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學生一起赴一場生命的盛宴

夜幕降臨了，今晚的主人——高一(5)班的同學們身著學校制服，文質彬彬，神采奕奕，正迎接著評委老師、家長嘉賓、校內外老師和同學們的到來。學校請來電視臺記者、教育局電教中心老師為將要展開的辯論會作全程錄像。一時間，能容納200多人的演播大廳人頭攢動，座無虛席。

是啊，今晚的舞臺是他們的。要知道，這是他們上中學以來第一次以辯論會的形式在公眾面前展示自己。他們的表現既是向學校、家長、社會作一次匯報，也是我上交的一份答卷……

主席臺的正中央，“辯論會”三個大字格外醒目，與之相輝映的是兩邊各一幅“弘揚國學精粹，光大華夏文明”的工整的對聯。應邀出席的老師、家長、嘉賓和同學們，此時正在座位上認真地翻閱著我們的班刊《家園》；而左右八字排開、手持卡片、端坐于臺上的正反兩方6位辯手也已做好準備。當主持人袁曼同學宣讀論題——“孔子的思想在現代中國有沒有學習的必要”并宣布辯論會開始時，準備了近一個月的“《論語》專題辯論會”終于拉開了帷幕。

整個“陳述立論”的第一階段，正方辯手從邏輯、理論、知識、價值四個方面闡述孔子思想有學習的必要，反方辯手卻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從禮教、思想、自由以及現代社會的要求來反擊對方。此時此刻，你可以感覺到，初次登臺的他們掩飾不住那種緊張、激動、亢奮與拘謹，一些同學連嗓子眼都在打顫。觀眾席里，人們也摒住呼吸，在替他們懸一顆心，捏一把汗；而準備參與自由辯論的同學也早已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當辯論會進行到雙方大展才藝的自由辯論環節，臺上，辯手們旁征博引，慷慨陳詞；臺下，同學們針鋒相對，斗志高昂；雙方唇槍舌劍，你來我往，互不相讓。整個會場情緒高漲，笑聲、掌聲不斷響起，互動氣氛非常熱烈。

陳貴生同學說：“我坐在臺下無聲地聽著，但臺下誰的心不是和我一樣的激動?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著辯手在臺上辯論，而且這還是未成年的高一新生，從未訓練過，真讓我驚訝!”

張智明同學說：“想到辯論會，感覺就緊張，萬幸的是我不用面對全體人。能坐在臺下看著那些人唇槍舌劍地對戰，我感到原來自己班的同學是那么能說會道。其實，勝負在那時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家得到一次很寶貴的經驗。”

湯玉婷同學說：“當我感受到反方隊友們毫無畏懼的勇氣和鍥而不舍的精神時，我的信心被激起了。我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感受到團結的力量。也正是因為團結，我們反方才頂住如此的壓力而取得了最終的勝利。那一刻，喜悅難以言表！”

肖微同學說：“‘反方贏了!’當聽到主持人鄭重地宣布，我們幾乎感動得哭了，因為，在那一刻我懂了——那就是感動。結果并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過程。”

郭巧婕同學說：“這是一次不平凡的經歷，我好像突然從默默無聞的‘小妖精’變成了成熟的女孩。回想起那一天晚上，當我拿起資料本要發言時，我全身的血仿佛都凝固了似的，但我還是站了起來。那是一個突破性的成就，我從中學會了勇敢，學會了與人相處，學會了思維嚴密，我們組員之間更建立起深厚的友誼，還有那種至今不忘的甜蜜的矛盾。當時，給我記憶最深的是傅嶸同學，她毅然地站出來平息矛盾，讓我們最后團結在一起，不然，我們輸掉的不僅是比賽，還有尊嚴。一次難忘的經歷，一次美妙的回憶!這是我高一乃至整個高中階段收獲的最昂貴的禮物!”

……

據統計，從開始“陳述立論”到“總結陳詞”，同學們總共發言106人次，而直接引用《論語》原文達70多處，涉及到的歷史事件40多例，著名人物20多位。整個過程，同學們所呈現出的那種勇敢、執著、自信、協作，那種自我個性張揚和主動積極參與，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作為青春后期的他們，正經歷著一個從兒童心理向成人心理轉化，并逐漸建立起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審美情趣等社會化的重要時期。而在這樣一個特殊時期，他們獲得了一次充分向社會展示自己、證明自己的機會，這對每一個經歷其中的鮮活的生命而言，其意義是遠遠超出了語文教育的范疇的。

辯論會結束了，作為老師，一生當中，你能有多少次這樣激動不已的教育體驗呢?那一夜，對我內心的沖擊和震撼是難以描述的。當我拿起筆來敘述那天晚上的情形時，與辯論會相關的點點滴滴立即一幕幕地重現于眼前——

