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需要一個像歐盟這樣由國家組成的地區集團組織,來共同有效的應對一系列問題,并且與美國、中國、印度這樣的大國進行對話,甚至競爭
● 從全球來看,歐洲、亞洲和美國之間的貿易越來越不平衡,當然這也不是只靠中國的努力就能解決的,這些問題還需要幾方采取共同的努力
● 由于歷史背景、政治體制和基本國情不同,中國也許找到一條適合自己發展的道路是比較明智的
● 對于中國近些年來對非洲不斷加大的投資和貿易往來,歐盟是持贊成態度的,因為從在歐洲大量的非洲移民角度來看,一個穩定的、發展的非洲無疑也會給歐洲帶來益處。在非洲事務上,我們希望能和中國政府更多的交換意見
“50年的友誼,甚至堪稱50年的婚姻。”歐盟駐華大使賽日·安博對歐盟的歷史不假思索地這樣比喻。回憶是甜蜜的,4月7日,安博大使開心地向《商務周刊》記者描述了兩周前他與10多位歐盟成員國大使以及中國的普通消費者一起,在北京宜家家居共同切開一個直徑1.5米的蛋糕以慶祝歐盟50周年華誕時的場景。
半個世紀的歐盟史,給安博和他的家人帶來了和平、自由以及日益繁榮的生活,也使得已往千百年來彼此分割和爭奪的歐洲,終于朝著一個即獨立又融合的大家庭走去。

《商務周刊》:作為世界上政治、經濟一體化最為成功的組織,過去50年里歐盟所取得的成就毋庸置疑。當人們在談論一體化的歐洲對世界經濟、政治所產生的深遠影響時,作為歐盟一名外交官,同時也是歐洲的公民,您認為歐盟在過去50年所取得的最大成就是什么?
賽日·安博:首先,對于普通的歐洲公民來說,就像當初建立的初衷一樣,歐盟取得的最大的也是最根本性的成就之一,就是給歐洲帶來了長久的和平。拿我自己的孩子來說,從他們出生時,就覺得和平的環境好像是理所當然的。有時人們會淡忘當初那些有遠見和智慧的政治家的努力,如果當年歐洲從國家之間的“競賽”走向“對抗”,那么也就不會有長久以來的和平環境以及自由和繁榮。在合作、融合中,我們學會了如何與我們在意識形態上有很大分歧的國家通過對話、協商以及共同行動來解決一些問題。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其次,對于歐盟的公民來說,另一個顯而易見的影響便是自由。這種自由不僅僅是指政治自由,更有意義的是在歐洲大陸國家間的自由。這是一種新的自由,它包括人員的自由流動,這種流動不是說一個國家的公民可以到另一個國家旅游,而是可以在那里工作、結婚、生子,他可以享受到該國公民應該享受到的社會保障、醫療以及養老保險方面的權益,而所有這些在歐盟成立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所有這一切的自由、繁榮和發展,都是建立在我們擁有了共同的市場、單一的貨幣的基礎上。現在,歐洲又已經從共同市場、單一貨幣向未來統一的社會發展。通過對簽證、教育、移民等相關政策的修改和完善,未來歐洲各國間也許不會完全統一,但是一定會更加包容。所以說對于歐盟過去50年所取得的成就,作為一個歐洲公民來講,最明顯感受到的就是和平、自由以及便利性。
從政治因素上來講,以前僅靠一個國家無法解決的問題,在歐盟成立后能夠使各國有效的聯合起來共同面對,比如環保、能源等問題。此外,在國際事務中,歐盟也聯合起來采用統一聲音來應對恐怖主義、非法移民、地區沖突等問題,這些問題同樣靠一個國家也是無法解決的。所以我們需要一個像歐盟這樣由國家組成的地區集團組織,來共同有效的應對這些問題,并且和美國、中國、印度這樣的大國進行對話。正是歐盟的成立使得我們具備了這樣一些能力,所以,這也是歐盟過去50年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之一。
也許歐洲大陸的民眾并沒有真正意識到,正是歐盟的成立給他們帶來了過去50年的和平、自由以及繁榮,但是歐洲的政治家們對此非常清醒。我們在為下一個50年的和平、自由以及繁榮而努力。
《商務周刊》:對于歐洲大多數民眾來說,他們似乎并不愿意失去對自己國家身份的認同,為什么從歐共體到歐盟,一體化取得了這么大的成就,對國家的身份認同仍然要大于泛歐洲的身份認同?
