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你下階梯

羅紅玫

一對戀人經過，向他們微笑。隔遠仍可聽見他們的對話：你看，那女孩多幸福。那有什么，我也可以背你。背一次有什么稀奇，一直背，才是珍貴。

有個男人追求她，她知道他很有錢，但并不為之心動。她已有一個男友，共同走過五個年頭，感情穩定，生活和諧。

某日，男人生日，邀其到家中聚會。盛情之下，她唯有前往，男人的家是一棟豪華的別墅，外表富麗堂皇，內在奢侈豪華。男人帶著她四處奔走游看，也許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但他的聲線接觸到她的耳膜，卻讓她心里滋生出一種隱約微妙的酸澀。她知道，那叫嫉妒，自己未嘗擁有奢華生活的嫉妒。

憋著一肚子無處發泄的抑郁聚完餐回家。站在房門前，她摸到皮包里的房門鑰匙，冷冰冰的質感，她緊緊地攥著，鑰匙的齒痕深深嵌入她的皮膚。

從開始和他交往，她便知：他沒錢。單純如水的年齡，一切客觀原因都得為真摯的愛情讓路。是的，他很勤奮很努力，在她手中，鑰匙幾代更新，從銹跡斑斑的鐵鑰匙換成銀光閃閃的不銹鋼鑰匙，最后成為他們共同的家。

他們所在的城市有著特殊的地理環境，雨多，山多，階梯多。她和他的家，就在這階梯之上。這個長長的階梯，使整個小區的價位變得不再遙不可攀，他和她的積蓄終于能夠付上首期。簡單的家雖不夠豪華，但房產證上卻明明白白寫著他和她的名字，她的喜悅難以自制。

但日子一久，小區的弊端開始顯山露水，位置僻遠，道路臟亂，隔很遠才有超級市場，綠化單薄，物管也差強人意，一點一滴的不如意慢慢累積。直至今日，親眼目睹與之天壤之別的豪華別墅后，她心中的怨言化作一團熊熊的烈火。

晚上她始終黑著一張臉，揪著雞毛蒜皮的一點小事喋喋不休，對他諸般挑剔。每日疲于工作的他實在太累，并不深究她情緒的異常。夜里她輾轉難眠，那些繁華富貴，明明她一個選擇就可以得到，為什么不能將她的人生重新來過?

第二天早上下了雨，她和他一同走出小區。走到階梯前，他如同往日一般自然地蹲下身，她輕輕一躍便跳上他的后背。伏在他背上，他背著她緩緩下行。曾經粗心的她因雨天路滑在這階梯上摔過一跤，以后凡是下雨，他都會背她走下這道階梯。

一對戀人經過，向他們微笑。隔遠仍可聽見他們的對話：你看，那女孩多幸福。那有什么，我也可以背你。背一次有什么稀奇，一直背，才是珍貴。

哦，猶如有把重錘，重重敲在她的心上。

她回憶起幾年來他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和無時無刻的關懷始終溫暖著她的身心。猶記得初搬家的喜悅，那種要把心臟撐破的幸福，但生活的平淡卻讓她少了感恩的心，竟然妄圖為了虛榮丟掉眼前這分平實的幸福。擁有千金又如何，難得的是有情。他寬敞的背，才是她應該選擇的歸宿。她伏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對不起。他回頭：你說什么?腳步卻沒有停止，一直背著她，直到下了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