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炬迎風笑里焚”

初聞楊柄同志離世的悲劇，是今年的2月12日下午。那天，我興致勃勃地早早出門，前往北京飯店的金色大廳，參加一年一度由中國作家協會舉辦的迎春聯誼會。迎接即將到來的傳統春節。這天北京的氣候風和日麗、陽光明媚，路邊的梅花有的已提前綻開。不久前，我剛從美國探親回京，急切地想利用這個機會，與久別重逢的朋友們見面暢談。

進入大廳，果然人聲鼎沸，歡聲笑語、濟濟一堂。我趕緊找了一個空座，坐了下來。還沒喘一口氣，立刻就有幾個熟識的友人走過來，與我一起圍坐在一桌。我們開始閑聊交談，話題突然轉到楊柄，我說幾個月未同他聯系，不知他近況如何?不料有一位與他同住在方莊小區的友人立即回答：聽說他已逝世了，而且是在清晨去龍潭湖散步時，掉入水中，未能及時搶救，不幸身亡。我聽后大吃一驚，一時間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心沉甸甸地直往下墜落。同座的還有幾位朋友追問，這悲劇到底是什么時候發生的呢?可誰也說不上來。因為都是事后很久才得知這一噩耗的。回家的途中，我的腦海里怎么也擺脫不了這位老者那親切慈祥的面容和開懷大笑的聲音，一幕幕往事鮮活地出現在眼前……

“紅心生就愛紅天”

楊柄和我同是湖北黃岡市人，他于1921年出生在紅安縣楊家沖。這是全國聞名的“將軍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兩任主席董必武和李先念的故鄉，也是中國人民解放軍不同時期200多位將軍的搖籃。20歲時，他在家鄉投身于革命，參加了新四軍，任中共鄂東地委及所屬縣秘書、干事；次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在隨后的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隨部隊東奔西走、南來北去。全國解放后，又轉移到工業戰線，當過廠長、科長、處長。1979年底，他寫了一首七律《五十八歲自白》，回顧了自己的身世和半生經歷：“大別牛娃小學生，南瓜糙米苦青春。展眉跨出參軍步，掬手呈交入黨心。身賴工農熔俗骨，書攻馬列鑄詩魂。年華今作黃金色，蹦跳奔呼唱笑吟。”他的出身和走過的革命道路，決定了終身的追求和命運。也鑄造了個人的氣質和品性。

近30個春秋過去，我依然記得我們的初次相遇、相逢。那是上世紀80年代初，1981年中國共產黨誕生60周年的前夕，我乘坐飛往革命圣地延安的一架小型客機，趕赴那里參加毛澤東文藝思想研究會的第二次年會。沒想到我嚴重暈機，嘔吐不止，到達會場后竟吃不下一口飯；負責會議接待工作的人員，只得將我送往醫院診治。在那里打針和處理后，回到賓館已是晚上近10時。我正準備入睡，隨著敲門聲進來一位滿頭白發、笑容可掬、精神抖擻、年近花甲的老人。他快步走到我的面前，熱情地拉著我的雙手，目光炯炯、快言快語地說：“我叫楊柄，特地來看您!您的身體好些了嗎?明天能不能參加開幕式呢?”從未見面，一見如故，心直口快，如同知己。我急忙連聲回答：“沒有關系!沒有關系!睡一覺就好了!”他這才松開手笑瞇瞇地說：“您一定要在大會上發言啊!”這次會議，歷時十天；會上，楊柄被推選為學會副會長和會刊《毛澤東文藝思想研究》論叢的副主編。

其實，我與他同在中國社會科學院工作，但不在同一個下屬單位，也并不相識和有過聯系。知道他的名字，最初在1980年7月16日的《人民日報》上，讀到他撰寫的一篇文章：《要加強基礎文藝理論的研究》。這篇文章，在當時得到了學術界和文藝理論界的高度重視和關注，也引起我與作者思想觀點上的強烈共鳴。