賽日·安博:你說得對,沒有誰愿意失去自己的國家和文化身份認同的。拿我自己來說,我是歐盟駐華大使,但是我自己為我是一個法國人而感到驕傲,我熱愛法國的國旗、國歌,喜歡法國的食物,日常工作中我跟我的同事也講法語。我不會因為我是歐洲人而減少我的法國特征,甚至我的孩子法國身份也沒有絲毫的減弱,盡管我的三個孩子中的兩個實際上都不是跟法國人結的婚。
歐盟從來也沒有試圖通過各種宣傳讓成員國減少自己本國的身份、文化認同。歐盟也從來沒有想要成為一個在身份、文化、語言上完全統一的超級大國。就拿我們的議會為例,每一位議員都說自己國家的語言,開會時每個人桌子上擺放的一大堆文件也都是用他們本國語言寫成的,這就是對自己本國身份的一種尊重——當然這就給翻譯帶來了大量的工作。
歐盟在強調共同利益、共同責任的同時,即使擁有共同的外交和防御政策,也不會干涉一個國家的內部事務,更不會要求他們減少自己對本國的身份認同。我們的目標就是通過聯合,解決一些依靠單個國家無法解決的問題,像我前面提到的環境、能源等方面的問題。
《商務周刊》: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利益。尤其是像歐盟這樣一個現在已經擁有27個成員國的組織,各國之間不同的利益所涵蓋的范圍如此之廣,歐盟怎樣來說服廣大民眾和成員國,讓他們相信,盡管利益不同,但是一個更加融合的歐洲是最符合他們利益的?歐盟憲法草案在法國和荷蘭的失敗似乎就是這方面的一個印證。
賽日·安博:我們當然會采取一種現代的、有效的方法來解決問題。如果我們要試圖解決每一成員國的每一個問題,這肯定是不現實的。我們會面對現實,不會去干涉某一成員國國家內部的事情,比如匈牙利的教育改革問題、羅馬尼亞的勞工法問題,這都是成員國內部就能解決的問題。歐盟的職責是制定相關的法律和政策,來體現成員國共同的利益,但是我們會有相關的規定,確保各成員國之間相應的法律不會沖突。不過也有一些領域會出現歐盟規定與國家規定相交織的情況,比如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以電網為例,我們并不涉及各國電網的建設,但是對各成員國在市場上電網之間的交易以及內部的聯網卻有相關的規定。所以我們的立法以及相關規定是從整個聯盟或者說聯邦的角度出發考慮而設置的。
的確,歐洲憲法草案被法國和荷蘭所拒絕,但是你也應該注意到,它被其他16成員國所通過。其實通過與否這個問題比較復雜,有的成員國沒有選擇進行全民公投,比如德國。由于德國憲法規定不能舉行全民公決,所以他們將這一問題托管給自己的議會來解決。如果德國也舉行全民公投,結果誰也不敢肯定。各國的憲法規定都不一樣,所以這也是為什么歐盟需要一個統一的憲法。
我也承認,歐洲憲法草案在這兩個國家被否決,的確是歐洲憲法進程中的一個失敗,但是我要指出的是,即便是像法國這樣,民眾拒絕了歐洲憲法草案,也并不意味著法國民眾對歐盟說“不”。他們拒絕的只是“歐洲憲法”這一項目。我自己就是法國人,所以我對法國人在這一問題上的心態更了解。我認為,法國人對歐洲憲法的拒絕是因為他們某種的“疲憊”。這些年來,從當初的技術革命到后來的全球化,從當初歐洲經濟共同體的成立到后來歐盟的成立、歐元的使用以及現在歐盟的不斷擴大,這些國家要面臨一系列的進程。在這個進程中,就像一名馬拉松運動員,當你以為前面只剩下了最后的2公里195米,這時有人告訴你,不,前面至少還有20公里的路程要跑,你一定覺得前面仍然是一片漫漫長路,你會顯露出某種疲態。
