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祖國》風雨五十年

《歌唱祖國》的誕生

王莘，1918年出生于江蘇省無錫縣蕩口鎮的一個農民家庭，當代著名作曲家，作詞作曲千首以上。1935年“一二·九”運動爆發后，喜愛唱歌的王莘受到革命歌曲的鼓舞，加入了當時的一個民眾歌詠組織，相繼結識了呂驥、冼星海等一些著名音樂家，并得到他們的指點。后來，他率領一支十余人組成的寧波抗日救亡宣傳隊，投奔延安。不久，他又奔赴抗日前線，創作了《晉察冀》、《邊區兒童團》等在邊區廣為流傳的歌曲。新中國成立后，王莘先后擔任天津音工團團長、天津人民藝術劇院副院長、天津歌舞劇院院長、音協天津分會主席等職。

1950年9月15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的第一個國慶節前夕，身為天津市音工團(天津歌舞劇院的前身)團長的王莘到北京去給團里購買樂器。乘車返程時經過天安門廣場，王莘忍不住下了車，因為他一直難忘一年前參加開國大典時的情景。從那以后，他就一直想寫一首氣勢磅礴的新歌來表達對新中國的熱愛。

在將近一年的時間里，他苦苦地思考著。不停地坐在桌前涂涂抹抹，打著拍子，哼著、寫著、改著，寫了一個又一個開頭，都不滿意。雖然，他已寫出了《中國人民站起來了》和《祖國頌》等歌曲，但都不能盡情抒發他心中的那份熾熱的情感。

此時，金秋時節的北京碧空萬里，一面面五星紅旗在藍天下迎風飄揚……32歲的作曲家心中陡然一動，“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么響亮，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四句歌詞脫口而出。無奈，火車開車的時間就要到了，他連忙跳上火車，像中了魔一樣全然不顧周圍的乘客如何反應，就邊唱邊打著節拍寫了起來。這時，醞釀已久的激情如同沖破閘門的洪流，在他的心中沸騰著噴涌而出。隨著火車鏗鏘的節奏，他又寫出了“越過高山，越過平原，跨過奔騰的黃河長江……”整個曲譜和第一段的歌詞就這樣誕生了。

回到家里時，已是深夜。王莘的妻子王惠芬當時正懷孕著，并且即將分娩。睡夢中，她突然被興奮的丈夫推醒，只見丈夫一臉激動，說：“快，快起來!我的《歌唱祖國》出來了!你聽!”說著他就“當當當……”地從前奏開始唱起來。開始，依然困倦的妻子很不耐煩，可是聽著聽著就不由自主地叫起好來。這一年多來，丈夫為這首歌所花費的心血一點也不亞于她對腹中孩子的孕育。她干脆也不睡了，就和著丈夫的歌聲與他一起哼唱，然后是琢磨第二、三段的歌詞。是呀，光有一段肯定不行，第二段要寫寫共和國經歷過的苦難，第三段要寫黨和毛主席……就這樣，整整折騰了一夜，歌詞全部創作完成。

第二天，王惠芬感覺孩子就要出生了，王莘忙送她去醫院，但把她送到院門口就不再管她，急匆匆地回到當時設在和平區錦州道42號的音工團。當時，年僅14歲的小團員靳凱華正在一樓那架團里惟一的鋼琴上練琴。這架德國鋼琴，還是王莘從戰火紛飛的張家口“撿”回來的。新中國成立伊始，音工團的團員幾乎都是新招收的小青年，靳凱華由于自幼學過鋼琴，便成為團里這架惟一鋼琴的彈奏者。正練著，她看到王莘團長沖她走過來，不知道自己又出了什么錯，心中正在打鼓。卻見王莘拿著一張紙對她說：“小靳，來，你給我彈彈這首歌!”靳凱華接過來一看，這是一首已經被多次涂改過的曲譜，她開始試著彈，從前奏開始，一下子，一種宏大的氣勢就感染了她。王莘則興奮地隨著琴聲邊唱邊打拍子，忽而叫停，修改一下譜子，再彈，再改。就這樣唱著改著，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他不知道，此刻，妻子已經生下了他們的老三、第一個女兒王小英。女兒后來說：“我是我爸爸唱《歌唱祖國》給唱出來的!”

男高者王巍，當時只有19歲，是音工團合唱隊的隊長。他第一次唱、《歌唱祖國》是在音工團的樓道里。王莘拿著他自己刻蠟版印刷的歌譜，遞給王巍說：“你找幾個人把這首歌唱一下我聽聽。”那時大家都住集體宿舍，大家就在樓道里拿著譜子試唱起來。王巍等人開始識譜試唱，起初還是小聲地哼哼，唱著唱著就不由自主地放開了喉嚨，越唱越響亮，越唱越激動。再看他們的王團長，更是揮動雙臂，激動不已!

