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空

　　時間澄澈得仿佛不帶一絲煙火氣息。
　　我抬頭望了望暗色的天空，黝黑、混沌，毫無生氣。我靠在白巖上大口地喘氣，胳膊上的傷口迸裂開來，陰藍的血從鎧甲中滲出，魔劍就像突然增重了千鈞，怎么也舉不起來，我只好拖著它走。那些我召喚來的大批死靈戰士如今也隨著我的潰敗而煙消云散。
　　西元1899年，我，魔族之子——冥蒼，遭受圣女部隊的大舉圍剿，只剩下半條命逃跑。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啊！想我魔族也是索菲拉大陸的統治者，如今卻像個落水狗似的人人喊打。
　　“冥蒼，圣女好像追上來了！”一個地精從土里鉆出來，向我報告，它抱住我的腿，“你傷得不輕，我想這次你死定了！你可是魔族最后一位哦，死后是愿意葬在流星海還是舞夕山？”這個愛嘮叨的地精關心我的死亡比關心我的生命還熱心。
　　“閉上你的三角嘴！我口渴了，你去弄點兒水來……”
　　地精走了很久都不見回來，它一定也是背叛了我。
　　我苦澀地笑了笑，脫下厚重的戰裝，腥風刀割著我的傷口，撕裂般的痛。我已經放棄了統治神杖，只想在這片天空下，安靜地活到老，怎么還要置我于死地？
　　在屠殺面前的所謂正義是多么虛偽可笑？族人被圣女部隊全部殺光，留下我這個不會半點兒魔法的繼承者飽嘗逃亡之苦。
　　我累了，跑不動了，摘下路邊孱弱的毛草，輕輕一吹，種子噗地散了。來年它們會生根發芽吧！
　　“冥蒼……”我回過頭來看見莫焱右手提著斬魔劍，左手拎著小地精。她的火紅長發，赤練般糾結飛舞，她用好聽的聲音叫我的名字。
　　“好久不見，我該叫你莫焱表妹還是圣女？”我掙扎著站起來，抹下嘴角的血，看著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莫焱是我的表妹，同我一起在魔族的城堡里長大，可是她卻發動了這場戰爭，號召天下的人反對魔族統治，她的脖子上還掛著我送的蝴蝶珠。
　　索菲拉大陸是個受詛咒的大陸，天空永遠都是暗黑的，看不到日出日落，花開花謝。我按照古書的圖案記載，打磨了蝴蝶珠送她做生日禮物。我們沒有看過蝴蝶的樣子，書上說它們是一種可愛的生靈，有美麗的翅膀，在明媚的春光中自由飛舞。
　　“冥蒼，殘暴的魔族統治已經結束了。”
　　“怎么，你想殺了我？你以為這種用暴力制暴力的手段就有效？”我輕蔑地搖搖頭。
　　“哼，《救贖法典》上說，殺光魔族，就能看見日出！我是救世主圣女，我將還給這片大陸陽光和雨露……”莫焱還是那么慷慨激昂，小時候她總嘲笑我怕事，雖然貴為繼承者卻像個膽小鬼，而且什么也不會。
　　“我在神廟里發過誓言，要殺光所有的魔族！”她舉起斬魔劍，抬手就想殺了小地精。我拼盡力氣，甩出袖箭，打中莫焱的手，她一疼痛就松了手，小地精哧溜鉆進了土里，保住了生命。
　　“每個生命都是自然的饋贈，你不可以濫殺無辜。”我靜靜地看著她的眼睛，時光仿佛回到了雄偉的城堡里，我們蹲在點著水晶燭的桌邊談心。“如果這樣，你就發誓說，用你的身份換我的身份……”
　　“為什么？”莫焱遲疑地舉起右手。
　　“因為你比我更像個統治者，我相信你一定會做到……”
　　莫焱疑惑了，但還是放下劍，舉起手朗聲說“我以神的名義啟示，用我莫焱的身份換冥蒼的身份。”
　　……
　　“好。”我撿拾起她的斬魔劍，一把刺入胸膛，藍色的血液噴涌而出。
　　莫焱驚慌了，她奔了過來。
　　“怎么回事？冥蒼，你為什么……這……你的血怎么是藍色的？魔族的血應該是赤紅的呀！”她用手指沾起地上的血，星星般迷藍璀璨。
　　“呵呵，你也看到了？我其實并不是魔族之子，而是《救贖法典》上記載的救世主，所以我什么魔法都不會，小時候還要你保護我。你才是魔族的真正后裔！”我的呼吸有些困難。
　　“那你為什么要我說‘用我的身份換你的身份’？”莫焱弓下身子，不似來時那樣對我充滿仇恨，而是滿眼憂傷。
　　“你知道的，法典上說，只有消滅所有的魔族，才能還給索菲拉大陸清澈的天空，如果你的身份和我的身份對調，你就能活下來，作為救世主給人們幸福。而我代你作為魔族死去……”
　　我摸了摸她的赤發，“還有，因為你是我的表妹……”
　　“我不要，我不要你死！”莫焱高聲大叫，滿臉淚水。
　　遵從我的遺愿，莫焱和地精沒有將我的尸體埋到魔族的高貴墳地——流星海和舞夕山。我的血液流干滲透到干涸的大地，然后蒸發飛向天空，頃刻，暗黑的天變得澄澈無比，燦陽普照著大地。所有的植物開滿美麗的花朵，成千上萬只蝴蝶飛舞而來。
　　“你看你看，冥蒼，好多好多的蝴蝶飛滿了天。”莫焱喃喃地說。
　　“我看得到。”
　　編輯/孫櫟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