另外,這些對歐洲憲法說“不”的法國人,也為了眾多不同的原因投否決票,包括反對全球化、反政治精英,或是擔心法國在歐洲和世界上的影響力會逐漸消退等等。這些原因中也不乏誤解,比如很多人反對是因為他們認為歐洲憲法過于“自由化”,“不考慮人民的社會利益”。我認為,如果對于歐洲憲法草案的公決推遲兩年或者提前兩年舉行,結果或許都會不一樣。
因此,他們的“不”其實是希望歐盟能在歐洲一體化的進程中做出更為有效的努力,能夠采取一些措施來解決具體的、人民所關心的問題。
《商務周刊》:這個思想是不是也體現在最近歐盟主席巴羅佐先生所說的“成果化的歐洲”(a Europe of results)中?
賽日·安博:的確是這樣,這也是整個機構改革的立場。你也看到了,我們最近一次的投票也表示理解法國、荷蘭人民不愿意接受歐洲憲法草案的現實。我們認為應該更新歐盟發展的推動理念和動力,所以我們選擇了貿易這一重要的推動引擎。因為貿易這個問題非常具體化,它所帶來的好處也能很快體現出來。我們現在所做的就是要了解歐盟民眾真正關心和需要的是什么,然后做好我們的工作,讓他們滿意。前幾天歐盟委員會副主席費爾霍伊根來訪中國時,特別提到在氣候變化、能源安全上與中國的合作,也正是因為這些問題不但重要,而且也是歐洲民眾真正關心和需要解決的問題。這些問題都有可能是推動歐盟進一步發展并取得更大成功的新的引擎。
《商務周刊》:前段時間,德國外長施泰因邁爾在談到歐盟東擴問題時使用了一個比喻:“歐盟就像一個馬拉松運動員,也許他發現他的前10公里跑得太快,現在是時候放慢腳步,甚至停下來歇歇了”。您如何看待他這一說法?對于歐盟的擴大,您又認為存在哪些問題?
賽日·安博:新入盟的成員國在人口上占到整個歐盟人口數量的近20%,但他們的GDP所占的份額只有5%左右。這就需要整個歐盟要有一個適應和調整過程,這包括對各成員國經濟、社會帶來的改變。從歷史經驗來看,當年德國的統一所帶來的巨大影響,使得整個歐盟經濟的發展速度都有所減緩。因此,現在的問題就是歐盟擴大后,新入盟的成員國在歐洲化進程和融合中所帶來的沖擊和影響。
至于等待入盟的國家,相對簡單的是巴爾干地區的國家如何更好地融入這個組織。這一地區人口雖然不多,但是由于歷史政治方面的原因,情況卻非常特殊。這些國家間的人民是否愿意冰釋前嫌,以合作而不是對抗的形式和平友好的生活在一起,更多的是政治方面的問題,也是這些國家為更好融入歐盟這個大家庭所需要解決好的問題。
歐盟東擴更為復雜困難的一個問題就是土耳其。它的國土面積和德國相仿,但是經濟發展水平等各方面的要求離歐盟的要求還有很大的差距,所以對于土耳其的入盟問題也許還會等10年左右。要達到歐盟的一些相關要求,小國家相對容易,但對于土耳其這樣規模的國家,要在某些問題上達成一致也許并不容易。土耳其在歷史上曾經是一個非常強大的帝國,人口構成基本上又都是穆斯林,要讓他們形成統一的思想,接受統一的法律法規、統一的貨幣以及外交政策,并不是那么容易。
《商務周刊》:新入盟的國家對歐洲事務充滿了熱情,是因為通過加入歐盟,他們能夠享受到更多優惠政策以提升國家經濟、教育、生活等各方面的水平;但是對于經濟發展水平已經達到相當程度,人民又能夠享受到很好社會福利的國家來說,該如何讓他們更多地參與到歐洲事務,激發他們更多的熱情?
