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白狼”的危險游戲

謝良兵

通過房貸、信用卡等多種方式套現，成為許多普通股民炒股的重要資金來源。而隨之而來的風險，也讓許多人的身份除“房奴”“卡奴”外，再增添了一個“股奴”

這就是一場游戲，一場數字與利益的游戲。

銀行可以通過不斷地發卡、不斷地放貸或創新貸款業務，來鞏固客戶、完成業績；一些以貸款擔保或投資咨詢為名目的中介公司，可以利用政策擦邊球，拓寬公司的贏利渠道；個人則可以通過借助中介，獲取更多流動資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這場游戲的載體，就是“套現”——盡可能地從銀行套取更多的現金。

套出未來

28歲的孫文武，是北京一家外資企業的員工。今年他計劃有兩件大事必須完成：一是買輛10萬元以內的小轎車，二是完成拖了五年的婚禮。不過，要完成這兩個“宏偉”目標，也并非易事。兩件大事完成至少得儲備15萬元的資金。

2005年剛在通州買完房子的孫文武，目前并沒有什么積蓄。15萬元要是靠從家里、親戚或朋友那借，恐怕不是那么現實。“車不買，上班擠地鐵公交實在太累；婚不結，估計女朋友都快沒耐性等下去了。”孫文武有些無奈地說。

不過，春節前在晚報上的一則廣告吸引了他——升值房產非交易轉加按揭可套現。“這個不錯啊。”看完廣告的孫文武迫不及待地拿起了電話。一番咨詢過后，孫立刻決定去銀行試試。一個多月過去了，孫還真是從銀行里將房子的升值部分套現出來。

所謂的“非交易轉加按揭”，就是將貸款滿一年的房子，以現在的房屋價值做估價，再從銀行提高貸款額度和還款年限，不需要通過交易就能將升值的價值轉換成現金。提高的貸款部分的比例要視已還完貸款和升值額度來確定。

比如，孫的這套房子買的時候是45萬元，現在升值到了70萬元，當初貸款36萬元，已經還了6萬元，那么現在他可以向銀行申請最高19萬元(70萬×70%-30萬)的加按揭貸款。“這19萬元的現金足夠我今年好好的辦好這兩件大事了。”孫喜悅地說。

不過，這種房貸套現方式，在程序上和時間上都相對繁瑣些。信用卡套現則容易得多了。

梁莊(化名)是廣州市一家國際貿易公司的普通職員。2006年全年，他就是靠著信用卡套現買基金，竟然掙夠了一輛小轎車。他的方法是，通過POS機刷卡套取現金，而為了套取更多的現金去股市，他還通過一些中介公司辦理了許多張各銀行的信用卡。

為梁莊提供這種POS機刷卡業務的，是一些擁有POS機的商場或中介公司。北京某銀行一位人士向記者描述了信用卡套現的過程：中介公司首先以銀行名義為客戶辦信用卡，只要提供身份證和收入證明，短時間內就可以辦理多張卡，隨后通過POS機套現。

按照流程，持卡人在POS機上刷卡后，賬戶信息會發送到銀聯，銀聯將刷卡信息處理后發送到發卡行，發卡行則從持卡人賬戶上扣除相應金額，并將款項打入商家的開戶行。中介從支付給套現者現金中收取一定的手續費。

在一些報紙的角落廣告和某些搜索網站的“信用卡貼吧”里，記者很輕易就找到了這些中介公司的聯系方式。本刊記者為了證實這些信息的真實性，隨便聯系了幾家公司，都得到答復承諾能為記者套現，手續費大約為提現的3%～5%。

“其實中介就是利用信用卡資金流動程序來做文章。除去銀行1%左右的刷卡扣率外，中介主要賺取剩余2%～4%的費用。當然，風險最終是轉移到了銀行身上。”這位銀行業人士對本刊記者說。

本刊記者調查發現，這些公司均可以提供以下服務：一是為持有信用卡客戶提供現金服務，刷卡后當時付現金，和在商場正常刷卡消費一樣；二是支票換現金，支票可以當時兌換成現金；三是專業的POS機安裝，點位可協商。

套現兇猛

“空手套白狼”是一種商業上的操作手法，而今，越來越多的普通平民也開始玩起了“套白狼”的游戲。

“據不完全統計，2003年起信用卡不法中介套現行為在國內零星出現后，2004年底國內信用卡套現涉及金額達到300多萬元，到了2006年底，國內信用卡套現涉及金額已經達到1.38億元。”全國政協委員、中國建設銀行信用卡中心總經理趙宇梓說。