沒多久，由他編輯的《馬克思恩格斯論文藝與美學》上、下兩冊總共64萬字，由文化藝術出版社正式出版。他帶著已簽名的厚厚的兩部書，專程到我的家中親手捧交給我，并詳細地敘說了編寫和出版過程中的酸甜苦辣。這是繼陸梅林的《馬克思恩格斯論文學與藝術》問世后，我國作者獨立地、創造性地編輯出版的又一部關于馬克思主義文藝和美學思想的言論集。兩部性質和內容大體相同的書，在體例和編排上卻各具特色、各有千秋，相得益彰、相映成趣。

《馬克思恩格斯論文藝與美學》一書的《編輯說明》寫道：馬克思、恩格斯“是從唯物辯證法世界觀的全局，從革命實踐和革命理論的全局提出文藝問題和美學問題，不是就文藝談文藝，就美學談美學，所以，本書將他們關于文藝和美學的論述按歷史時期依次編排，以利于讀者從不同的、具體的歷史條件去領會原文的精神實質。只個別問題，為了查覽方便，將不同時期的論述編在一起，但這少數例外不影響整個編輯體例。”這樣的“編輯體例”，的確具有顯著的系統性、歷史性和適用性，有利于讀者對馬克思主義文藝和美學的學習和研究。書中的標題相當醒目、生動，每一編、每一輯前的“編者按”，簡明扼要、提綱挈領，條分縷析、獨具匠心。

年后，他編注的《列寧論文藝與美學》上、下卷(1988年漓江出版社出版發行)，基本上也是按照這個原則編輯的。不過作者進一步將這一“體例”原則概括為“全面輯錄，經緯交織”。他還為這部書撰寫了長篇“代序”：《文藝和美學的列寧主義時代》。這是我到目前為止，讀到的中外關于列寧文藝和美學思想及其實踐活動的，最全面、最完整、最深刻、最有獨特見解的一篇論文。

接著，他又在這兩部已出版著作的基礎上，趁熱打鐵、馬不停蹄地開始了《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文藝和美學理論》的撰寫。那時，他已經一個人搬到德勝門《中國社會科學》雜志社辦公室居住，過著幾乎是隱居的單調生活。他不抽煙，不嗜酒，不看電視，不聽廣播，除了清晨到什剎海邊散步，整日幾乎不出辦公大樓。由于我當時住的部隊營房離那里很近，步行不過十余分鐘即可到達，有空、有事常常去看他。在一間長方形的房間里，南邊靠窗是一個大寫字臺，進門處東北角放置著一張單人木板床；東墻一排書柜、書架，上面放滿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經典著作；剩下的是一條過路通道，那里有一張長桌，上面有—個煤油爐，還有一大堆鍋、碗、瓢、勺。有一次，他買了幾斤排骨和鮮藕，燉了一大鍋肉湯，專門打電話給我，邀請與他共吃一頓美餐。平時他去機關食堂買飯菜，難得有這么一次特殊的享受，可沒有忘記讓我同他分享。

1997年由知識出版社出版的這部《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文藝和美學理論》，共分四篇：《馬克思恩格斯為無產階級創立了科學的文藝和美學理論》、《馬克思恩格斯文藝和美學思想舉要》、《文藝和美學的列寧時代》以及《列寧文藝美學思想舉要》。初看這幾個標題，似乎平平常常，比較通俗和一般，但這正是作者的初衷和對讀者負責的表現；他一貫反對的就是為學術而學術，為研究而研究，不搞什么華而不實、嘩眾取寵。“對于讀者學習或可減少查檢之勞，對于讀者思考馬克思列寧主義文藝和美學理論是否有科學完整的理論體系或可提供若干線索”，便是他寫這本書的惟一的用意和最終目的。其實，照我看這本不厚的書，內容還是相當豐富，有不少亮點的。例如，書中有一處談及馬克思的《自白》，作者煞費苦心地將三份不同的版本綜合在一起，匯集起來列出一張總表，一目了然地讓讀者看到它們之間的異同。這在其它類似的中外著作中，恐怕還是獨一無二的。“A生難得愛情長”