廣為傳唱

《歌唱祖國》的首場公演地是耀華中學禮堂，靳凱華鋼琴伴奏，王巍領唱，王莘親自上臺指揮。王巍說，一首好歌只有先打動歌唱者，才能打動聽眾。本來他是唱男高音的。對他來說這首歌定調有點低，可是激情蓋過了藝術表現，他把自己的全部力量都使出來演唱。演唱時王巍特別激動，什么歌唱技巧之類的全都忘了，也忘了自己是男高音了，尤其唱到那句“誰敢侵犯我們就叫他災亡”，他渾身熱血沸騰。

《歌唱祖國》公演成功后，王莘又到南開大學、天津煉鋼廠、天津紡織廠和天津鐵路機務段去教唱，各方面征求意見，群眾反映十分強烈。《歌唱祖國》這首歌很快在天津的學校、工廠傳唱起來。不久，北京也響起了“五星紅旗迎風飄揚……”的歌聲。1951年春天，歌曲傳到了北京工人合唱團。夏天，北京電臺播放了這個合唱團的錄音。年底，當時的中國唱片廠把中央樂團演唱的《歌唱祖國》灌進新中國第一批唱片。1951年國慶前夕，王莘接到從北京打來的電話，中國音協秘書長孫慎問他：“有首叫《歌唱祖國》的歌曲，在群眾中廣為流傳，據說是從天津傳出來的，老王，你是天津音協主席，請你幫忙查一查這首歌是誰寫的。請把詞曲快寄來，中央文化部急要!”王莘笑了：“你算找對了一那首歌詞曲作者正是我。”

周恩來總理十分喜愛《歌唱祖國》。1965年春節，周恩來在天津干部俱樂部觀看由王莘譜曲的《王杰贊歌》一劇后，興致勃勃地請王莘指揮劇組人員齊唱《歌唱祖國》，他一邊拍著手，一邊也高聲唱著，三段歌詞都唱得清清楚楚。當有人在唱到“誰敢侵犯我們就叫它滅亡”這一句時，把“滅亡”唱成“死亡”，周恩來當即聽出來了，大家齊唱畢，他立即問王莘：“王莘同志，我記得你的原詞是‘滅亡’，不是‘死亡’，現在有人唱成了‘死亡’，到底是改了不是?”王莘說：“沒有改，還應唱原詞‘滅亡’。”

1968年9月28日，周恩來請王莘和李劫夫到北京軍事博物館。周恩來告訴王莘和李劫夫，國慶前夕，他請三軍合唱團的同志唱了三支歌：《國歌》、《歌唱祖國》、《我們走在大路上》，制了唱片，現在就是請王莘和李劫夫來聽聽這三支歌唱得怎么樣。周恩來說罷，就坐在地毯上，和王莘、李劫夫一起聽了起來。

三軍合唱團唱得很有氣勢，很振奮人心。王莘和李劫夫同聲叫好。周恩來也興奮地拍起掌來，說：“你們是音樂家，你們說唱得好，我聽了也覺得很好。今年國慶期間，全國高唱這三支歌!”

雖然此時正值“文化大革命”狂熱階段。全國一片動蕩，然而，《國歌》、《歌唱祖國》、《我們走在大路上》的歌聲，仍然此起彼伏，響徹大江南北。

發表過程

1950年9月20日，王蘋曾將《歌唱祖國》的親筆書寫稿直接寄給當時的《天津日報》文藝副刊部的一位負責人。但是，那幾天他天天看《天津日報》，也沒見《歌唱祖國》被采用。大概過了兩個星期。王莘收到了退稿信，上寫：謝謝你為黨報投稿。但由于稿件太擠，所以沒有用上，深表歉意，現在國慶已過，再發《歌唱祖國》就沒有什么意義了。

王莘覺得《歌唱祖國》的創作。是下了功夫、動了極大感情的。他自我感覺良好，非常滿意。投稿、退稿，是常有的事，他也沒有多想什么。只是讓他不滿意的是，他的手寫原稿沒有退回，只退了一份鉛印樣。后來，王莘將《歌唱祖國》的總譜刻蠟版印了幾份，寄送一些朋友，征求意見。不久，《歌唱祖國》在《大眾歌聲》上發表了。