“兩會”期間，趙宇梓專門為“打擊信用卡非法套現”提了一項議案。“(套現)形式不斷變化，規模不斷膨脹，手法日益隱蔽。”趙宇梓說，利用信用卡套現，持卡人可以占有銀行信貸資金而不支付任何利息，商戶可以收取高額手續費而不需支付任何成本。

趙宇梓介紹說，作為一種新型的違規方式，國內信用卡套現經歷了從萌芽、逐漸增多到日益嚴重的發展過程。因此他建議，要加快立法，加大打擊信用卡非法套現的力度，為信用卡業務發展提供健康安全的法制環境。

事實上正是如此。同時，2006年股市的火熱加深了套現的需求。

“我們每天至少能套現10萬元。”北京某貸款公司陳小姐對本刊記者說。這家位于海淀區遠大路20號的所謂貸款公司，主要經營代還款、支票換現金、車房質押/抵押貸款業務。“信用卡提現只是我們公司的一小部分業務而已。”陳小姐說。

據陳小姐介紹，去年3月21日，央行、銀監會曾聯合向全國各銀行及管理機構下發了《關于防范信用卡風險有關問題的通知》，封殺過一次套現的商戶和中介公司，收繳了一批POS機。“不過，這之后竟然讓我們多了不少競爭對手。”

到了2006年年底，信用卡套現再度抬頭。此時，網絡支付平臺也被認為成了套現的方式之一。2006年12月初，一篇題為《用支付寶，成功套現25000元》的帖子在網上廣為流傳，給支付寶帶來了麻煩。

這位網民詳述自己如何利用支付寶的賬戶，通過虛假的交易，從信用卡套現。盡管隨后浙江支付寶網絡科技有限公司針對此文發表了聲明，稱媒體引用的資料嚴重失實。不過，根據一些資深“淘友”的透露，用支付寶套現的方式是可行的。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宏觀調控導致房貸業務的萎縮，各銀行為了發展房貸業務，頻頻推出產品創新。而以套取房產升值部分為賣點的同名轉加按揭、循環貸等房貸理財產品開始成為熱點。

有業內人士認為，房貸成為了最大的“提款機”和“信用卡”。最新統計顯示，今年一二月份新增貸款分別達到5676億和4138億，信貸投放再現抬頭之勢。

“加按揭提現，在我們公司辦理最快10天左右就能拿到現金。”京城一家大型中介機構負責人向記者介紹。據稱春節之后經他親自辦理的業務就有好幾筆，通過“加按揭”方式套現總金額已經高達250萬元。

這位負責人稱，此前轉按揭多用于購房者二次置業的資金補足或者二手房交易。“最近一段時間，有不少投資人有將加按揭套現資金投入股市，當然也有不少用于買車、裝修或者婚慶等消費。”

轉加按揭業務也導致了抵押擔保業務的抬升。據北京典當行業協會會長郭金山介紹，典當行近來的生意也日益紅火，不少房產都在做半年至一年的短期抵押。這些貸款中的一部分很有可能流向了基金和股市。

“經過公司調查，有一半左右的客戶是為了籌措資金購買股票或投資基金。”北京“信一天不動產”權證部一位人士透露說，而根據他們的統計資料顯示，從去年12月起，抵押貸款個案明顯大幅度上升，同比去年11月上漲了23.6%。

利益鏈條

顯然，這是一條利用銀行信貸套取現金的利益鏈條。

“如果碰到一些東西是無法刷卡消費的，那些‘月光族就麻煩了，所以在我們這里刷卡套現就可以解決他們的燃眉之急。”陳小姐對記者說，“來套現的很多都是你們這些小年輕白領。”

本刊記者也在現場體驗了一把套現。陳小姐在核對記者帶來的信用卡上的簽名與記者的身份證相符后，用該卡在POS機上刷走了5000元。“除去5%的手續費，給你4750元。”沒過幾分鐘，陳小姐就拿著一沓現金塞到了記者的手里。

陳小姐還不忘提醒記者，如果是提現1萬元以上，要提前打電話通知她，如果1萬元以下，就直接到她辦公室就行了。

“持卡人在POS機上刷卡——商戶(或中介)將所得金額退給持卡人——持卡人將卡內信用額度轉化為現金。”這是信用卡套現的基本流程。而如果直接到ATM機或銀行柜臺提現，手續費會比通過POS機套現要高不少。

通常情況下，POS機發生刷卡交易后，須向銀行和銀聯支付一定的費用，零售業費率為1%左右，餐飲為2%～3%。而那些或名為貸款公司或名為投資咨詢公司的中介，利用向套現者收取更高比例的手續費，來賺取差價。

“收取手續費有不同的標準。提現5000元以下收5%，5000元到1萬元收4%(民生銀行卡收5%)，1萬元以上收3%(民生銀行卡收4%)。”遠大路某貸款公司陳小姐告訴本刊記者。

