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個導演一直不入好萊塢的門道——斯坦利·庫布里克。
他是一個神奇的導演。他總以那種把“吳鉤看了”的姿勢審視電影,審視美國人民心中的好萊塢、審視美國,他的那種將電影革命進行到底的顛覆性元素像AK-47射出的子彈,旋轉著去擊碎“全金屬”。
1987年庫布里克執導了越戰題材的影片《全金屬外殼》,影片像一刀斷開的蘋果,一半時間描寫了可愛的美國青年加入海軍陸戰隊赴越南參戰之前的喪失人性的魔鬼訓練,美國在打造一副盔甲——戰勝越南的“全金屬外殼”。那個綽號叫“傻子比爾”的肥崽被打造成一個合格的殺人機器而未到越南就已精神崩潰——他先射殺了魔王教練并把槍孔插進自己的嘴里悶悶地開了一槍,讓腦漿和鮮血濺出美麗的圖案,涂了滿滿的一墻。這是“全金屬”的第一槍。庫布里克這種對“暴力美學”的刻意渲染,在影片的另一半更為登峰造極。隨著這一槍(自己對自己的顛覆),在美國出兵直擊越南之前,他們打造的“全金屬”實際上已被擊碎。
多少年來,美國人一直擺脫不掉越戰的陰影,所以越戰題材的影片成為人們反思人類生存的一個平臺,《獵鹿人》、《生逢七月四日》、《現代啟示錄》、《野戰排》……
今天我們說著,“誰動了我的奶酪”?或者,“我能動誰的奶酪”?“動”的本身,其實就是在顛覆一種事物,也可以叫抗衡,至少是一種不恭,而“顛覆”本身常常又是偉大的。
電影的另一半在越南戰場,庫布里克沒有描寫美國大兵殺人的血腥,而是講了一個美軍小分隊在城鎮廢墟中遇到越共狙擊手射殺的故事:一個越共狙擊手用蘇制AK-47步槍單發射擊,槍聲沉悶,子彈旋轉著從黑洞洞的槍口飛出——第一槍腿,第二槍臂,第三槍、第四槍腿,一個端著美制M-16健壯如牛的美國大兵的軍服的布片和血在悶響聲中被子彈炸開,飛濺著像浪花又像泡沫,接著支援他的軍醫被擊開腹部和肩膀,而后小分隊的隊長又被精準的一槍撩倒。依舊是暴力般的血肉橫飛,依舊是寂靜冷漠,依舊是空曠無奈,槍、手雷和火箭筒,一支裝備精良的“全金屬”小分隊幾乎被打得崩潰,這是庫布里克的審美聚焦,AK-47和M-16在廢墟中交錯著唱歌,那是一支動人的歌謠——嚎叫,再嚎叫。
AK-47和M-16的較量——射殺了三個美國兵的竟是一個十幾歲的瘦弱的越南小姑娘。包圍上來的美國兵用M-16擊穿了她的腹部,她扔掉了AK-47,為求一死的她神情自若地說:“shot me”(殺了我)。這是電影史上經典的一幕。似乎出于人道,綽號“小丑”的戴眼鏡的隨軍記者用小口徑的手槍結束了奄奄一息的女兵的生命,不想讓M-16大口徑的子彈將她擊穿。令人諷刺的是,這個記者鋼盔上寫著一句響當當的誓言“生來殺人”,而他的軍服上卻佩戴著愛好和平的徽章。
金屬:堅硬,冰冷,竟讓一個女兵給“燃”到了熔點。
影片有3個場景,出現了3個越南女孩,一個偷竊,一個賣淫,一個殺人,3個女孩都實踐了又都成功了,東西到手了,賣淫掙錢了,殺人夠本了,戰爭讓她們變得如此成熟。看來,前兩個女孩不能算是顛覆了“全金屬”,只有殺人的女戰士用了一支步槍就解決了裝備精良的“全金屬”小分隊,這種對精英的顛覆一直到了“9·11”,一兩架飛機竟不可思議地摧毀一座真正的全金屬大樓,讓人搞不懂正義和恐怖之間是雞吃蟲還是蟲咬雞。樂于顛覆的庫布里克把他的這個電影元素一直延續到十幾年后的《緊閉雙眼》(又譯《眼戒大開》1999年),就是湯姆·克魯斯和尼可·基德曼分手前那次很情色依依的“眼戒大開”,那個治病救人的干凈的醫生(克魯斯飾)險些在一次嫖妓中被不干凈的艾滋病患者顛覆,庫布里克用詭譎的鼠標點擊著像花兒一樣開放的美國富人潮濕的腋下,讓他們赤裸裸,一絲不掛,并揭開所謂美國上流社會的腐朽生活的面具——庫布里克像一個心理醫生,進行一場很趣味的心理療傷。
“人類一思索,上帝就發笑。”同其他導演相比,我覺得庫布里克的思索從不讓人討厭(而我們“第六代”導演的思索常常令人尷尬),無論是戰爭與死亡還是婚姻與性愛——《洛麗塔》(1961年)女兒和繼父的不倫之戀也罷,《發條橙》(1971年)資產階級的犧牲者的暴力色情也罷,或寫實或詭異,庫布里克的電影總能讓人大開眼戒。
曾有人問到張藝謀,說你是世界級大導演。張藝謀說,我不是,庫布里克才是世界級的大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