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的社會政治思想集中反映在《尚同》、《尚賢》和《非攻》等篇目中。墨子認為,尚賢乃是為政之本,主張尊重賢才,任用能人。墨子提出:“古者圣王之為政,列德而尚賢,雖在農與工肆之人,有能則舉之,高與之爵,重與之祿,任與之事,斷與之令。……故官無常貴,民無終賤,有能則舉之,無能則下之。”(《墨子·尚賢上》)在人員的任用問題上,強調了舉賢任能的思想。墨子的尚賢思想,與現代社會管理中的人本思想有著高度的契合,是在現代社會管理活動中貫徹人本思想的寶貴的傳統思想資源。
一、墨子尚賢思想的主要內容
墨子身處一個社會混亂的時代,通過對社會亂象的考察,他認為社會的混亂,產生于人的個人意識之間的沖突。在墨子看來,人類社會曾經有過“未有刑政”、“未有政長”的太平時代,在那個時代,每個人都是平等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義”,也就是個人主張,但是,由于一人一義,百人百義,乃至最后“不可勝計”,各持一端,從而導致社會混亂。因此,為了制止這種混亂,達到天下太平,就要使一人一義歸于統一,而這個統一,就是由下而上,最終歸之于天子之義,由下而上,皆以上級政長之是非為是非,從而達到“天下之百姓,皆上同于天子”,這就是“尚同”。墨子提出尚同的主張,以作為治理天下的良方。但是,如何才能保證在“尚同”的過程中,各級政長的是非觀不出偏差,而為天下之是非公理呢?其根本在于“尚賢”,即由社會賢能之士來管理國家,這樣才能真正做到尚同,社會才能實現平治。由此可見,墨子的尚賢,在社會政治中具有根本性的意義。
尚賢與尚同,是墨子重要的政治主張,在《墨子·魯問》篇中,墨子說:“國家昏亂,則語之尚賢、尚同;國家貧,則語之節用、節葬;國家憙音湛湎,則語之非樂、非命;國家淫僻無禮,則語之尊天、事鬼;國家務奪侵凌,則語之兼愛、非攻。”(《墨子·魯問》)可見,墨子將尚賢與尚同當做治理國家昏亂的舉措。在尚賢與尚同的關系中,尚同是目的,尚賢是手段,只有通過尚賢,才能達到尚同;尚同是外在的政治秩序,尚賢是內在的根本保證,只有通過尚賢,才能保證尚同的無私無偏。
墨子首先強調尚賢是為政之本,國家富強,政治合理,其根本在于尚賢,所以墨子說:“是故國有良賢之士眾,則國家之治厚;賢良之士寡,則國家之治薄。故大人之務,將在于眾賢而已。”(《墨子·尚賢上》)
那么,什么樣的人才是賢士能人呢?在墨子看來,賢士能人不僅僅是指德行篤厚,言談雄辯,道術宏博之人,只要是有一技之長的人,皆可謂賢士能人。所以即便是善射御之士,也是國家之良佐。故“雖在農與工肆之人,有能則舉之”。墨子關于能人賢士的概念的含義是廣義的,在對人才的認識方面,具有鮮明的人本色彩。
在對人才的選拔任用方面,墨子主張不偏私、不偏袒、不寵愛,“故古者圣王甚尊尚賢而任使能,不黨父兄、不偏富貴,不嬖顏色。”(《墨子·尚賢中》)
在人才的任用方面,墨子主張“高與之爵,重與之祿,任與之事,斷與之令”。 (《墨子·尚賢中》)
在人才的吸引方面,墨子主張以利引之,強調義利并重。在墨子看來,如果想要使一個國家的賢士增多,就必須使他們富裕,使他們顯貴,尊敬他們,稱譽他們,只有這樣,才能吸引眾多的人才。因為只有人才,才是一個國家的真正的財富。所以墨子說:“此固國家之珍而社稷之佐也,亦必且富之貴之敬之譽之,然后國之良士亦將可得而眾也。” (《墨子·尚賢上》)反過來,對于不義不肖之人,則應當“抑而廢之,貧而賤之”。 (《墨子·尚賢中》)主張“不義不富,不義不貴,不義不親,不義不近”。(《墨子·尚賢上》)這是墨子的功利主義思想在人才觀的反映。這里的“不義”,是與賢能相對而言的。墨子所說的義,是指能給天下帶來利益,“夫義,天下之大器也”。(《墨子·公輸》)墨子認為義是非常重要的,只有做到了義,才能富足,才能平治,否則就會導致貧賤、混亂。