1951年初秋，詩人艾青在北京得到了這首歌曲，他反復吟誦《歌唱祖國》的歌詞，十分激動。他認為此歌曲飽含了作者的赤誠與激情，值得推廣。于是，他決定將這首歌發表在自己任副總編的《人民文學》上，并且幫王莘在第二段作了兩處小修改。其一是將原句“五千年文化輝煌燦爛”改為“獨立自由是我們的理想”，這樣，更好地抒發了中華兒女的愿望與理想，顯得具體有力，第二處是將原來的“我們戰勝了一切苦難，我們把敵人趕出邊疆”改為“我們戰勝了多少苦難，才得到今天的解放”，這樣詞意表達更確切有力。《歌唱祖國》在《人民文學》發表后，艾青特地從北京打來電話，向王莘講述作上述修改的用心。

1951年9月15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在《人民日報》上以半個版面全文印發了《歌唱祖國》和《全世界人民心一條》兩首歌曲，向全國人民推薦在當年國慶節期間進行歌唱。接著，全國各報刊相繼轉載，《天津日報》是在9月16日轉載的。

修改

1968年9月22日，王莘被告知“首長”召見，他知道這首長就是指江青。王莘一到釣魚臺國賓館，只見江青正在排現代京劇樣板戲《奇襲白虎團》。休息時，江青對王莘說，國歌是聶耳、田漢這兩個“叛徒”、“壞人”創作的，她想修改國歌歌詞，并詢問王莘有無意見。

王莘心直口快：“國歌是人大通過的，要改先得有詞，才能配曲。”江青聞言不悅，指出王莘的《歌唱祖國》有“缺點”：第一，沒有寫文化大革命，第二，沒有寫工人階級領導一切。

盡管王莘不愿意改動歌詞，但是有江青的“指示”，他也奈何不得，只好從命。將原詞中第一段的“勝利歌聲”改成“革命歌聲”，將第三段“美麗的土地，是我們親愛的家鄉”改為“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開創中國歷史的新篇章。”即便如此，不久，王莘還是被作為“反動學術權威”、“黑五類”揪出來，遭到批斗、毒打。后來在一些好心人的幫助下，王莘逃到鄉下藏了起來，一藏就是三年。

1975年，江青來天津看戲，一見王莘，就質問：“《歌唱祖國》誰叫你改的?改得亂七八糟，我呀，現在考慮把《歌唱祖國》的詞原本改回來。”于是，王莘又把歌詞改了回來。

不曾想，1977年5月，又一場劫難向他襲來。訪日演出歸國后不久的王莘，又被當做“四人幫”余黨“揪”了出來。這樣，王莘坐了三年班房。1980年，胡耀邦說《歌唱祖國》應該唱，便向天津有關負責人打聽這支歌的作者近況。問題被澄清后，王莘被釋放，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在這年5月將《歌唱祖國》作為該臺的晨播曲每天播放。

《歌唱祖國》總譜復得

當年王莘投給《天津日報》的手寫原稿沒被退回，讓王莘很是遺憾，于是他揮筆在一張五線譜稿紙上又寫了一份總譜。

王莘平生有3樣心愛的東西：一是1951年在全國政協會上他與毛澤東的合影，另一個是毛澤東親筆為他簽名的《毛主席語錄》；第三件便是《歌唱祖國》這首歌的總譜了。他一直把這3件寶放在一起珍藏著。不幸的是，1966年“文化大革命”中，他的這些寶貝，還有二三百首歌譜，全被紅衛兵抄走了——據王惠芬回憶，當時闖到家里來的幾個紅衛兵差點兒把這些“寶貝”當作“四舊”給撕了，王莘與紅衛兵們據理力爭，《歌唱祖國》的總譜才沒有被撕毀，但被“小將們”抄走了。

到1980年，王莘被抄走的東西部分歸還。家人粗略清點了一下，合影照、《毛主席語錄》都在，那篇珍貴的總譜卻找不到了。直到2000年五一節期間，因為中國文聯“晚霞文庫”要給王莘出一本名為《獻給祖國的歌》的作品集，王莘的兒子王斌在清點父親的所有音樂作品時，才在一大堆《團結反帝大合唱》總譜中找到了這份手稿。這份珍貴的手稿已經發黃了，邊上用鋼筆寫著“王莘詞曲·1950年”字樣。正文看上去粗糙而凌亂，上面的五線譜是用鉛筆寫的，主旋律和歌詞卻是用鋼筆寫的，一些墨水點散布在字里行間。譜子還是單聲部的，配器也相當簡單——顯見得當時的天津音樂工作團所擁有的樂器還很少。原稿上的曲調與我們現在所熟悉的曲調略有區別，主要有四處音高原為8度，現在變成5度了。至于總譜所用的紙張，王惠芬回憶說，那還是1945年前后從張家口帶過來的五線譜紙，掐指一算，也有半個多世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