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成熟的季節(jié),一顆顆圓潤飽滿,躺在老婦人自家編制的土籃里,周圍流動的人群,呼嘯的車輛,遮掩住那濃郁的鄉(xiāng)音:剛摘的新鮮櫻桃……
小時侯,隨外婆住郊區(qū),每一戶都有個小園子,種些時蔬,園子通常不在院內而是用籬笆在正屋后圍一個二三十平米的地方。那時外公栽過一株櫻桃樹,具體多少年,不大清楚。只是打我記事起,每年六七月份,枝椏上綴滿沉甸甸的果實,足以甜蜜一夏。
媽媽在家中排行老大,加上早婚,所以我成了我們這一代年齡最長的孩子。弟弟妹妹見到我總是必恭必敬地叫一聲“姐姐”,只是日子久了,那種居高臨下變成了謙恭禮讓,每每有些沖突,也因一句“你是姐姐”被大人搪塞過去。
外婆與舅舅是極疼我的。因父母離異,他們總是給予我更多的偏愛。外婆院中有一口窖,夏天儲存著各種令孩子垂涎的水果。窖口有一根繩,往上拉,籃子搖搖晃晃上來,里面是外婆給我留了一周的李子、杏、瓜……而許多水果往往不等我的到來就變質了,剩下外婆在巷口望著與我同齡的孩子搖頭嘆氣。
舅舅常給我零花錢,滿足我小小的欲望,即便弟弟就在旁邊也不會享受這種“殊榮”。不過有時舅舅也會對我兇,比如考試沒有考好、貪玩晚回家或者撒謊惹媽媽生氣。即使只是象征地揮揮拳頭,我便號啕大哭,招來外婆呵斥舅舅。
家附近有一個水庫。是兒時最理想的去處。夏日傍晚,悄悄從家中跑出,與玩伴一起去水庫,一路跑,一路鬧,比誰唱的歌謠更好聽,比誰的鉛筆盒更漂亮。水庫邊有一個停船的平臺,太小,不足稱為碼頭。游船都靠了岸。人也都回家了,我們就在上面蹦蹦跳跳,或干脆站在水中,把晚上洗腳的工序一起做了。水庫對面是一片林子,不大,但很是茂盛。不過晚上我們不敢去那里。大人說,那里有鬼。林子中間有一個眼泉,名副其實的。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翻起的細沙與汩汩流水。常常捧一捧就喝。清涼甘冽。只是后來,這里作為風景區(qū)進一步開發(fā),泉眼不知怎的就堵住了,溪流也不再清澈。
家鄉(xiāng)的習俗,每年正月十五都要“滾冰”,也就是滾運氣。那時水庫凍住了,不但可以走人,甚至可以把卡車開上去。十五的晚上很熱鬧,大人們拿著蠟燭、紙錢,在冰面上點燃,小孩子跑來跑去,手中的小鞭炮噼啪作響。或者偷偷在誰身后放個鞭炮,自己悄悄跑開……夜半,還興致猶存地舉行“家庭冰面跑賽”。燭火,燈籠,把夜晚照得那么明亮。
孩子總是貪玩的,加之郊區(qū)似乎還沒有一個村落大,大約每戶都有一個同自己年齡相仿的孩子。放學后,匆忙寫完作業(yè),胡亂吃幾口飯就跑出去。從這邊到那邊,穿街過巷。玩得盡是些“警察抓小偷”“捉迷藏”一類的游戲。因一個年齡稍大的“孩子王”同我關系最好,那些苦差事總能輕易逃脫。
天黑回家時,外婆總是在誦經(jīng)。木魚聲聲,伴著雄厚的梵唱,這時是萬不可睡覺的。外婆說那是對佛祖的不敬。于是干脆雙手合十跪下,眼睛東看西看。莊嚴的佛像總是微笑,焚香的味道也環(huán)繞整個屋子。
外公是教師。老年人少有的隨和。每日侍弄些花草果蔬,同鄰里下下象棋,偶爾和外婆一起誦經(jīng),背著弟弟妹妹給我零花錢。冬日的夜晚外公總是把土炕燒得熱乎乎的,在我昏昏欲睡時,從壁爐里弄個燒土豆或烤紅薯,把饞蟲鉤出,把睡意驅走。
后來的后來,念初中,高中。便極少回去。小學畢業(yè)那年外公把房子翻修,嫌櫻桃樹擋光,砍了去,屋里裝了暖氣,壁爐也下崗了。元宵節(jié)常常是做不完的卷子和抬頭就能看到的煙花,消遣游戲也變成了網(wǎng)絡,四季總能吃到新鮮的水果,可不是窖里的味道。外公外婆也住上了樓房。對老房子總是念念不忘。而我似乎好久未曾見到它的模樣。
買一杯櫻桃,依然是剛入口便有一股濃濃的香甜,只是一瞬間。它無法甜蜜我這個夏季了。
編 輯 左家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