賽日·安博:我認為對于這些國家來說,歐洲事務已經不需要某種因素來激勵他們,而是一種責任。歐盟的前身歐共體的成立,雖然是為了某個具體的原因在某些具體領域內的合作,但是成立這樣的組織就是為了給歐洲帶來和平、繁榮和發展。現在這一切都已經有了,繼續保持并使得這一機構能夠更為有效的運轉、發揮更大的作用,當然就是這些成員國的責任了,這些國家也應當視為己任。
《商務周刊》:今年歐盟已經50歲了,除了對過去所取得的成就的肯定,您認為歐盟未來亟須解決哪幾方面的問題?
賽日·安博:首當其沖便是環境問題,這已經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而是必須要做并且已經決定要做的事情。
其次,不能簡單地說就是歐洲憲法的問題,這包括兩個方面:第一,是決策機制也就是表決機制方面的改革。目前歐盟理事會所采用的《尼斯條約》中“有效多數”表決機制并不是一種高效的表決機制,所以在新的歐盟憲法中,我們要決定到底是采用“簡單多數”還是“有效多數”表決機制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當歐盟擁有了多達27個成員國的時候。第二就是如何增強歐盟機構的本身。這包括目前半年一次的輪值主席國制的改革,或者未來歐盟主席也擔任歐盟外交部長的角色等。我相信,通過這些改革,能夠更加完善和增強歐盟機構本身。
第三點,就是增強共同的外交政策。歐洲各國之間越融合,我們就越應該聯合起來在外交事務中保護歐洲自己的利益。但從目前歐盟成員國復雜的構成以及地緣政治上來說,這也是不容易的。在某些問題如伊朗核問題、聯合國改革或者面對非洲和拉美的一些事務時,我們是非常統一的;但在諸如中東等問題上,各國利益的不同使得我們會產生分歧,法德與英國在伊拉克戰爭上的態度不同就是一個例子。我們需要時間來制定更為統一的共同外交政策以保護歐洲的利益。
《商務周刊》:中國工商業人士非常關心的一點是,新加入歐盟的一些國家,在制造業領域與中國的產業結構以及水平相當接近,再加上勞動力成本以及地理上的優勢,使得未來這些國家可能會同中國存在更多的競爭,這會不會為未來中歐之間的經貿關系增添更多的不確定性?
