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歲的花樣年華,他卻患上了強直性脊椎炎,為了不拖垮貧困不堪的家,他隱瞞病情;為了不讓父母親眼見到兒子病逝,他忍痛離開親人,孤身一人流落異鄉。疾病纏身的他能熬過10年期限嗎?難道為了親人,他真要客死他鄉嗎?
含淚跪在父親床前:為盡孝兒愿客死他鄉
1992年8月26日,家住江蘇靖江市馬橋鎮、19歲的盛祥滿頭大汗地奔進家門:“我考上揚州師范學院了!”低頭修理農具的盛小明聽到兒子的喊聲緩緩抬起頭,雙手顫抖著接過兒子的錄取通知書:“這是真的?”
要知道,靠種地為生的農家出了一個大學生,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呀!盛小明滿是皺紋的臉上堆滿了笑意,拍了拍盛祥的肩膀:“好兒子,有出息!”
母親任秀芬扔掉手里的簸箕,一把拉住盛祥的手,激動得不住抹著喜悅的淚水。哥哥盛江奔過來,在盛祥胸口輕輕擂了一拳:“弟弟,你是好樣的!”
盛家宴請親朋,盛祥面帶微笑招呼客人的同時,卻暗自咬緊牙關支撐著帶病的身體。盛祥從讀高二時起,腰背就時常痛得不敢挺直。他怕父母擔心,一直瞞著沒說。
兩天后,為了弄明白疼痛的原因,盛祥獨自去了靖江市第一人民醫院,然而卻被診斷出患上了強直性脊椎炎。
盛祥的病因是因為脊椎有舊傷未愈,加上久坐,損傷的脊椎骨增生形成病癥。詢問得知,這種病沒有治好的可能,最終將全身骨質鈣化、關節僵硬,內臟衰竭而死。即使保守療法也需要20多萬元,但也熬不過10年的期限。
厄運重擊下,盛祥首先想到的是家人一定會救他,但父母要救他就得去借錢。盛祥不想為了多活幾年讓滄桑的父母負債累累,最后落得人財兩空。
世界頓時變得灰暗無光,病魔仿佛抽空了他的生命。盛祥雙腿軟軟地勉強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目光呆滯地望著遠方,臉上寫滿茫然與絕望。不知不覺中,他來到靖江江邊,他抱著以死解脫的想法踏進滔滔江水。
當洶涌的江水淹沒到腰際時,盛祥混沌的神經猛然一震:自己投江自盡的噩耗,對還沉浸在喜悅中的父母雙親一定是毀滅性的打擊!盛祥不允許因自己的“解脫”,讓操勞半生的父母受到傷害。他憤然揮動雙臂拍打著水面,怒吼:“難道想死都這樣難嗎?”
盛祥回家后,裝作什么事也沒發生。但他一想到后半生將要在痛苦中度過,還不如趁早死掉痛快些。而開學時去學校報到是離開家最好的借口,不會引起父母的懷疑。盛祥決定遠走他鄉。
深夜,盛祥輕輕走到父親床前,借著窗欞投下的淡淡月光,看到熟睡中的父親微微轉了一下頭,呵呵笑了幾聲。盛祥知道,那一定是父親在為他有出息而高興呀!那一刻,盛祥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盛祥跪在父親床前,喃喃說:“……我要在你們找不到我的地方死去,讓你們認為我只是失蹤,認為我還活著……”
9月上旬,盛祥啟程去學校報道。出門前,他偷偷把一封信塞到哥哥的枕下。
親人依依不舍地送到村口。盛祥聽著父母聲聲關切的叮嚀,沖動的他突然想到只要說出真相,凄苦的心就會從親人那里得到最大的安慰。但心中的責任壓抑著洶涌的渴望,他忍住淚水揮手與家人道別后轉身疾走。
盛江回家晾曬被褥,發現了枕下弟弟的信:“……我得了絕癥,留下只能拖垮這個家。我只有死在他鄉,才能讓我和你們都得到解脫。我走了,這件事千萬不要讓爸媽知道……”
盛江心急如焚,他怕父母知道后擔心,借口說去鄰居家看看,出了家門。他躲開父母的視線后飛跑向汽車站。他多希望弟弟乘坐的汽車還沒有開走,多么希望弟弟改變了主意……但盛江失望而歸。
第二天,盛江以外出打工為名,匆匆趕到揚州師范學院,得知弟弟沒有來報到。盛江手持盛祥的照片,發瘋般地穿行在揚州的大街小巷,焦急地尋找著身患絕癥的弟弟。
殘生不忘父母養育恩重,善意欺騙拳拳孝子心
盛祥聽說在湖水中死去的人,能洗掉今生的痛苦。無錫太湖風景最美,他就乘車去了太湖。就在盛祥要縱身跳入太湖時,他被一位老人拉住。
老人得知盛祥自殺的原因后不住搖頭:“你何不用有生之年給父母一些報答。即使你將來難逃一死,也頂天立地地活過,不枉為人一次。你不當懦夫,才是父母心中真正的孝子呀!”
