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0日深夜,哈醫大四院神經外科開顱病人大強在昏睡中,病床邊中年婦女遲麗娟緊盯著大強身上的各種“管子”,一刻不敢松懈———在哈爾濱市各大醫院的住院部里,活躍著遲麗娟這樣一群人:他們既不是病人的家屬,也不是醫生、護士,卻擔負著照料病人生活起居的職責,他們就是陪護工。他們掙的是辛苦錢,忍的是臟累苦。這個人群正成為醫院里醫生、護士之外的一支“新軍種”。陪護工進駐醫院端“金飯碗”上世紀90年代初,哈市的醫院實行探視制度,除重癥病號外,患者家屬不能隨便進入,更不允許在醫院寄宿。90年代中后期,隨著患者對護理、飲食等方面要求的提高,醫院也漸漸開放,而家屬難以承擔繁重的陪護,保姆和陪護人員開始浮出水面,并于近幾年里形成一定氣候。
從保姆做起,農家女成為“陪護標兵”
在哈醫大一院病人服務中心打聽陪護工梁靜,人人都要豎起大拇指夸上幾句,這個身高不足1.50米,右眼略帶殘疾的農家女為何會有如此好的口碑?答案很簡單,她在醫院的陪護工中專業技術最好、專挑最臟最累的活兒接、每月薪水最高、表揚信收得也最多。
來自克東縣的梁靜今年39歲,為了給長期臥床的奶奶治病,7年前她撇下了5歲的兒子,只身來到哈市打工。因為沒有住的地方,梁靜選擇了做全天候保姆,侍候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一次偶然的機會,她伺候的老人住進了醫院,梁靜細心周到的護理得到了其他病友的贊譽。從那以后,梁靜就不斷被人請進醫院,做了專職陪護工。
“兩年前,我聽說哈醫大一院開設了一個陪護培訓班,我第一個報了名。”學到了護理病人的專業本領,梁靜將服務對象轉向了危重病人,專挑臟活兒、累活兒接。一次,梁靜護理一個雙腿截肢的男子,男子從手術臺下來時,渾身插滿了管子,處于昏迷狀態,她就不停地幫他按摩,每隔半小時一翻身,一天下來毛衣都濕透了;男子大小便失禁,幫他擦背時糞便不小心就會弄到手上,她一點都不嫌棄;男子蘇醒后脾氣異常暴躁,有時喂他飯時,一揮手就會把湯飯灑在她身上;男子整夜地喊疼不肯睡覺,梁靜一連三天三夜沒睡上覺。梁靜講,干“陪護”這一行,吃苦挨累不算啥事,病人和家屬的理解和尊重是護工的最大期待。前不久,醫院住進了一名癱瘓病人,長期臥床導致病人后背大面積褥瘡,有的瘡面都露出了骨頭,許多陪護工都不肯接這個活兒,唯獨她連薪水都沒談就答應下來了。“護理這個病人,我第一次吐了,又哭了,但我也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成就感。”老人后背瘡面不停地流著膿水,一次她用棉簽伸到里面擦拭時,老人突然咳嗽起來,一股膿水直接噴到了梁靜的嘴邊,梁靜捂著臉跑向廁所。從那以后,梁靜再給老人擦拭瘡口時,老人疼得直咬舌頭,也不哼一聲不動一下,直到有一天她發現老人枕邊的血跡時,感動得哭了。她從未想到一個老人寧肯自己受罪,也不愿給陪護工增添負擔。20天后,老人的褥瘡愈合了,分別時老人為她寫了一首詩:“你似白衣天使,你似親生兒女,在你的心靈深處,流淌著人間最美好的真情、真愛……”
在哈醫大一院干了幾年陪護工作,梁靜收到了20多封來自患者及其家屬的表揚信和感謝信,一些雇主慕名到服務中心與她簽約,梁靜也成了醫院的“陪護標兵”。
