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泛黃的《格瓦拉傳》擺在王川生的軍官宿舍那張辦公桌上,雖然有些破舊,但第一眼看到,仍能把人拉回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里。這本1974年內部發行的格瓦拉傳記是前蘇聯拉弗列茨基版本,跟隨王川生已經30多年了。
或者說,罹難于玻利維亞叢林的格瓦拉,是王川生崇敬了30多年的榜樣。
王川生的名片設計得很有個性,背景是他的照片,身穿軍裝,雙手叉腰而立,身后是黃土高坡上的一座墓地,那里埋葬著王川生的爺爺。名片上印著三個職務:陜北后裔、退役大校和公司顧問。
大校祖籍陜西,53年前出生在成都,故取名川生。2007年的夏天,副師長王川生剛剛脫下軍裝。
“黃土代表貧瘠的土地和貧瘠的人民,我希望通過它告訴人們我是一個具有平民意識的軍人。寫上退役大校是想告訴別人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軍隊給的,我不是一個忘本的人。當公司顧問,是告訴大家退役對我來說只是轉換崗位而已,我仍然在參與公眾生活。”王川生嗓門洪亮。
1974年,王川生從部隊的內部圖書室得到這本前蘇聯版本的《格瓦拉傳》。格瓦拉的故事對王川生影響很大。不僅因為格瓦拉和自己的父母一樣有著傳奇的革命經歷,格瓦拉身上義無反顧的戰斗精神沖擊著還是個熱血青年的王川生。
對英雄的崇拜以及家庭的原因,王川生在1970年入伍,并先后擔任過司務長、干事、宣傳科長和團政委。1992年,喜歡挑戰自己的王川生主動請纓擔任當時成都軍區最大的公司——西南長城經濟開發公司總經理一職,開始了7年多的軍辦企業經歷,直到1999年軍隊全面退出商海。
“在一個規范的法治社會,軍隊的職能不能混亂。我舉雙手贊成軍隊停止生產經營。但就個人而言,我非常遺憾。相對于和平時期的軍隊后勤工作,我更喜歡挑戰性更強的生產經營工作。況且,我已經有了一個取得初步成功的陣地。”王川生說。
當時的王川生有兩個選擇:一是執行命令前往某軍分區擔任副司令;二是申請退役下海經商,涉足房地產開發。
父輩們的軍隊背景造就的戀軍情結,家人特別是妻子的強烈反對,以及自己當年依然沒有熄滅的戰爭夢,讓王川生放棄了下海的念頭。回想36年的軍旅生涯,王川生最大的遺憾是沒有上過戰場。1979年對越自衛反擊戰時,他把手槍擦得锃亮,但最后還是錯過了一生中唯一一次上戰場的機會。
“我年輕時對戰爭的認識沒有現在這么深刻,那時很希望能夠參加戰爭。覺得人的一生要跟格瓦拉一樣,充滿傳奇和轟轟烈烈。”王川生說。
對于格瓦拉的喜愛,王川生已經到了癡迷的程度。他曾經托人給古巴領導人卡斯特羅帶去一封信,明確表示:如果有需要,他將毫不猶豫地去古巴與卡斯特羅并肩作戰。
“我不崇拜任何人,包括格瓦拉,但我崇敬格瓦拉。我一直在努力學習和實踐著格瓦拉的精神。”王川生說,“軍人的特殊職業讓我的很多想法沒有如愿以償。如今退伍了,我要開始用按下來的20年時光做些事情。”
30多年后的今天,王川生對格瓦拉的崇敬,已經逐漸轉移到了格瓦拉身上的平民意識:那種為平民謀福利,向不公平社會做挑戰的精神。他總是被格瓦拉臨行前給孩子們信中寫的一句話所打動:“你們的父親是這樣一個人:他怎么想就怎么行動,他忠于自己的信仰。你們應該永遠對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任何非正義的事情,都有最強烈的反感。”
“在我們這個過度功利化和物質化,基本上由精英和富豪統治的時代,格瓦拉超然而純粹的精神信念,顯得難能可貴、卓爾不群、超凡脫俗。”盡管患有十幾年的高血壓,但一談起格瓦拉,王川生總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激動。
當看到一些媚俗庸俗的人和事占據著媒體的大量版面,王川生會將這定義為“犯罪”。在他看來,中國目前出現了信仰的真空,中國人已經很少提倡獻身精神,社會責任感逐漸淡化,“今天的中國需要格瓦拉精神,不僅需要格瓦拉的戰斗精神,更需要犧牲精神和對信仰、理想的堅持的精神”。