他是一位極有個性和情操的無產階級普通戰士，正大光明、正氣凜然，勇挑重擔、勇往直前。他把自己的任何工作崗位，都當成戰場，打好每一次仗，站好每一次崗。他始終全心全意地為著理想和追求爭分奪秒、孜孜不倦，不遺余力、鞠躬盡瘁。他的興趣和愛好十分廣泛，除了主要從事馬克思主義哲學、文藝和美學的研究，以及古典詩詞的創作，其他如歷史、書法、建筑、園林、花卉、盆景、自然美等等，都是他涉獵的領域。

新舊世紀交替之際，他趁搬遷到中國社會科學院分配的一套位于方莊芳古園新居的機會，將已有的文稿初步整理了一遍，并送給我閱讀和提出意見。在這份《楊柄詩文舉例》的材料中，他寫道：“我已出版的書(著作、編注、合注)累計逾三百萬言，已發表的詩詞兩百余首，論文、散文、雜文約一百五、六十萬言。茲從中挑選小部分，分九輯，訂六冊，提請審閱指正。”這九輯分別是：《堅持——運用——發展》、《黨必須領導文藝》、《以對立統一規律為核心的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世界觀、方法論、認識論》、《馬克思主義文藝和美學理論——無產階級文藝和美學的戰略學》、《向延安紅瑪瑙學習》、《駁議》、《詩論與詩詞》、《三國與紅樓》以及《其他》。我猜想，這可能是他打算編輯《楊柄文選》或《楊柄文集》的總體構想吧。

1991年由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美術、花卉、自然美》一書，是他1984年至1987年間發表的有關論文集(只是付排時追加了一篇1990年春撰寫的《紀念碑的宣傳》)。他對這本200多頁的書特別喜愛，還未出版就約我寫書評。等到幾年后書問世時，因為錯誤太多，甚至在扉頁上將他的姓都排錯了，他又感到啼笑皆非，非常遺憾和失望。當他把印好的書中的幾十處錯誤用紅筆一一改正后交到我手中時，我不能不放下手頭上一大堆工作，埋頭閱讀這本著作并撰寫書評，以表達我對這位老者的微薄支持和敬意。這篇題為《山水花木寄深情》的短評，在1993年第2期的《花木盆景》上刊出后，他對文中引用的“朝看釋伽經，暮念華嚴咒。種瓜還得瓜，種豆還得豆”相當欣賞，拿著這期刊物笑瞇瞇地對我說：“我是朝看‘馬列’經，暮念‘萊茵’咒啊!”

他還根據年青時唱過的一首湖北江漢平原民歌的曲調，填詞創作了一首《不盡江河滾滾來》的歌曲。這首歌共有七段，第一段是：“萊茵河上紅旗飄，／無產階級覺悟了。／《共產黨宣言》在船頭開航道啊／駛向美好的大目標，／共產主義必來到!”后面幾段，分別歌唱了世界無產階級革命的發展和經歷。他在最后的《附白》中寫道：“全世界一切江河的革命波濤，必將卷遍五大陸的所有天涯海角，五大陸的革命之路都是絲綢之路，條條通向共產主義大同世界，黃棕黑白各種膚色的勞動人民，都將以最絢麗的鮮花和最美妙的歌舞，獻給銀髯飄拂的、慈祥的馬克思!”我試著按照他寄來的簡譜，一段接一段地哼唱起這首家鄉的民間小調，不知不覺中，竟忘我地也沉醉到一個崇高而美好的未來理想境界。

2004年“五一”節期間寄出的由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的《紅樓走筆》，是他贈送給我和老伴的最后一本書。在書的序言中，他提出了“是知人論世，還是知世論人”的問題。按照作者的看法，“應該是先知世而后論人，不應該是先知了人再去論世——那是不可能的，結果必然是世和人都成了糊涂賬。所謂論世知人，就是把問題提到一定的歷史范圍內，不要不著邊際。”