盛祥痛苦萬分,活下去意味著要經歷更多的苦難和折磨,然而,死了就無法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了……他在生命的十字路口艱難地徘徊著。突然,他挺直脊背雙拳用力一握:“我不死了,就在這里打工掙錢報答爸媽。”盛祥找了一間便宜的平房住下,在無錫宏發電子公司找了一份安裝電子元件的工作。
只要坐下,盛祥的后背就像壓上了一座山,伸胳膊牽動脊椎的疼痛如放電一樣持續不斷。他喘息著祈禱:“讓我活得長一點吧!我欠父親的太多了。”
記得小時候,每個嚴冬的夜晚,父親都把盛祥抱到胸膛上為他取暖。夏季,為了讓盛祥吃到葷腥,父親攀上房檐掏麻雀窩,有一次,被毒蛇咬傷摔下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在病魔的籠罩下,每一個難忘的記憶,都變成了一把鋒利的鋼刀,刺得這顆孝子的心血淚漣漣。打工掙錢,成了盛祥活著的唯一理由。
盛祥第一個月掙到500元錢,他把300元寄回家里。寫了封短信:“我在課余時間找了一份兼職的工作,我很好,爸媽勿念。”
盛江按匯款地址找來,兄弟倆抱頭痛哭。盛江勸弟弟回家,盛祥苦笑著搖頭:“我這樣躲藏也是想盡一份孝心。哥,你要幫我隱瞞住呀!”
幾個月后,不斷加重的病情讓盛祥的右腿失去了行動能力,腰椎向前傾,彎成90度,走路時要不斷左右晃動身子,才能看清前面的路和障礙物。
盛祥感到生命接近終點,但報恩的想法卻越發強烈。他知道只有去治病,才能減輕痛苦,才能多爭取一些時間掙錢給父母。他去醫院開了止痛藥。
沒多久,盛祥因無法完成工作量,被單位辭退。他開始在街邊擺地攤賣日用品。盛江來看弟弟,哭著勸他:“難道你想死在外鄉,成為孤魂野鬼嗎?”盛祥想,雖然不能回家與親人相見,但他要死在家鄉的土地上,那樣,才能與父母靠得更近些。
12月初,盛祥回到靖江市,壓制住對父母的思念沒敢回家。他在江邊租房子住下,繼續做小生意。盛祥不再去看病,節省下每一分錢給父母。
每天吃著饅頭咸菜,數著零零散散的錢幣,是盛祥最大的快樂和滿足,他似乎忘記了行動不便的病體,也不再理會日漸加重的病情。他在心底堆積起至死不移的決心,誓要走完盡孝之路。
1993年春節前夕,盛江找到盛祥住處:“爸媽盼著你能回去過一個團圓年。你已經病得這樣厲害,我擔心你今后沒有機會和爸媽一起過年了,你就回家陪陪他們吧!”
盛祥站在地上,一陣劇烈的咳嗽后向盛江發泄著心中的怨氣:“我又何嘗不想多陪陪爸媽,但你看我的樣子,爸媽見了還能過好年嗎?”兄弟倆抱頭痛哭。盛祥要盛江和他一起“騙”父母。
兩天后,盛江回到家,滿臉喜氣地說盛祥現在在一家合資公司做計時工,老板對他的工作能力很欣賞,要是他表現好,大學畢業后就會被聘用,他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所以不回來過年了。
父母相視而笑,連夸盛祥有出息。盛江卻躲到屋外痛哭起來。
刺膝蓋留遺書喝下劇毒藥,經歷生死步步走向康復
1994年8月下旬,一名中年男子走到盛祥攤前:“我叫朱成功,是一名中醫。我很佩服你的孝心,愿意為你免費針灸,幫你減輕病痛。”
針灸兩個月后,盛祥的脊背有了微熱的感覺。在朱成功去外地出診時,疼痛再次襲來,嚴重時盛祥只能躺在床上。
盛祥要學會針灸給自己治病。他從《赤腳醫生教材》學起,試著把一根銀針刺入右腿膝蓋中央部位,瞬間爆發如電擊一樣的刺痛。他渾身一抖快速收回針,疼痛讓他心有余悸,他不敢再下針了!
