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俚曲歇后語語法結構分析

摘要：聊齋俚曲是明末清初蒲松齡用淄博地區的方言土語寫成的地方小曲，共有十五種。俚曲中使用了大量的歇后語，這些歇后語“引子”部分的語法結構共有主謂、偏正、連謂、動賓四種類型；“注釋”部分的語法結構共有主謂、動賓、連謂、聯合、偏正、謂補、假設、條件、轉折等九種類型。引子的語法結構比注釋的語法結構豐富、復雜得多。

關鍵詞：聊齋俚曲；歇后語；語法結構

中圖分類號：Ｉ２０７．37 文獻標識碼：Ａ

陳望道在《修辭學發凡》中把“歇后語”分為兩種類型：“原來的歇后語”和“新興的歇后語” ［1］ （P162）。“原來的歇后語”就是“藏詞”，這不是本文的研究對象。“新興的歇后語”也就是我們習慣上所說的歇后語，這是本文的研究對象。“新興的歇后語”是漢語中的一種言簡意賅、形象生動的口語性語句，也有人叫“縮腳語”、“俏皮話”或“引注語”。這種歇后語一般由兩個組成部分，如“賣豆腐的破了布袋子——過不的了”（《禳妒咒》第15回）。這種歇后語，前一部分像謎面，后一部分像謎底。前一部分具體形象，是敘述部分，是整個歇后語的引子，是手段；后一部分說明道理，是整個歇后語的結論部分，是對前一部分的引申、解釋和說明，是目的。前后兩部分的這種“引子”與“注釋”的關系，我們稱其為“引注關系” ［2］ （P392），由這兩部分形成的內部結構，我們稱其為“引注結構”。引注結構中的“引子”和“注釋”在內部構成上具有多樣性的特點。

一、聊齋俚曲中的歇后語

蒲松齡的聊齋俚曲共計十五種，其間運用了大量的歇后語。據吳慶峰、張金霞《〈聊齋俚曲集〉歇后語匯釋》 ［3］中的統計，俚曲中共用歇后語96條，出現次數為109次，其分布情況如右表所示。從右表可以看出，俚曲中的歇后語主要分布在《姑婦曲》、《慈悲曲》、《禳妒咒》、《富貴神仙》、《磨難曲》及《增補幸云曲》六種俚曲中，其中，《禳妒咒》中最多，共計出現28次。而《寒森曲》、《琴瑟樂》、《蓬萊宴》、《窮漢詞》、《丑俊巴》和《快曲》中則一條也沒有。《墻頭記》中出現了4條，《翻魘殃》和《俊夜叉》中各出現了2條。在這96條中，《富貴神仙》與《磨難曲》中的重復率最高，它們各有16條歇后語，其中有8條是重復使用的，它們是：

①斷了線的珍珠——一個一個的亂滾；

②砘骨碌吊在井里——一個眼子到底；

③木匠提溜著墨斗——也只是看一眼；

④劈破的青梅——酸酸的一片；

⑤皮猴子吊在火里——一根毛也不見；

⑥肉頭老撞著顯道神——你也說不的我長，我也道不的你短；

⑦軟杠子舉重——呼扇；

⑧舊板凳做了腳打羅——成了踢面。

其中，前七條皆出現在《富貴神仙》的第11回“兇信訛傳”中，后一條出現在第8回“閨中教子”中；在《磨難曲》中，這8條皆出現在第23回“二瞽作笑”中。《富貴神仙》中有一條（八十的老頭轉磨磨——暈煞了）與《慈悲曲》重復使用；《富貴神仙》中還有一條（十月里柿子不漤——就烘上來了）與《禳妒咒》重復使用；《慈悲曲》中有一條（賣馓子的折了本——就扎掙不的了）與《禳妒咒》重復使用。

這些歇后語口語色彩濃厚，地域色彩鮮明，不但風趣活潑，而且幽默詼諧，對塑造人物形象、刻畫人物性格、敘述故事情節等都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由于時間的變遷和語言的發展，今天的讀者——即便是淄博方言區的讀者也很難全面、準確地理解這些歇后語了，所以，專題研究俚曲歇后語的結構類型，對于準確理解俚曲歇后語的思想內容、把握作者的語言風格、對于進一步研究歇后語的歷史發展都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和學術價值。

二、聊齋俚曲歇后語的結構類型

俚曲歇后語引注結構最明顯的特征是多樣性，這種多樣性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即“引子”和“注釋”兩部分內部的語法關系。