業務精益求精 夫妻齊上陣月收入近萬元
46歲的萬財家住德里小區,1998年下崗后他在馬路邊“戳大崗”干力工活,一天,一位大媽問他會不會照顧病人,萬財告訴她,他家里有三位病人,媳婦患宮頸癌剛剛去世,父母都患有嚴重的心臟病,都是他一人照顧,為了給他們看病,才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聽了萬財的經歷,大媽立即把他領到了老伴住的省醫院。
大媽的老伴薛大爺本身是一名神經內科的教授,自從患上了肺癌后,他就特別想念在國外學醫的兒子。萬財來到他身邊后,他發現這個中年人很像自己的兒子,平時不愛言語,但對醫學知識特別渴求,每次護士和醫生來查房時,他都有十多個“為什么”等著問。薛大爺便傳授一些醫學知識給他,萬財也特別勤奮,一邊照顧薛大爺一邊做筆記,一個月下來,萬財在護理水平上有了明顯提高。薛大爺在臨終前拉著萬財的手遺憾地對其他病友說:“他是個有愛心、有上進心的好孩子,如果有來世,我就認他做我的兒子。”
萬財從此干上了“陪護”這行,為了在護理上達到專業水平,萬財每次接觸不同類的病人,都要自學新的醫學和護理知識。一次,萬財護理一名前列腺病人,剛下手術臺時,醫生囑咐他12小時內不間斷地用鹽水沖洗內部傷口,否則容易產生感染。為慎重起見,萬財自費買了一本書,按照書中做法,一夜之間他用了120瓶生理鹽水為患者沖洗傷口,到凌晨時,他拉瓶塞的手已磨起了兩個血泡,家屬知道后對他感激不盡。
時間長了,大家都送給萬財一個稱呼叫“萬有才”,稱他在業內是業務水平最高的陪護工。“萬有才”出名了,薪水自然比其他人高,可萬財絕不讓雇主花一分冤枉錢。前不久,他護理一名腰間盤突出患者,護理期間他不停地幫患者做踢腿運動,患者家屬對此很疑惑,他說:“如果在術后不按住腳跟做運動,跟部神經肯定粘連。我做陪護不能只顧眼前利益,還要為病人以后的康復負責。”
去年,萬財用掙的錢組成了新家,媳婦韓艷華看丈夫掙錢很辛苦,也想幫一把。今年年初,艷華也經過培訓當上了陪護工。今年春節期間,夫妻倆都接到了工作,雖然團圓夜里各守一個病房,但是月薪9200元的收入卻讓夫妻倆體會到了收獲的喜悅。夫妻倆說:“每個生活貧困的人都想致富,但致富需要付出辛苦的勞動,我們懂這個道理。”
重患護理 陪護工如履薄冰賺錢
遲麗娟和于廣國是哈醫大四院神經外科的專職陪護工,這里的患者多數都是做過開顱手術的重癥患者,他們在陪護時分秒不敢馬虎。
遲麗娟是市塑料編織廠的下崗女工,兒子今年上高三,為了給兒子賺上大學的費用,她來到這個科做陪護員。患者大強剛剛從手術臺上下來的時候,肺部嚴重感染,高燒不退、痰多、呼吸困難,由于大強氣管在術中被切開,吸痰工作變得異常艱難,如果吸痰管插入氣管內時間超過15秒或者過深都會導致患者窒息死亡。為了能讓患者感到舒服,遲麗娟每隔五六分鐘就得吸一次痰,有時患者無意識咳嗽,痰會噴到她的臉上。大強抗藥性強,打了幾針退燒針都不見效,遲麗娟用酒精和冰塊不停地在他身上搓,直至降溫為止。三天前,大強睜開了眼睛,可意識卻很模糊,使勁地用牙咬舌頭,有時候拿東西墊來不及,遲麗娟索性就把手墊在他的牙間。幾天下來,大強漸漸認識人了,家屬們哭了。遲麗娟告訴記者,8天她加起來就睡了幾個小時,一步不離病床,也許是對病人產生了感情或者是病人逐漸康復的原因,她不但沒感到累,反而感到越來越輕松,樂在其中吧!
