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9月14日,宋楚瑜一行抵滬參加“兩岸民間菁英論壇”。“菁英”一詞在政治名人的引領下,以閃電之勢高頻亮相,各路“菁英”風起云涌,如:“菁英網民”“菁英獵頭”“菁英家教”“菁英社區”等。
翻檢《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沒有看到該詞條,誰是“菁英”?何為“菁英”?我們先來看以下數例新聞:
(1)報道指出廠商還砸下上億臺幣廣告預算,將林志穎打造為休閑、時尚、社會菁英及賽車手4種新形象,4月中將遠征新疆拍攝廣告,廣告最快4月下旬在兩岸三地強力放送。(央視國際2006年3月28日)
(2)大量文化菁英和戲曲菁英的投入,打破了學界和劇團的界限,促成了一次傳統和現代的美好結合。(鳳凰網2006年3月15日)
(3)“全國大學生東亞安全論壇”將于2006年3月18日在北京大學國關大樓隆重開壇,屆時來自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北京師范大學、中國政法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外交學院以及復旦大學、南京大學、南開大學、中山大學、吉林大學等高校的菁英學子將會聚首燕園。(北京大學新聞網2006年2月27日)
閱讀以上新聞,我們會豁然發現:“菁英”與“精英”的意義并無二致,均可釋為精華或出類拔萃的人。為什么有了我們熟悉的“精英”,還要啟用現代漢語中不常見的“菁英”呢?究其原因,大約有三個方面:
首先,語言基礎。“菁”和“精”均從“青”得聲,讀音相同,兩字在古代漢語中可通用。如《文選·宋玉〈風賦〉》“將擊芙蓉之精”,李善注曰:“精與菁古字通。”又如柳宗元《柳宗直西漢文類序》“若乃合其英精”,蔣之翹輯注云:“精,一作菁。”“菁英”和“精英”在歷史上曾經一度并存,均表精華義。如《全唐詩》中“一千篇里選,三百首菁英”(齊己《因覽支使孫中丞看可準大師詩序有寄》),“新詩開卷處,造化竭精英”(李中《覽友人卷》)。宋代邢昺《〈孝經注疏〉序》:“採摭菁英,芟去煩亂。”蘇軾《乞校正陸贄奏議進御札子》:“如贄之論,開卷了然,聚古今之精英,實治亂之龜鑒。”一直到民國時期,“菁英”與“精英”仍舊并存,如“自乙酉丙戌之年,余舉詞社于吳,即專以連句和姜詞為程課,繼以宋六十一家,擇其菁英,咸為嗣響。”(《大鶴山人詞話》)“此至清之精英也,今若有此,定汲井花水咽下也。”(《蕙風詞話·卷四》)陳寅恪先生寫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柳如是別傳》中,既有“精英”,也有“菁英”,如:“孟陽讀書不務博涉,精研簡練,采掇菁英”;“比游鐘山,遇異人,授百花仙酒方。采百花之精英以釀酒,不用曲糵,自然盎溢”。
然而,語言的交際功能要求經濟、簡易、明確,且“菁”字組詞能力比“精”弱(如《漢語大詞典》收錄“精”字開頭的詞語139個,而以“菁”開頭的詞語只有10個),于是“菁英”在語言交際中逐漸被忽略。最終,“精英”勝過“菁英”,成為語言交際的使用主體。與此同時,“精英”也由形容詞義“精華”引申出名詞義“出類拔萃的人”。但正是因為“菁英”和“精英”在語言歷史上有過并存,且“菁”字仍舊在“菁華”和“菁菁”這些詞語中存在,因此當“菁英”穿破時空,再次出現時,人們并沒有感到陌生,而是很快會意到它與“精英”同義,從而接受并使用它。
其次,心理基礎。詞語是社會的一面鏡子,記錄著社會變化的點點滴滴。人們普遍有求新求異的心態,因此新奇獨特的事物更容易贏得好奇心,吸引注意力。語言中的詞語也是如此,新奇不常見的詞語通常更容易受到青睞。“菁英”一方面給人耳目一新之感,另一方面帶有濃郁的時代氣息。“菁英”一時間欣欣向榮,大量出現在人們的交際中也就不足為怪了。
此外,傳媒是“菁英”大量涌現的重要平臺,對“菁英”的流行和活躍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宋楚瑜的大陸之行是一項重要的政治活動,頗受民眾關注,傳媒頻頻出現“兩岸民間菁英論壇”,對“菁英”一詞無疑有著傳播和示范作用。
“菁英”反映了一種時尚,但它并沒有代替“精英”的位置(在互聯網上借助百度搜索引擎,在新聞類資料中,輸入“精英”,檢索到四十余萬條相關內容;輸入“菁英”則只有十余萬條記錄)。時間對語言有著滌蕩作用,一批批新詞在風光一時后,有的退出了人們的語言,也有的成為語言中穩固的一份子。“菁英”在語言中能否安營扎寨,能否再次與“精英”平分秋色,須假以時日,讓語言在約定俗成中披沙揀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