（一）引子的語法結構

歇后語中的“引子”有兩種表現形態，一種形態是由一個多音節名詞構成，這種情況數量不多；另一種形態是由詞和詞按一定方式組成的結構，主要有主謂結構、動賓結構、偏正結構、述補結構、聯合結構、連動結構、兼語結構、“的”字結構，等等。歸納俚曲中的96條歇后語，可以看出，俚曲歇后語中沒有第一種形態，第二種形態中以主謂結構為主，另外還有偏正結構、連謂結構、動賓結構等三種類型。

1、主謂結構

俚曲中由主謂結構構成的引子數量最多，計有76條。其主語部分有的由詞來充當，有的由結構來充當。充當主語的詞以三音節詞為主，也有雙音節詞；充當主語的結構主要表現為并列結構、“的”字結構、動賓結構、復指結構和偏正結構五種。謂語部分有56條是動賓結構，8條是偏正結構，9條是謂補結構，2條是主謂結構，1條是雙音節詞。以主語的構成為線索，舉例如下：

1）艾焙子炙那連連骨——疼著他那腳后跟了 （《慈》2）

2）狗兒甜蒜碟——不輕饒（《禳》16）

3）胡桃栗子擺在鼻窩里——臉上開起山果鋪子來了

（《禳》13）

4）替板的長了一腚瘡——沒人打就癢癢（《禳》13）

5）小糶糧的生意快——只見不住下（《慈》3）

6）撮傀儡子解開包——弄出故事來了（《慈》1）

7）八十的老頭轉磨磨——暈煞了（《慈》6）

8）草蛤蜊縫至行頭里——成了個憨蛋（《墻》2）

9）打靛的把子吊了柄——是沒把的個石頭（《富》7）

10）酒店里開了市——就挑出望布來了（《禳》15）

11）近視老婆拾蒜瓣——自家搗了眼了（《禳》13）

12）褲襠里鉆出個丑鬼來——唬著我這腚垂子（《姑》1）

13）蘿卜窖子被了盜——掘開了 （《禳》13）

14）馬尾套蜻蜓——把腚掙了 （《富》6）

15）面盆里加引子——發起來了 （《慈》3）

16）培了的芋頭不踏——差一腳（《禳》14）

17）十月里柿子不漤——就烘上來了（《禳》13）

18）駝垛子的老驢上山——捱霎著，又濟著喘粗氣

（《姑》1）

19）胸膛上長起草來——慌了心（《增》16）

20）養漢老婆不生兒——奸搗的沒了種了（《禳》24）

2、偏正結構

偏正結構由中心語及其修飾語組成，可分為體詞性偏正結構和謂詞性偏正結構。“偏正結構的性質并不由其中心語決定，而是由其修飾語決定，修飾語是定語的偏正結構是體詞性的，修飾語是狀語的偏正結構是謂詞性的。” ［4］ （P198）俚曲歇后語中，引子部分是偏正結構的共有如下12個，其中，“2）-12）”條是體詞性的，“1）”條是謂詞性的。體詞性偏正結構中，中心語都是由名詞充當，如“芝麻”、“珍珠”、“煎餅”、“線匠”、“豆腐”，等等。定語有的由詞充當，如“糴”、“揚州”等；有的由短語充當，如數量短語“二升”、動賓短語“斷了線”、謂補短語“劈破”、主謂短語“石頭鉆”，等等。定語和中心語的聯系多數靠助詞“的”來連結，也有的因定語很短，和中心語結合得比較緊密，就不用“的”了。如定語“二升”、“秕”與中心語“芝麻”之間就是這樣的。謂詞性偏正結構中，中心語是“吃”，其前有兩個介賓結構“把梨子”、“連皮”，其語義指向后邊的動詞，都是限制性狀語。

1）把梨子連皮吃——不啃（《禳》24）

2）糴的二升秕芝麻——打了沒油水 （《增》6）

3）斷了線的珍珠——一個一個的亂滾（《富》11）

4）二月二的煎餅——攤了（《增》8）

5）凈了包袱的線匠——沒零賣，發了纊子了（《慈》1）

6）六月六的豆腐——陪不的了（《增》8）

7）劈破的青梅——酸酸的一片（《富》11）

8）偷生子兒——領不的你的教了（《禳》14）

9）小臘梅的裹腿——有塊塊（《禳》24）

10）揚州的瓊花——找遍天下無二朵（《姑》1）

11）豬八戒家生的孩子——弄出丑樣來了（《增》12）

12）石頭鉆的鼓子——不中打（《增》6）

3、連謂結構

“連謂結構是兩個或更多謂詞性成分連用的一種形式。” ［4］ （P264） “從意義上看，連謂結構的一個明顯特征是相連的謂詞性成分所表示的意義在事理上有內在的聯系，而不是單純地并列在一起。”“從形式上看，連謂結構各組成成分的次序一般不能改變……如果顛倒了次序，意義就會發生變化，甚至不成話了。” ［4］ （P229-230）這種連謂結構，有的是“謂語的連續”，有的是“謂語的延伸” ［2］ （P409-410）。俚曲中歇后語引子部分的連謂結構只有6個，綜觀這6個連謂結構，全屬于“謂語的連續”類型，而沒有“謂語的延伸”類型。

