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鐘書先生說過:“理科學人總是嘲笑學文科的人是無用的文人,文科的同志可以反唇相譏說理科學人是有用的傭人。”理科生的確在技能上比文科生更勝一籌,但由于其長期鉆研技術,對“死物”的原理比較精通,可人是“活物”,七竅玲瓏,遠比“死物”復雜和微妙。他們缺乏對人文知識的了解,在談吐上要比文科生差幾分的機趣、圓熟與暢達。理科生的玩笑,不像暢銷的工業制成品那樣讓地球人都知曉,而是像小廠的產品一樣露出許多假冒偽劣的破綻,至少是沒有多少原創性。文科生身上多一些酸腐之氣,大約閑得無聊,又沒多少錢,只好在文字上下些功夫,玩些花樣消磨時間。
專業不同,不僅會影響人的個性和談吐,甚至會影響人的長相。吾弟小時候一副聰明相,眼光明亮,英氣勃勃。但自從學了計算機,大腦運算速度越來越慢,不論何事,非得說的明明白白不可,否則他就聽不懂。如果“指令”不準確,他就不知道怎樣執行。讓他把雞蛋放在冰箱里,他就把雞蛋放在冷凍室,凍成冰疙瘩。我舍不得扔掉,只好用了一斤油去炒兩斤凍雞蛋,結果難吃之極,還是扔掉了事。在杭州時,一日坐電梯,看他垢面朝天,面無表情,二目無光,我禁不住調侃他說,一個人學什么專業,就會有什么專業的長相,你信不信?他說怎么可能。我說,比如說你吧,自從你學了計算機,臉就很像一臺顯示器,而且還沒有開機。我見過不少事事講求科學的同志,他們的偏見和教條、專制的理性令人禁不住感嘆“科學害人”。沒有人文知識的平衡發展,人就會出現變形、病態,變成一個個理性的偏執狂。
我一直非常懷疑“理性”這個詞。理性其實也是一種感性,一種欲望。因為你想要表現得理性,所以才處處表現得克制、科學,只能說明你的意志傾向于科學、客觀、執著地要求理智。但這種執著的表現理性就是一種偏執的感性呀!過分的執著于理性就是偏執,也是感情走火入魔的癥狀。
我一直覺得自己不如學理科的人,身無長技,不懂發明創造,不會修理電器,逢人必勸說他最好學理科,因為文科找工作困難,研究的對象太虛無縹緲,抓不到實處,但現在我慢慢改變了這種自卑。理科研究的對象是有形有像的、物質的,文科研究的對象是心、情感、信仰這些抽象的、無形無像的東西,這實際比理科更難捉摸,更難下手,更需要技巧和水平。
練健美的體育系老師老蔣每次很喜歡和我照像,用我精瘦的身材襯托他“肌肉男人”的軀干。每次和他照像,想想當初的省健美冠軍和一個100斤重的瘦骨嶙峋的人站在一起的對比度,我總是偷偷地吸一口氣,憋住,這樣身體會悄悄鼓脹一圈,照片沖洗出來也不會太吃虧。每當他笑我瘦弱時,我就這樣反駁:大丈夫處世“不以筋骨為能”。現代社會,早已經發展到從以肌肉謀生到以智力謀生、以信息謀生的高級階段了。也許,大力士能搬動一塊300斤重的石頭,可是我膽囊里有一顆3厘米的小石頭,他搬得動嗎?學理科的醫生能搬動這塊小結石,可我心里壓著一塊石頭,他又搬得動嗎?文科人的任務就是要搬動這塊無形無相的心里的石頭。文科人就是要“解心累\"。文科的工作對象不同,沒有必要妄自菲薄。可是,現在百無一用是文人,讀萬本書不如掌握一門手藝,只能說明文科創新之難,讀萬卷書還遠遠不能真正地創新。
(作者單位:浙江寧波市寧波大學科技學院外語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