陪護工于廣國照顧的是剛做過開顱手術的李大爺。一開始大爺家子孫來了10多人,可忙乎了一夜,對李大爺身上那些管子還是擺弄不明白。在護士的建議下,他們請了陪護工于廣國。
李大爺的家屬告訴記者,術后的患者多數都有手腳和身體無意識的亂動反應,護士建議他們綁住患者的手腳,這讓兒女們犯了難,用布帶綁爸爸,綁緊了舍不得,綁松了起不到效果。可于廣國一來,這些問題都迎刃而解了。到了晚上,李大爺的脾氣越來越大,總是大聲喊叫,稍不留神鼻飼管就被拔了出來,為了讓大爺少遭點罪,于廣國就把凳子搬到了大爺的床邊,一夜就坐在他的身邊,連個盹都不敢打。
李大爺的兒女非常感謝于廣國,要為他加薪,但被他謝絕了。他對記者說:“陪護這個職業,雖然是侍候別人的工作,但是每個陪護工都有自己的尊嚴,我很感謝患者家屬能夠像信任親人一樣信任我、尊重我,有了他們的支持,我吃這點苦不算啥。
陪護市場缺少管理
亟待立規矩
據了解,哈市幾家大的家政公司都有提供醫院陪護的服務,也都比較規范,陪護人員都經過確認身份、體檢、培訓,然后再上崗,出現問題后由家政公司負責。但“黑陪護”活躍在醫院,也帶來了一系列不容忽視的隱患。
需要專業陪護的病人,大多為久病或重病的患者,醫療和生活護理量都相對較大,但因陪護工在工作中沒有什么固定模式,所以干多干少、用心多少,全憑良心。有些雇主私下雇傭了“黑陪護”,雙方之間只有口頭協議,在服務期滿后時常發生糾紛,雇主認為受雇者工作不負責任,沒有達到原先約定的服務標準,在工薪上“處罰”。雙方矛盾無法解決時,只能到勞動部門協調裁決,可“口說無憑”,勞動部門在處理這類糾紛時也難以確定雙方的責任。
記者在采訪中發現,有些專業陪護工從業一段時間后,摸熟了門路,便脫離了家政公司,自己直接在醫院攬活。這部分人就成了陪護隊伍中的“游擊隊”,對于這些流動性極強的陪護工們,多數醫院都表示不愿意也沒有能力對其進行管理。省醫院有關人士告訴記者,兩年前,該醫院曾經培訓了幾批專業陪護工,可上崗后有些陪護工責任心不強,造成了陪護事故,事故發生后陪護工一走了之,醫院只好承擔了全部責任。對此,哈市各家醫院都表示有同感:有的陪護工本身就攜帶傳染病菌,對住院病人構成交叉傳染威脅;個別“黑陪護”不檢點,多次發生陪護人員搶吃病人飯菜、偷病人錢物等事情。另外,一間病房幾位病人就跟隨有同樣數量以上的陪護人員,在狹小的病房里,如此噪雜的環境必定影響病人的休息,也不便于醫院的管理。
針對醫療陪護業出現的問題,省社科院社會學研究所副所長王愛麗認為,專職醫療陪護的出現,客觀上反映了醫院“正牌”護工數量不足、服務不夠、價錢偏高和醫療服務的缺位。但是,陪護工不能完全代替護士、護工的護理工作,只能是對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進行生活上的護理。陪護工不應該為病人做醫療處置,否則發生陪護事故后責任無法認定。從長遠角度看,住院陪護業是一個新興的特殊行業,要規范這個市場,首先衛生部門應該盡快制定制度,規范從業人員;其次勞動部門也應盡快出臺政策,在明確陪護人員具體工作范疇的同時,對陪護人員的工作時間加以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