賽日·安博:其實,我沒有這種擔心。我相信這些新入盟的國家很快便會融入歐洲這個內部的大市場。現在也許這些國家靠著他們便宜的勞動力可以吸引大量的投資,但是由于他們人口相對較少,勞動力成本上的優勢很快就會被吸收。這幾年也許會出現歐洲一些原本想要投資中國的企業,由于看到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在人力成本以及地理位置上的優勢,轉而投資到這些國家。事實上,這種情況曾經在希臘、葡萄牙以及愛爾蘭等國入盟時出現過,但是這些國家在很短的時間就迅速融合進來,使得勞動力工資水平很快提升。比如,現在在波蘭,你要想找到管道工是非常困難的,他們全都到德國去了。德國對管道方面的技工人才的需求,使得管道工的身價大增,所以波蘭的管道工開兩個小時的車到德國境內,就能找到一份薪水豐厚的工作,這樣一來導致波蘭自己境內的管道工人工資也隨之提升。所以,統一的勞動力市場也加快了這些新入盟國家的融合速度。
事實上,我們也正在通過加強基礎設施的建設,來進一步推動這些國家的融合,包括國家之間交通運輸、電信網絡的建設。因此,五到十年內,你說的情況有可能出現,由于勞動力成本以及產業相似度方面的因素,這些國家和中國可能會形成一定的競爭,但是隨著這些新入盟國家的不斷地融入以及歐盟其他國家對這些國家不斷擴大的投資,勞動力成本的優勢很快便會消失,再加上產業發展水平的提升,我不認為他們會和中國產生實質性的激烈競爭。其實即便現在,比如法國、德國的企業去匈牙利或者保加利亞這樣的國家投資也不是因為勞動力成本低,而是這些國家的確存在市場,且地理上又非常近便。
《商務周刊》:對于歐盟成員國之間由于經濟發展水平不同而導致利益上的分歧從而使得最終在政策制定上產生不確定性的問題,或許我們可以用中歐之間的鞋貿易摩擦的例子來進一步提問。大量的中國鞋進入歐洲市場,對于意大利或者西班牙的制鞋業有很大的沖擊,可是對于德國或者英國這樣的國家來說,由于這一產業已經消失或者說在整個國民經濟中所占的比重根本不值一提,他們很可能并不關心中國鞋是否對自己國家的相關產業產生了沖擊;相反,如果歐盟對中國鞋征收高額反傾銷關稅,這些國家的消費者會無法買到價廉物美的中國鞋了。

賽日·安博:你說得對,比如德國或者英國,他們很有可能會覺得沒有必要來保護自己本國的制鞋業了。但是歐盟作為一個整體,一個大家庭,他們當然有義務要保護這個大家庭的利益了。對于我們來說,鞋的貿易摩擦其實真正帶給我們的問題在于,歐洲是否應該放棄機械化大生產的制鞋業,比如運動鞋,這類靠成本取勝的制鞋業我們肯定競爭不過中國,但是我們可以更加專注我們本來就有優勢的靠精良手工制造而取勝的制鞋業,比如皮鞋。我現在仍然相信,在這方面,歐洲的制鞋業還是有機會的,而且他們的優勢也還是非常明顯的,即便這些鞋在價格上可能會高出很多,但消費者還是愿意為考究的做工以及品牌的內在價值埋單。這些企業根本不需要靠制造成本的優勢來取勝。由于靠近消費者,這些企業可以根據消費者對樣式的喜好立即做出迅速反應,對設計做出修改,這也是這些制鞋企業的優勢之一。
我并不是說中國的企業做不出質量非常好的鞋,比如我腳上穿的這雙鞋,就是中國的品牌,質量也非常好,但是我知道它的設計是抄襲一個有100多年歷史的英國品牌的樣式的,這就是中國企業的問題所在了。
《商務周刊》:我們先不談您對中國鞋知識產權的指控,對于英國的普通消費者來說,為了羅馬尼亞一些制鞋工人的收入而對中國鞋征收的反傾銷稅,會給他們的生活帶來實質性的影響。這對英國家庭和中國的工人都是不公平的。
賽日·安博:呵呵,如果還拿鞋的問題來說,在歐盟可能只有200個左右的專家意識到了中國鞋的傾銷問題,普通的消費者并不在意。因為在歐洲,銷售渠道的競爭非常激烈,所以征收的關稅已經被分銷的利潤所抵消,對于最終的消費者來說,價格上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商務周刊》:好吧,我們離開各自利益不同的鞋子。中國目前的社會經濟也正經歷著深刻的變革,在這一過程中,我們不可避免的會出現一些矛盾,比如地區間發展的不平衡、貧富差距的擴大等,您認為中國從歐洲的一體化進程中能夠學到哪些有益經驗呢?