盛祥頹然地倒在床上,他想:完了!他仿佛聽到了死神的腳步聲。朦朧中,他眼前晃動著母親慈祥的面容。8歲那年冬天,他得了大葉肺炎,爸爸上親戚鄰居家借了一圈也沒借到一分錢,絕望地蹲在地上一籌莫展。平時文弱的媽媽發瘋般地沖了出去……不知她從哪里弄到了錢,把他送進醫院,把他危在旦夕的生命從死亡線上奪了回來。他病好后才知道,媽媽從別人手里預支了工錢,她要給人家干一年的縫紉活。從那時起,媽媽白天忙地里的活,晚上就成宿地給人家加工服裝,人都累得脫了相……
想到這些,盛祥心酸不已。他不甘心這樣死去,他還沒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還沒有在父母身邊盡孝,他心里涌動起活下去的勇氣和力量。他強撐著坐起來,咬緊牙關又刺入一針,左右晃動銀針尋找穴位,緩緩加力推進。
試過20多針后,穴位開始發癢。盛祥想起接受朱成功針灸時就是這種感覺,興奮不已。針灸了3個月,他冰涼麻木的右腿有了微熱,關節靈活了很多。每天回到出租房,他都要先針灸40分鐘。
1998年3月,盛祥把在擺攤時認識的高偉請到出租房,讓高偉在他后背針灸。高偉是中醫學院剛入學的學生,還沒學到針灸的課程,不敢下針。盛祥鼓勵道:“我告訴你穴位,你就大膽下針,拿我練練也算是幫我。”高偉顫抖著落針。
盛祥感受著冰涼、火烤、錐鉆等無法言表的痛苦。他暗暗喘勻氣:“位置不對,再來。”“這回對了。”盛祥的后背經常扎著50多根銀針。
一年后,盛祥感到背部不再有“背座山”的感覺,他去醫院骨科拍了X光片。醫生診斷盛祥病痛減輕,可能是受阻的經絡被針灸打通了,但增生骨質并沒有縮小。
盛祥相信中醫一定能治好病。他開始鉆研《中華藥海》等醫書,再選擇藥物結合針灸治療。他摘抄驅寒、通脈、活血等三十幾個藥方,拆開重組。
盛祥先用毒蝎子、蜈蚣為主要藥,配合多味草藥。他怕湯藥會致命,喝藥前寫好遺書:“一旦我中毒身亡,請爸媽不要為我傷心難過。是你們的養育之恩支持我頑強地活到了今天,我堅強地活過來了,沒有給你們丟臉……”
盛祥喝下中藥,躺在床上。一股熱流慢慢在全身游走,酸麻的關節舒服極了。漸漸地,熱流猛沖五臟六腑,全身卻冷得直打寒戰,腸子絞痛得如同糾結在一起……房東大娘聞到濃烈的中藥味推開盛祥的房門,趕緊喊來人,把奄奄一息的盛祥送到醫院搶救。
盛祥回想著服藥初期的感覺,認定藥方大部分是對的,中毒是藥力過猛。他試著改用毒性低一些的五步蛇熬藥服用。他把每次試藥的感受認真寫在筆記上,以供改進。
2001年8月初,已畢業的高偉被派往外地工作。盛祥對背部的穴位爛熟于胸,服藥后他用食指、中指夾住銀針,翻轉手腕到脊背上,用無名指按壓脊背穴道自己針灸,推動藥物在體內運行。
漸漸康復的盛祥,從行走的體態上看如常人,但病灶并沒有完全消退。站立時間一長,氣候變化和勞累,腰腿還會出現麻木腫脹的感覺。他知道自己死不了了,他要在那個黑暗的“生命終結”的日子到來之時,大聲宣布自己還活著。
2002年8月26日,盛祥買來一瓶白酒,在桌子上擺上四副酒杯碗筷,把每個酒杯斟滿。他向著家鄉的方向跪下,鄭重地端起酒杯:“10年來,我經受著難言的病痛折磨。是親人給我活下來的勇氣,讓我戰勝了病魔,也讓我打破了生命只有10年期限的黑色結論。請你們和我一起慶祝我的重生吧!”
盛祥挺直胸膛,高高昂起頭,悲壯而自豪地大喊:“我戰勝了病魔!我是強者!我——還——活——著!”他恭敬地向著家鄉的方向連舉3次酒杯,又與桌上的3個酒杯一一碰杯后一飲而盡。
然后,他大哭起來。慶祝重生的歡宴,沒有悅耳的笑聲,沒有親人的祝福,空蕩蕩的房間里回蕩著盛祥悲喜交加的號哭。
這年12月中旬,盛江匆匆跑來:“你10年沒回家,父母懷疑你一定有事,逼我帶他們去揚州找你。”盛祥長長出了口氣:“我離家10年,也該回家了。”
歸家孝子與父泣淚相擁,醫學報告創造中醫治療奇跡
12月底,盛祥乘汽車回到靖江市馬橋鎮。推開院門,他忘情地高喊:“爸媽!我回來了!”