僅以套現5000元為例，5%的手續費就意味著這家中介公司有著4%的利潤可賺，“而且持卡人刷卡拖欠的只是銀行的錢，和中介貸款公司并無關聯，也不需要動用自有資金承擔風險，完全是無本生意。”一位銀行業人士說。

根據我國信用卡業務的相關規定，目前在刷卡消費時，可將卡上的錢全部刷出，但如果取現金的話，只能支取透支額的30%至50%。而且還要扣除支取金額千分之五的手續費，并支付每日萬分之五的利息。

但是通過貸款中介，就可以做到假消費、真提現，享受50多天的免息期。如果能多張信用卡套用，銀行的錢會永遠無息地在手上流動。這使得很多急需現金的人都開始信賴這種套現方式。也促使了一個“中間人”的存在，而且這個隊伍不斷壯大。

一位知情人透露，國內各大城市出現了大量專門辦理信用卡套現的“中間人”甚至是“中介公司”。隨著套現手段的傳播，一些商鋪中擁有POS機的老板也加入“中間人”的隊伍，利用虛假的刷卡消費，套現獲利。

房貸套現同樣滋生了這樣的角色，那些貸款公司或理財公司就是承擔了中介的任務。這些中介機構通常是和銀行合作的。

一些房屋理財中心也應運而生。這些理財中心的目的就是讓有房者通過銀行貸款套現資金，注入有融資困難但條件良好的小企業，使其獲得好的回報。既解決小企業融資難又為房產背后的資金找到出口，盤活了固定資產。

罪與非罪

2006年以來，股市的火爆引發了大量資金流向股市。通過房貸、信用卡、典當等多種方式套現，成為許多普通股民炒股的重要資金來源。而隨之而來的風險，也讓許多人的身份除“房奴”“卡奴”外，再增添了一個“股奴”。

信貸資金入市的情況引起監管層的關注，市場一度傳言銀監會正布置專門針對股市的檢查工作，并將盡快出臺禁止違規資金入市的措施。但是，銀監會主席劉明康3月5日在出席十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時進行了否認。

事實上，盡管各銀行明確個人住房抵押貸款禁止用于炒股，但卻只能控制貸款資金不直接流入股市，因為銀行不會直接將錢轉入客戶的銀證通賬戶或者證券公司賬戶里，但無法防止客戶提現后將錢投入股市。

許多銀行已經開始“清查貸款流向”。凡向銀行新申請個人房貸轉按揭、加按揭套現的客戶，均需要出具《貸款用途聲明書》《個人消費貸款用途保證書》等說明，由客戶書面保證按照約定使用貸款，并保證不將貸款用于股市、期貨或其他證券投資，以及其他股本權益性投資等國家法律法規禁止的領域。

一方面商業銀行面臨個人消費貸款滑坡，另一方面住房抵押確保了銀行幾乎沒有貸款風險，貸款炒股的“暗度陳倉”行為自然增多。“由于個人消費貸款不同于公司貸款，我們無法查看他們的賬目，因此貸款的確切流向我們是很難監控的。”某銀行的一位支行行長向記者坦承。

這讓房貸套現業務遭受到質疑。但是，據介紹，對于銀行在業務上的創新，銀行監管單位一般采取“鼓勵與規范并重”的原則。只要總行得到了銀監會的授權，同時在銀行內部，開展業務行得到了總行的逐級授權，那么，這種經過了規范的報告備案制度的“套現”的新業務，是可以開辦的。

至于信用卡非法套現現象，銀行人士認為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嚴重。“我們有專門的辦法監控套現交易。”某銀行信用卡中心負責人表示，一旦發現持卡人進行非法套現，將采取止付卡片和凍結賬戶等措施，持卡人的套現行為也將被記錄在案，并直接影響其個人信用記錄。

不過，銀監會3月9日已經下發《關于加強銀行卡發卡業務風險管理的通知》，要求各家商業銀行嚴控銀行卡發卡業務的風險，以防發生虛假申領銀行卡進行商戶POS機(非現金結算銷售終端)非法套現事件。

矛頭再次指向信用卡非法套現。說明情況遠沒有想象的樂觀。有業內人士表示，套現問題是否需要上升到司法層面進行規范應該進行充分的探討。因為信用卡套現也有所謂的合法套現方式，如“拆東墻補西墻”“朋友購物我刷卡”等等。

在國外，對于小額度的資金通過POS機進行取現是很正常的事。即使對于大額的蓄意套現行為，也存在著資金量界限很難進行標準劃分、監管成本過高、如何對商戶進行處罰等問題。因此，設立“黑名單”、處以一定罰款等方法也許更為客觀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