當天下午，在學校科學樓7樓電子閱覽室，高一(5)班全體同學正在熱烈討論。一輪扎實有序的讀寫訓練完成之后，是縮小范圍，研究孔子教育思想的現實意義，還是另辟蹊徑，嘗試一種全新的學習方式?同學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師生討論的最后結果是：舉辦一次大型的辯論會。看著同學們興奮躍動的模樣，我及時提醒：要就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而且是自己做。于是，大家出謀獻策，各抒己見。首先，確定辯論主題。經過集體討論，多數人同意：“孔子(儒家)思想對現代中國有沒有積極意義”為本次辯論會的主題。接著，選出正反兩方的組長，并由組長負責招兵買馬，組員網上自愿報名。從網上統計，正方組長及組員共27人，反方組長及組員共31人，余下3人集體商定成立“辯論會籌備工作小組”，負責擬定辯論程序，跟蹤采訪報道，記錄賽事全程。最后，討論并制定出辯論規則——自主，自信，自強；公平，公正，公開。

兩節課下來，師生民主討論、評議，逐漸形成了辯論會組織的基本架構，明確了各小組的任務與目標。20多天的時間，同學們觀看了“國際華語大專辯論會”錄像三場(自行組織的不計在內)，網上收集、編輯資料20多本，整理、積累卡片400余張，召開各種類型小組會十多次。一些同學還買來《孔子：即凡而圣》《通過孔子而思》等著作潛心鉆研……那段日子，緊張而充實，真切而美好。讓我們看看同學們是怎么描述這段經歷的——

對辯論會印象最深的是臺下的準備工作。記得那時一下課，就到處都是關于《論語》的爭吵，有時就連上課也在暗地里爭，爭得不亦樂乎。(陳冰鴻)

讓我印象最深的是大家都非常積極。無論是下課、放學還是下晚修，我們組都會很認真地討論有關的話題。那時，似乎我們天天都在圍繞著孔子轉，轉得不亦悅乎。總之，就是很懷念那種氛圍。(鄒偉珍)

我想說的是，同學們為此次活動而作的準備是那樣的仔細，那樣的認真。每次下課，每次晚修后，同學們都圍在一起討論、研究，整個課室都籠罩著“孔子的氣氛”。那段時間正好要考地理，某同學跟我說，地理?不管了，先搞定孔子再說。哈，好瀟灑!不置身其中的人是不知道當時的感覺的。 (李怡嫻)

為了辯論會，我們放學還在看錄影帶；晚修下課后在操場集合，互相鼓勁打氣……這次辯論會，讓我看到一個不一樣的集體，原來大家努力起來真的好吸引人!如果不是這次活動，過不了多久，孔子大概又會被拋諸腦后了。有了它，大家努力認識孔子，也認識彼此，認識自己。(黃家敏)

辯論會讓我感受最深的還是準備過程。其實，要把收集來的資料整理好，以便辯論時隨時都能拿出來反駁對方是挺難的。我是反方的，在這次辯論會中感覺到，“反孔”真的很不容易，但重要的是我們反方有那種挑戰精神，那種團結合作的精神。我們收獲的不僅是合作，還有感動。(劉天珍)

想起當時，大家躊躇滿志，收集準備資料連晚飯都不吃，觀看大學生辯論會錄像，一下課就開“秘密會議”，有時整個晚修都討論辯論會問題。雖然最終還是敗陣，不過，重要的是過程，而不僅僅是結果。一位孔子，一部《論語》，讓我們收獲了一次難忘的經歷，一個思想的新高度。(梁冠華)

那時，我們都浸在一種很美好的境界中。我們不斷地翻讀《論語》，切磋琢磨，深究《論語》中的思想，從人格的形成到天下大同，我們時時欣喜于孔子哲學對人的群體思考的深入，興奮于一次次對他精神主旨的感悟……同時明白了，我們的社會在現代化進程中缺失了一種美好的東西。(何 珅)

從來沒看到過高一(5)班的同學那么認真地去做好一件事，那樣緊密地團結在一起。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有這樣一個機會去了解孔子，不僅僅只是為了學會寫那篇習作而去學習。(李桃欣)

這樣的歷練，我受益匪淺。首先，為了當好正方辯手，我對《論語》作了更深入的研讀，對其中的每一句話都進行了批判性地解讀，然后探求其目的。我發現自己學會了批判性思考，對國學也產生了興趣，暗自萌發了探究古代典籍的念頭。其次，我學會了讀書，知道了自己的不足，更重要的是學習態度也隨之改變。初中時，學習目標是為了應付考試；現在已深刻意識到讀書的首要目的是充實自己。我方雖然輸了，但卻刷新了我的思想，在我心中種下了破土而出的幼苗……(楊俊雄)

其實勝負在那時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家得到了很寶貴的經驗，這對大家以后踏入大學校門，甚至進入社會都有很大的幫助。(張智明)

辯論會給了我一個鍛煉自己膽量的機會，從這以后，我上臺講話發言再也沒有害怕過。這，對我的人生有很大影響。(鄧曉燕)

語文原來可以這樣學!既學得開心又挺實用，何樂而不為呢?(莊勝科)

……

這樣的設計過程本身充滿著多少教育契機啊!這里有競爭與協作、規劃與組織、真情與關愛、信任與照料，這里有吸納與積淀、理解與領悟、掌握與建構、生成與發表，這里有自由意志與人格尊嚴、自我價值與團隊精神、內心敞亮與個性彰顯，這里有持久深入的用心和思索、廢寢忘食的投入和傾注、刻骨銘心的經歷和體驗……如果說人生就是去赴一個約定，那么，這每一次經典學習的體驗不就是去赴一場生命的盛宴么?

(作者單位：深圳市新安中學)

責任編輯 鄒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