他始終保持著青春活力、朝氣蓬勃，耄耋之年、寶刀不老。他胸懷大志、志在千里，文思如泉、洶涌澎湃。我不斷地收到他寄來的各種各樣的設想、計劃和打算，往往感到無比地驚喜和欽佩。目前手頭上還有兩份他的“初步設想”：一份是《(馬克思列寧主義文藝和美學百科全書)初步設想》；另一份則是《<藝術性>專著初步設想》。在前一份材料中，他提到“迄今為止，中外尚無一部這方面的百科全書。出版這樣一部書，是社會主義文藝和美學的一項基本建設，是我們的義不容辭的責任。”他構思這部《百科全書》共分四大部分：第一部分《總論》；第二部分《基本觀點·重要觀點·重要著作》；第三部分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評論和引證過的人物、作品、藝術典型、思潮、流派、社團、報刊》；第四部分《宏富的才華》，包括經典作家們的“文藝創作”、“散文風格以及他們對散文的見解”、“人物性格刻畫以及他們對刻畫人物性格的見解”等等。而《藝術論》“這部設想中的專著的結構是，前有緒論，后有結束語，中間絕大部分篇幅是分門別類各種文藝形式的藝術性特征的分析及其共同形式美特征的綜合，分為若干章，統一編號，章下分節。”他考慮得相當具體、細致，連《百科全書》每個部分大約有多少條目都列舉出來了。

楊老是個極講信用和義氣、極重感情的人，他平等待人、胸無宿物，對人誠懇、推心置腹。他是我的前輩和父輩，可從來沒有在我的面前炫耀過自己的經歷和功績，更多的總是談自己的不足和缺點。他安貧樂道、助人為樂，關心他人甚至超過自己。上世紀80年代初，我們相識未多久，我突犯腦血管疾病，他得知后幾次到家中探望，帶來幾盒家鄉送給他的茶葉，勸導我注意休息，逐漸養成每日飲茶的習慣。我表示感激，但說無論白天、黑夜，喝過茶就睡不著覺。他耐心地親自示范表演，教我怎么選茶、泡茶、品茶、用茶。照著他教的方法試用一段時間，果然十分有效，病癥好轉，至今沒有復發。

還有一次，他偶然在《中國文化報》上看到我為《生活中的色彩美》一書寫的序言《五顏六色多彩多姿》，覺得研究色彩學十分重要，便立即打電話讓我找兩位年青作者李榮啟、唐驊去與他面談，要與他們交換意見，將自己的看法提供給大家參考。去他的辦公室兼臥室前，他專門作了準備，照著提綱從色彩的自然性和社會性，一直到如何建設真正的科學的色彩學，與我們三人整整講了一個上午，等于給我們上了一堂個別輔導的、生動、系統的色彩學課。后來，他又仔細地閱讀了作者贈送的這本小書，勉勵他們在此基礎上再寫出新的專著。

他熱愛美、歌頌美，向往美、追求美，美學是研究的對象，也成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中華詩詞的愛國主義傳統》這部學術著作中，他別出心裁地用《江山如此多嬌》的標題，插入了自己撰寫的歌頌祖國美麗山河的29首詩詞。還特意聲明：“我采用了且吟、且敘、且議的方式(不一定每首詩都如此)，不是光禿禿的詩。這種方式沒有先例，請允許試驗。”他借外出參加會議的機會，走到哪里，唱到哪里。我曾與他一道，去過詩中描寫的許多地方，如南寧、井岡山、遵義、大連、唐山、延安等。有時還和他同住一室，常常見他每到一處名勝古跡、自然景觀之地，總是心曠神怡、心花怒放，心醉魂迷、流連忘返。回到住地，他立即坐下，冥思苦想，提筆疾書。有時又看到他清晨四、五點鐘起床，埋頭于桌前，字斟句酌，反復修改詩稿。他將自己對祖國、對人民、對黨的滿腔熱情和赤膽忠心，都高度提煉和凝聚于這些詩篇之中。