盛小明含淚從屋里跑出來,激動得一時語塞,向兒子伸出顫抖的雙手。盛祥一頭撲進父親的懷里,10年痛苦的經歷和身在他鄉的孤獨,混合著思念之苦都化成淚水傾瀉在父親的肩頭。
盛祥的母親和盛江拉起盛祥問寒問暖,他們歡笑著牽手走進屋門。坐在炕沿上的盛祥站起身,伸手去接父親遞過來的一杯水時,右腿關節突然一陣刺痛,一個踉蹌跌進父親的懷里。
盛祥謊稱坐車時間長腿麻了,盛江突然喊道:“弟弟,你還想隱瞞到什么時候?”接著盛江把實情告訴了父母。
盛小明蹲下身子抬起盛祥的右腿,放到自己的膝蓋上,輕輕按摩起來,心疼地說:“沒想到你為了這個家,竟自己扛著這么重的病。兒子,你受苦了!”
盛祥自救的事被傳開,很多患有強直性脊椎炎的人來找他。因為他們的病情與自己不同,盛祥不敢貿然按自己治病的方子給他們開藥,只用外敷、針灸、推拿等方法暫時緩解他們的痛苦。
兩年間,盛祥看過很多病人帶著痛苦絕望地離去,聽過很多病人罵他自私。盛祥善良的心被震撼,責任與同情促使他開始急切整理醫療筆記,他要公開藥方治病救人。
深夜,盛小明給盛祥端來一碗面條放在桌上,輕輕敲擊兩下桌面提示盛祥吃面。見盛祥專注寫作,盛小明每隔一會兒就把面條端走熱過再端來,直到盛祥吃完。
在父親的日夜陪伴下,經過10個月的努力,2004年8月初,盛祥把一篇長達6000字的《中醫中藥治療強直性脊椎炎的臨床研究》醫學論文遞交到靖江中醫院。
靖江市衛生局副局長、中醫院院長吳芳,立刻組織12名專家進行會診,確認盛祥的治療方法和恢復的程度,創造了中國醫療史上的一個奇跡。2005年5月初,此醫學報告被確定為靖江中醫院科研的攻關課題。
盛祥被骨傷科特聘為該課題研究成員。他主動提出:“我是病人又懂醫藥,能準確說出藥物在體內起的作用,由我來接受試藥吧!”
經過一年的臨床治療,盛祥提出30多個改進意見。他奇跡般的康復和獻身精神被媒體報道后,被評為“平民英雄”。
2007年1月初,來自江西農村、35歲的周國棟被家人抬進盛祥家求他治病。盛祥很為難,因為藥方沒有最后定論,怕出意外。周國棟哭著搖動盛祥的手:“你就給我治,我這樣下去早晚都是死,你就是把我治死了,我和家人都不會怪你。”
盛祥在周國棟腰背上凸起部位輕輕一按,周國棟就痛得嗷嗷直叫。盛祥給他針灸,開了小劑量的口服中藥,周國棟一家在盛祥家住下。
一周后,盛祥按周國棟脊背上的凸起,他身子微微一顫,能忍受住疼痛了,證明藥方是對的,于是,盛祥給周國棟加大了藥量。兩個月后,周國棟雙腿的紅腫漸漸消退,能坐起來一會兒。
2007年4月底,能站起來的周國棟在妻子女兒的攙扶下走到盛祥面前,三個人一起跪下。周國棟遞上了1200元錢:“我能站起來了,再不用給你添麻煩了。這點錢你收下。”盛祥連忙扶起他們:“把錢拿回去吧!你今后用錢的地方還很多,能幫助你我很高興,這是藥方,回去后按時服用。”
6月初,周國棟拎著一籃子雞蛋走進盛祥的家。他進門就喊:“盛祥!我的大恩人,我來看你了!”周國棟握住盛祥的手:“我拄拐杖能走了!在家鄉開了一家小賣店……”盛祥用力握著他的手:“堅持服藥,你會康復的!”
不久前,盛祥已經在靖江中醫院報名,他要考取中醫證書,再考取行醫資格證書。他要用自己研制的藥方,治愈更多患有強直性脊椎炎的病人。
一個將孝道與博愛嵌入生命的人,何懼厄運的摧殘?那堅強的生命之樹在經歷風雨雷電的洗禮后,依然煥發出勃勃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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