1）背著醋瓶使八勢——逛蕩的輕快上來了 （《俊》）

2）關著屋門燒濕柴火——有意存煙（《富》4）

3）買了肝肺不上碗——用心 （《禳》24）

4）拿著筷子敲菜碗——飯飽了弄筷（《墻》1）

5）披著蓑衣吃麻糝——不看吃的看穿的 （《增》6）

6）捂著耳朵放爆仗——使了錢賣了些出作 （《禳》15）

4、動賓結構

俚曲中由動賓結構構成的引子數量極少，只有1條：

翻貼門神——左右難（《姑》1）

動詞“貼”前面加了狀語“翻”，表示“貼”的方式，構成了附狀的動賓結構。

（二）注釋的語法結構

歇后語中的“注釋”有兩種表現形態，一種形態是由一個詞構成，這種現象很少，在俚曲中只有三個——“凈”、“攤”、“呼扇”：

1）軟杠子舉重——呼扇（《富》11）

2）天家駁麩子——凈了（《翻》4）

3）二月二的煎餅——攤了 （《增》8）

其中，單音節的“凈”、“攤”后面都跟了助詞“了”；雙音節詞“呼扇”是一個單純詞。另一種形態是由詞與詞或句與句按一定方式組成的結構。有的注釋可以分成兩部分，前后兩部分間存在著假設、條件、轉折等關系，符合偏正復句的邏輯關系，“但作為引注語（歇后語）的‘注’，仍應看作是一種結構”， ［2］ （P417-418）我們不妨把它們稱之為假設結構、條件結構、轉折結構，等等。由此來看，俚曲中歇后語的“注釋”部分的結構主要有主謂、動賓、連謂、聯合、偏正、謂補，假設、條件、轉折等九種類型，比“引子”的類型豐富得多。

1、主謂結構：共9個：

1）大風里刮了下頦——連嘴也是難趕（《富》11）

2）近視老婆拾蒜瓣——自家搗了眼了 （《禳》13）

3）腌壞了的螃蟹久不吃了——臍子都沙了（《禳》13）

4）胡桃栗子擺在鼻窩里——臉上開起山果鋪子來了

（《禳》13）

5）砘骨碌吊在井里——一個眼子到底（《富》11）

6）木锨舒在醬甕里——大匙起來了 （《俊》）

7）皮猴子吊在火里——一根毛也不見（《富》11）

8）翻貼門神——左右難 （《姑》1）

9）莊家老兒看戲，不認的關爺——那紅的就出來了

（《磨》23）

主語有的由詞充當，如“嘴”、“自家”、“大匙”等；有的由結構充當，如方位結構“臉上”、數量結構“一個眼子”、“的”字結構“那紅的”等。謂語有的由詞充當，如“難”、“起來”、“到底”等；有的由結構充當，如動賓結構“搗了眼了”、謂詞性偏正結構“都沙了”、附補的動賓結構“開起山果鋪子來”等。

2、動賓結構：共33個。可分為四類：純粹的動賓結構、附狀的動賓結構、附補的動賓結構和綜合的動賓結構。

純粹的動賓結構數量最多，有19個。摘錄幾個如下：

1）竹籃打水——落了空（《墻》4）

2）扌多塑匠兩口子扎春牛——忙著那忙哩 （《禳》5）

3）剃頭匠吆喝——沒了換頭了（《增》12）

4）艾焙子炙那連連骨——疼著他那腳后跟了 （《慈》2）

5）張天師閉了眼——出神（《翻》2 ）

這類注釋中，有的任何其他成分都不附著，如“出神”；有的附著動態助詞“著、了”等，如“落了空”、“忙著那忙哩”，“那忙”作“忙”的賓語；有的附著語氣助詞“了、哩”等，如“沒了換頭了”、“忙著那忙哩”。

附狀的動賓結構共有4個：

1）夏里的皮襖不收拾——只怕吊了毛（《禳》14）

2）賣糖的不見了糖箱子——光拉那彎彎擔（《慈》2）

3）蘇州娘子不纏腳——光興了一個頭兒 （《墻》1）

4）小糶糧的生意快——只見不住下 （《慈》3）

動詞前邊附加著“只”和“光”，表示動作、行為的范圍，語義指向后邊的動詞，是限制性狀語。

（未完待續）

（責任編輯 譚 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