不過，他的固執、直爽，直截了當、直言不諱，也帶來許多麻煩和糾紛。有一次，我受老一輩美學家蔡儀的委托，向他轉告待人接物的方式、方法問題，委婉地勸說他堅持原則是完全正確的，對壞人壞事斗爭也很有必要，但不能不講策略和機動性，尤其是遇事要冷靜地考慮后果，不能單憑一時的氣憤和激動，否則就會正中圈套、上當受騙。他頗有感觸、無可奈何地悔恨說：“我一生做過不少傻事和犯過多次錯誤，年輕時不懂事，感情用事、輕舉妄動，差一點受處分。未料到晚年還犯了幾次大錯，后悔莫及。還是周總理說得好，一個人要‘活到老，學到老，改造到老!’我還要繼續革命，認真吸取教訓，改造自己的世界觀啊!”從他輕重緩急的語調中，讓我感到這是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極其真誠和坦蕩。我倆相對無言，久久地細細咀嚼著這些話的哲理。

他是一個多情善感、感情豐富，愛憎分明、疾惡如仇，說到做到、實實在在的烈性人。我在和他的交往中，從他的目光和語氣，時隱時現、或多或少地能察覺他內心熊熊燃燒的滿腔炙熱、永不熄滅的情愫之火；同時，不知為什么它們又總夾雜著那無可挽回、無能為力的孤獨和寂寞。1997年10月20日，我在《北京晚報》的“文藝副刊”上，偶然讀到他的一篇短文，題目是《人生難得愛情長》。文章只有幾百字，卻飽含著辛酸苦辣，情意綿綿；卻又迂回曲折、隱隱約約地表露了內心的感悟和期盼。這一次我沒有給他打電話，告訴自己的讀后感，以免再去刺傷他那疼痛的心。后來，在他的面前，我也盡可能地避開這一話題。

“但留魂魄走萊茵”

他是一位堅定的、執著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家和美學家，他將自己的一生獻給了這個崇高而又偉大的事業，無私無畏、無怨無悔。他留給了我們一大批極其寶貴的精神財富，其中不僅有數百萬字豐富的論著，更重要的還是那顆鮮紅透亮的赤膽忠心。

2007年3月4日，在由中國社會主義文藝學會舉辦的元宵節茶話會上，陸華將她參加楊柄追悼會上的一份《楊柄同志生平》轉送給我。從那里終于得到了確信無疑的消息，楊老是于2006年11月7日13時離開人間與我們永別的。然而，材料中卻只字未提他是因何去世的。據我所知，他生前的許多友好都未收到訃告，沒有得到機會去同他告別。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曾經評論過楊柄古體詩的谷方，從我的電話中得知楊老不幸逝世，花了好幾天時間，將他的近百首遺詩整理出一份《楊柄詩存》轉送給我，深情厚誼，感同身受。

但是，一位85歲高齡的老革命、老前輩，在光天化日之下究竟是怎么落入水中而又無人及時搶救的，據稱到目前為止連家人也不得而知。“雖有沉冤，莫能往訴”，但愿蒼天有眼，有朝一日，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以昭炯戒、以儆效尤，他那樸實、純凈的魂靈，就可多多少少得到安撫了。

上世紀90年代初，楊柄69歲生日時，將年輕時攝于大連的一幅黑白照片翻拍放大后，寄給我和老伴；背面他親筆書寫了一首名為《六十九歲題二十六歲照片》的詩：“青春依舊喚青春，蠟炬迎風笑里焚。烏發紅顏留不住，但留魂魄走萊茵。”

他畢竟未能等到那一天而實現還愿的夢想，意外地離開人世是他和我們大家絕對沒有想到的。我自我安慰地冥想，假若人死后魂魄真的還在繼續活動，那么，他現在一定已站立在馬克思故鄉的萊茵河畔，心醉魂迷、思緒萬千，心潮澎湃、戀戀不舍。楊老啊，楊老!您留下的幾百萬字的論著和詩篇，如同您那忠誠老實、坦然自若的品性和崇高壯美、安步當年的精神一樣，將永遠深深地烙印在人們的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