“現在媒體關注的更多的是成功的人,如果我下海成功,我要辦份刊物,專門寫那些堅守在精神的高地上,奮斗了一生但卻最終沒有成功的小人物的故事。”王川生說,他自己也是個不太成功的小人物。
退役后,王川生擔任了幾家大企業的公司顧問,充當起“牽線搭橋、出謀劃策和排憂解難”的角色。
他調侃地給自己制定了退休后的“三個五年計劃”——第一個五年,以下海干事為主,其他事情為輔,第二個五年,以周游世界為主,國內干事為輔,第三個五年,以周游中國為主,國內干事為輔。
“三個五年計劃之后,我70歲了,到那時我才會退休。”王川生說。
在重慶采訪期間,記者接觸了一些王川生的朋友。他們不約而同地這樣評價王川生:此人有將才,但過于理想主義。
其實,在王川生的靈魂深處,真正感興趣的并非下海從商,而是下海從政或日公眾政治,具體說就是“六位一體”:即努力實現社會主義、平民主義、英雄主義、民族主義、世界主義和理想主義。對于社會主義,王川生還給出了自己的全新理解:與資本主義社會相比較,不斷創造更多財富的同時創造精神財富和物質財富,根本確保更廣大人民真正享受到政治經濟文化上的公正。
他說:“我更想為民族干點事情。如果今天重慶人大代表能夠直選,我就不下海,去參選人大代表。”
盡管這些年來,在逐步形成和不斷實踐“六位一體”的過程中,王川生經歷過不少非議與曲折,自己也為此失去一些功利的東西,包括升遷。他有過困惑,有過動搖,卻從來沒有后悔,更沒有放棄。
“人是要有點精神的,即使做不到為真理而斗爭,也應當為真理而堅持。假如有朝一日改革到位,我一定會去競選人大代表,也包括其他可行的參與公眾政治的形式。”王川生說。
現實中的王川生只好選擇退而求其次,在市場經濟的舞臺上做點什么。
“沒有一定的經濟基礎談何社會地位?談何社會活動?談何競選人大代表?即使那一天到來,你不望洋興嘆也得滿頭大汗四處找船。”王川生無奈的說。
目前,王川生打算利用重慶成為國家統籌城鄉配套改革試驗區的機遇,從土地流轉、房地產開發、基本建設工程、信息系統集成服務等方面切入,在招商引資、整合資源、搭建平臺、進入合作上做文章。也有一些大項目進入實際運作階段,但王川生畢竟綜合力度不夠,尤其是為融資瓶頸所限,只能艱難地運轉騰挪。
“我現在如果有5000萬元人民幣在握,我堅信5年左右會打出一個上甘嶺來。”王川生說。
對下海從商,王川生的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對于政治的眷戀之情,經常讓王川生心猿意馬乃至神散力分。他說,如何保持目標專一、拒絕任何誘惑,這是自己當前必須認真解決的重大個人問題。否則。縱然“我曾經豪情萬丈”,卻注定“歸來時空空的行囊”。
談起往事,王川生不無感慨。他說,到他這個年紀,本應該干成更大的事情,但是最終卻沒有成功,除了機遇外,最重要的是性格使然。作為一個格瓦拉的崇敬者,王川生自嘆沒有格瓦拉那種破釜沉舟的魄力和隨性而為的激情,所以才最終成為一個不太成功的“小人物”。
王川生說,一個真正的男子漢應該是一個有尊嚴、有思想、有責任意識和有追求的人。“大多數男子漢都是想干一番事業的,他們也在為自己的理想而奮斗著,但最終能夠達到自己理想高度的卻永遠是少數。”他說,“很多人奮斗了一生依然是一個小人物。但正是這些跟我們一樣的小人物,總能在暗夜里將我們點燃,讓我們獲得繼續前行的動力。”
“我的腳跟再一次挨到了羅西南特的肋骨,我挽著盾牌,重上征途。”這是1966年格瓦拉辭去在古巴的黨政軍職,帶著十幾名老兵和聶魯達的詩集進入玻利維亞打游擊時寫下的一句話。
40年后,格瓦拉成為了一種精神的標志。10月9日,是格瓦拉罹難40周年的日子,王川生寫了一首詩,以紀念格瓦拉:“弱冠軍營幸識君,三十六載長相伴。曠世俠才驚乾坤,傳奇人生譜絕篇。壯志未酬泣蒼天,精神純粹雄人寰。普天傳誦格瓦拉,于無聲處涌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