賽日·安博:坦白說,雖然我在中國已經待了兩年了,但我仍然不敢說對中國十分了解。不過我想這里面一定有值得中國借鑒的經驗,比如更加統一的內部市場。中國東西部發展的差距的確是現實,所以比如對于上海和西藏在金融、制造技術等方面提出一樣的要求也不現實。對于區域間的發展平衡,歐盟的經驗可能可以給中國某種思考,但是卻無法復制。因為歐盟的情況非常特殊,無論從歷史、文化還是其他方面來看,歐盟成員國之間彼此獨立卻又聯系緊密。從政策制定上來看,我可以通過給你舉一個歐共體在第一次石油危機期間的做法來提供某種經驗。1975年第一次石油危機爆發時,我們采取了一系列的混合型政策來共同應對,比如通過價格的制定和相關法規標準的制定,保證我們能源銷售和儲備方面的安全,并以隨后一系列的激勵政策來推動替代能源、清潔能源的發展。因此,歐盟可以在特定領域通過和中國合作、交流,從而為中國提供某種經驗。但由于歷史背景、政治體制和基本國情不同,中國也許找到一條適合自己發展的道路是比較明智的。
《商務周刊》:由于非法移民所帶來的問題,使得近些年來歐洲國家簽證和移民政策出現了某些變化,這也不可避免地為在歐洲的華商企業以及欲擴大歐洲市場的中國企業帶來一些影響,您對此怎么看?
賽日·安博:如果由于具體政策上的變化真的給在歐洲的華商企業帶來實質性的影響,那的確是非常遺憾。但我需要指出的是,人員的自由流動是符合我們共同利益的,比如簽證政策的簡化肯定會有利于推動雙邊投資的增長。歐洲的某些行業,比如建筑、酒店以及旅游業,在勞動力資源的需求上也是非常大的。但是由于非法移民帶來一系列諸如犯罪、吸毒等社會問題,使我們又不得不謹慎對待,所以在這個問題上也需要雙方的共同合作,以找到一個雙贏的方法。
《商務周刊》:您對未來擴大化的歐洲與中國的關系有怎樣的預測?
賽日·安博:中歐間的經濟往來,我認為并不會有太多的問題,因為目前在經濟貿易問題上歐盟的決策機制還是多數表決機制,所以決策的制定并不困難,真正困難的是如何去實施。對于歐盟來說,中歐之間是一種伙伴關系,這是毫無疑問的,而且這種友好關系仍然在不斷發展。歐盟已經是中國最大的貿易伙伴了,不過中歐之間的貿易赤字近年來也不斷增長,現在中歐的貿易逆差已達到1350億歐元,將近1800億美元。當然,隨著雙邊在投資、科技、共同項目、旅游等領域合作的加深,相信這些問題也會有所改善。未來我們希望能更多地看到中國企業在歐洲的投資。
總之,對于未來中歐的雙邊關系,我非常樂觀,也不認為會出現太多困難,即使是歐盟擴大以后,我們不認為會給中歐之間帶來競爭,而是將它視作一種機會。因為歐盟擴大以后,市場也變大了,對于中國來說機會自然也會增多,歐盟不會因為擴大而對外采取更為保護的措施。我認為未來中歐之間在環境保護、建筑節能等方面會有很多的投資合作機會。
不過,未來中歐在金融領域可能會出現某些困難。比如目前的貿易赤字問題。從全球來看,歐洲、亞洲和美國之間的貿易越來越不平衡,當然這也不是只靠中國的努力就能解決的。日本目前貨幣匯率也很低,這些問題還需要幾方采取共同的努力。此外,諸如在蘇丹、津巴布韋等一些國際危機事務中,我們也希望和中國采取共同行動來應對。
對于中國近些年來對非洲不斷加大的投資和貿易往來,我們是持贊成態度的,因為從在歐洲大量的非洲移民角度來看,一個穩定的、發展的非洲無疑也會給歐洲帶來益處。在非洲事務上,我們也希望能和中國政府更多的交換意見。總之,就像歐盟當初成立的愿望一樣,我們希望和中國共同努力來創造一個更為和平、繁榮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