成為劃分階級和階級斗爭的唯一標準”。但是,僅憑這些現象,不能就此得出最后結論,認為“馬克思主義的階級分析法無法解釋這一現象”。因為,首先,馬克思主義的社會意識相對獨立性原理認為,社會意識和社會存在之間并不總是存在著亦步亦趨的關系,而是有時會滯后或超前于社會存在的發展狀況;其次,全國的范圍如此之大,革命當局賴以決策的信息不可能做到完全準確,決策者所掌握到的情況如果與黃先生所研究的個案存在不一致,也實屬正常;最后,即使黃先生得出的研究結論可以推論及全國這個總體,也不能不考慮到,革命當局完全有可能正是借助于“劃分階級”這一策略,來進行社會動員,實現社會結構的重組,以維護自己當時還不算穩固的執政地位。倘若果真如此,這就是一個政治問題,而非學術問題了。
四、象征資本理論分析框架自身的不足
要真正論證象征資本理論并未能實現對馬克思主義的超越,單從馬克思主義自身來說明其具有強大的解釋力是遠遠不夠的,還必須從正面來揭示象征資本理論的不足,才具有足夠的說服力:
(一)首先,黃宗智先生的“對于結構和主體來說,各有‘客觀的和‘表達的兩個維度,一共四個維度”一說更多的是出于對形式上的對稱性、完美性的追求的考慮,跳躍性太大,缺乏充分的理論依據。要知道,布迪厄并未將主體(慣習)分為表達性主體和客觀性主體;只是明確表示,結構決定主體;而結構又可以分為表達的結構和客觀的結構這兩種形式,二者被假定是一致的,并不存在誰決定誰的問題。而且,黃本人也并未能說明表達性主體和客觀性主體各自代表的真正的含義,表達性主體與表達性結構(表達性現實)二者之間的區別所在。換句話說,黃宗智未能說明簡單的意志主義和表達主義分別何所指,到底應該如何對二者進行區分。如果硬要對主體作這樣的區分,我們只能從字面上得出客觀性主體代表人的肉體、表達性主體代表人的思想意識這樣的靈肉二分法的解釋。實際上,在關系論者看來,主體與結構是不能截然分開的。如前文所述,結構反映的是主體之間存在的關系,象征資本概念的運用,把傳統理論對結構的研究從純粹物質的領域拓展到了象征的領域。布迪厄認為社會能動者和世界之間的關系不是主體和客體的關系,而是一種契合的關系(本體契合Onto—logical complicity),或者用他后來使用的話,“相互占有”,也就是說,社會與個人之間在其本體上是契合的而不是對立的,社會的存在和個人的存在交織在一起,難以區分。
(二)其次,黃先生未能分別為自己的這一“四分法”在人類社會思想發展史上找到與其相對應的階段。黃先生認為,馬克思主義屬于一個簡單的決定論的客觀主義一結構主義,它假定客觀結構(經濟基礎)要比表達性的上層建筑更為重要,后者僅僅被看作是前者的反映。換句話說,是客觀結構這一維度,決定了其他三個維度。
另一方面,一個極端的表達主義一意志主義則堅持表達性主體的優先地位。他們認為,一種文化傳統的精華就在于個人——尤其是那些偉大的思想家和創造性天才——的思想價值。是位于右上方的表達性主體,而不是左下方的客觀結構,在整個圖表中處于決定性的地位。
即使算上黃先生自己與福柯一道所提出的表達性結構決定客觀性結構的這一流派能夠成立,充其量也只有三個類型的存在,他再也未能找到一個歷史上曾經存在過的“客觀性主體”起決定性作用的理論模式來作為例證。
(三)最后,黃先生在進行邏輯演繹的過程中,對于“決定”這個核心概念的運用層次含混不清。在指出各種簡單的決定論所分別具有的偏頗之前,黃先生就提出了一個前提,那就是盡管各種“決定論”之間存在著明顯的差異,但它們有著一個共享的假定,即分別在其所屬的四個維度之間應當保持基本的一致。也只有在這樣的共享假定的基礎上,它們才有可能宣稱自己對對方有著決定性的支配作用。因為如果表達與實踐存在著實際上的不一致,那么雙方都要承認對方的相對獨立:表達性現實可以不同于客觀性現實,反之亦然。兩者可以有著獨立的起源、意涵和結局。這將動搖任何一方關于自身決定性優勢地位的假設。
一方“決定”另一方的關系是以雙方之間存在著一致性為前提的,從上升到哲學的高度來講,這是站得住腳的。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都要以雙方同處于一個矛盾體當中,不發生解體為前提,此謂馬克思主義之矛盾的“同一性原理”。這里的“決定性”和“一致性”這兩個概念在邏輯上并不矛盾,是既對立又統一的辯證關系,只是層次上有所區分。
問題的關鍵是,在布迪厄的“表達的結構和客觀的結構這兩種形式,二者被假定是一致的,并不存在誰決定誰的問題”和福柯的“表達性現實對客觀性現實具有決定性的作用”之間,我們該如何正確理解。“一致”是否就是無差別的等同,沒有主次之分,真正不存在所謂的決定與被決定的關系?同理,后者所謂的“決定性的作用”又是在什么層次上而言?因為它們之間肯定存在“保持基本的一致”這樣一個共享的假定的基礎。假如布迪厄和福柯二人的觀點是在不同層次上對同一個問題分別從不同的角度進行的闡述,這就如同是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面,那么黃氏精心的理論推導的正確性就值得懷疑。如果“決定”這個概念被不加以限定地隨意使用,極易導致結論的模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