墨子心目中的賢人的品格就是:有力氣的人急切地助人,有財物的人努力地分給別人,有方法的人勉力地教人。像這樣就能使饑餓的人得到食物,寒冷的人得到衣服,混亂得到治理。如果饑餓的人可以得到食物,寒冷的人得到衣服,混亂得到治理,這就可以使人各安其生。墨子曰:“為賢之道將奈何?曰: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財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勸以教人。若此則饑者得食,寒者得衣,亂者得治。若饑則得食,寒者得衣,亂者得治,此安安生。”(《墨子·尚賢下》)
二、尚賢的社會現實意義
墨子出生于平民手工業階層,早年受業于孔子,是儒家的弟子。但是,孔子所主張的是周代的宗法等級制度,與出生于貧民階層的墨子的思想完全背離,于是墨子棄儒學而主張自己的思想。墨子的學術思想代表的是貧民階層的利益,有著廣泛的社會基礎,成為先秦的一大思想派別。
在社會政治中,墨子提出尚賢的思想,直接反對孔子的“尊賢有等”。孔子也曾提出過尊賢的主張,但是孔子推崇周代的禮樂制度,認為消除社會混亂的根本在于以禮治國,而以禮治國的核心,就在于實行以血緣關系為基礎的宗法制度和等級制度,孔子的尊賢,從理論上說,也是建立在這個宗法等級制度上的。這種宗法等級制度,自然是阻擋了社會更廣泛的人群參與社會政治活動的可能性。
墨子提出尚賢的主張,要求政權向農與工肆之人開放,有能則上,無能則下,反映了具有廣泛社會基礎的下層人士參政議政的要求,表達了社會下層人士希望通過發揮自己的才能,使天下達到平治的愿望。尚賢的主張,要求破除宗法等級制度的禁錮,在社會中通過尊賢利賢,使賢士能人獲得爵位,得到富貴,受到尊重,來營造一種尊重人才的氛圍,國家的富強平治,在于大量的有賢能的人得到尊重和重用。按照墨子尚賢的主張,就個人的發展而言,強調人的社會地位不是不可以改變的,人的貧富貴賤也不是不可以改變的。即便是位居社會下層的貧民百姓,也可以通過自己的一技之長,得到社會的重用,改變社會地位,受到社會尊重,獲得富裕的生活。在尊賢使能的社會氛圍中,人的能力得到發揮,人自身也必然由此得到全面的發展,社會也必然由此而得到安定。就社會政治而言,強調人才對于治理國家的根本性的作用,社會治亂,在于是否能夠舉賢任能,要求尊重人才,重用人才。這種人才觀念和治國觀念,不僅在當時社會具有鮮明的思想特色,而且對當今社會人才的使用和培養也具有積極的啟迪意義。
三、尚賢思想與現代管理人本觀念的契合
現代社會管理中的人本觀念,是指在社會管理活動中,強調人的第一性,主體性作用,通過調動和激發人的積極性和創造性,來提高效率和實現人的不斷發展。現代人本觀念突出了人的決定性作用,強調了人在管理活動中的主導地位,重視了在社會管理活動中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協調,并且將人的解放和全面發展作為管理者追求的根本目標。人本觀念主要表現在四個方面:第一,人的因素是第一位的;第二,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第三,追求人的不斷解放和全面發展;第四,強調人與人之間,人與社會的關系的和諧。
在社會管理的活動中,墨子認識到了人的主體性地位。用什么樣的人,怎樣用人,涉及到社會治理的根本。在現代管理活動中,人的主體性是管理活動中具有決定性的要素,而要發揮人的主體性,在管理活動過程中起主動支配的作用,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是要有一定的權力;二是要有一定的能力,主要包括技術、業務能力,組織、指揮能力,影響、號召能力。人在管理活動中的權力,主要有五種表現形式。一是法定權力,這是管理者所具有的正式權力;二是獎勵權,這是建立在利益性遵從的基礎上的權力;三是強制權,是強迫下屬服從的權力;四是統御權,這是一種建立在下屬對領導者的尊重、信賴和感性認同的基礎上的權力;五是專長權,這種權力是以敬佩和理性崇拜為基礎而形成的。在這五種權力中,法定權、獎勵權和強制權具有外在性,需要經過一定的法定程序的賦予才能為社會所承認。而統御權和專長權是一種與外在性權力不同的內在性權力,這種權利的形成,取決于領導者的品格、知識、才能等個人素質。在外在性權力與內在性權力的關系中,外在性權力是權力的基礎,內在性權力是提高領導效能的重要方面。
從權力的表現來看,權力的來源有四個途徑,一是由財產所有權所獲得的支配權;二是通過法定程序所賦予的地位和職權;三是由某種傳統制度所獲得的繼承權;四是由某種威信和聲望所獲得的影響權。
在發揮人的主體性作用方面,墨子的主張與現代人本觀念不謀而合。墨子認為,要使賢能之士在國家治理中發揮作用,則必須使他們富裕、顯貴,必須尊敬他們,稱譽他們。“爵位不高則民不敬也;蓄祿不厚則民不信也;政令不斷則民不畏也。故古圣王高予之爵,重予之祿,任予之事,斷予之令。夫豈為其臣賜哉?欲其事之成也。”(《墨子·尚賢中》)意思是說,如果爵位不高,民眾就不尊敬;俸祿不厚,民眾就不信服;政令不能決斷,民眾就不畏懼,古代圣王之所以要這樣做,是要將事情辦成。由此可見,即便是賢能之士,若不能賦予其相當的權力地位,不給予其富裕顯貴,不給予其尊敬,也是不能成事的,也就是說,不能發揮其在國家管理活動中的主體性作用。
現代人本觀念中,關于人才的概念是廣義的,人才不僅僅是指少數精英人物,認為人各有所長,各有才能,只要合理使用,都能夠發揮其應有的作用。在這一方面,墨子亦有所同。墨子思想中的賢士能人,既可以是善射善駕之士,也可以是“厚乎德行,辯乎言談,博乎道術者” (《墨子·尚賢上》)之類的。既可以存在于國之富貴人之中,亦可以存在于農與工肆人之中。
現代人本觀念強調尊重知識、尊重人才,強調要掃除影響和限制人才發展的種種障礙,營造發揮人才和吸引人才的良好環境。要采用激勵的機制來激發人的動機,引導人的行為,達到社會管理的目標。在這個ODl1AdbpdJpAsUKds2kKpQ==問題上,墨子也提出了自己的主張。墨子首先把賢良之士看成是“國家之珍而社稷之佐”,所以對待人才的態度是“亦必且富之貴之敬之譽之,然后國之良士可得而眾也。” (《墨子·尚賢上》)而且“不義不富,不義不貴,不義不親,不義不近”,(《墨子·尚賢上》)對于沒有才能,不能有利于社會的人,則不使其富貴,不使其親近。通過這種手段,來表達對人才的尊重,來營造一個吸引人才的環境。這種人才環境的營造,造成的社會效果便是:“是以國之富貴人聞之,皆退而謀曰:始我所恃者,富貴也。今上舉義不辟貧賤,然則我不可不為義。親者聞之,亦退而謀曰:始我所恃者,親也。今上舉義不辟疏,然則我不可不為義。近者聞之,亦退而謀曰:始我以遠為無恃,今上舉義不辟遠,然則我不可不為義。逮至遠鄙郊外之臣、門庭庶子、國中之眾,四鄙之萌人聞之,皆競為義。” (《墨子·尚賢上》)整個社會競相為義,追求有利于社會,由此而形成一個積極的、良好的社會氛圍。墨子通過對“利”的落實,來達到激發人的動機,實現尚賢主張,營造良好社會環境的目的,是符合現代人本管理思想觀點的。
現代人本觀念強調需要是人的普遍本性,需要決定人的動機,動機產生行為,這是人的行為的一般規律。現代心理學家、人本主義管理學家馬斯洛將人的需要分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愛的需要、尊重的需要和自我實現的需要五個層次,只有通過滿足人的各個層次的需要,才能有效激發人的動機,引導人的行為,發揮人的主體性的決定性的作用,實現社會管理目標。墨子正是看到了這個道理,所以提出了一系列吸引人才,使用人才,營造有利于人才發展的環境的主張。
墨家學說在中國古代思想發展史上,經歷了一個由顯學而衰微的過程,至晚清時期才得以重新得到重視,這里面自有其歷史的原因和學派自身的原因。墨子學說中的豐富的思想內涵,仍然值得當今社會進行深入的研究和探索。盡管現代西方社會管理理論、人文學說大量被引入到國內,但是我們研究墨子的“尚賢”的思想,對我國的人才機制建設和良好的社會環境的建立,仍然有現實的指導意義。
當今中國,在努力吸收西方現代思想和理論的同時,仍然需要重視挖掘和傳承中國傳統思想的精髓,吸收傳統思想中所蘊涵的豐富的營養,找到傳統文化與現代生活的契合點,繼往圣之絕學,開中國傳統文化發展的新的時代,使中國傳統文化的豐富思想,在中國現代化的發展歷史中重新煥發出新的生機。
(上海市建委黨校;上海城市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