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社創(chuàng)始人與“三巨頭”之一的高旭(1877—1925),金山人,南社創(chuàng)立前后他是主要發(fā)起人和組織者。
1908年1月7日陳去病、高旭、柳亞子諸人相聚上海商議結(jié)社,高旭有詩“幾、復(fù)風流三百首,竹林豪飲一千杯”。1月12日同人會聚酒樓小飲高又有詩,“傷心幾、復(fù)風流盡,忽忽于茲三百年。記取歲寒松柏操,后賢豈必遜前賢”。5月高旭寄書寧調(diào)元大言“幾、復(fù)風微憶昔賢,空山時往聽啼鵑。支撐東南文史局,堪與伊人共此肩”。1909年11月13日南社在正式成立之日也完成了自己上法幾、復(fù)最具姿態(tài)性的行為:于蘇州虎丘明季烈士張國維的祠堂召開成立大會。正與三百年前復(fù)社虎丘雅集的壯舉遙遙呼應(yīng)。高旭特意作《金縷曲·南社諸子會于吳門》:“料今夜,千人石上,夢魂飛到。擊筑彈箏豪士態(tài),惹我臨風傾倒。祝陳夏風流長好。”
就稟賦本性而言,高旭的文人氣質(zhì)與名士脾氣都相當濃厚。作為著名的“南社四劍”之首,高旭日常“以劍自隨”,一生慣愛倚劍命名。他用過的與劍有關(guān)的名號包括江南快劍、鈍劍、帝劍等。可以說,這一習慣當中就已經(jīng)包含了一種特殊的文人的豪情與戾氣。也許正因為此,高旭個人針對晚明記憶的借鑒似乎特別愿意弘揚史事當中壯懷激烈乃至不乏血腥的一面。作于1904年的《登金山衛(wèi)城懷古》對明季士民抗清的描寫充斥著激烈廝殺場面的極力弘揚:“憶昔指揮侯承祖,力排外族丹心苦。率衛(wèi)官拜明祖前,放生大哭淚如雨”、“格殺丑類五百人,短刀巷戰(zhàn)憤切齒。大事畢矣吃一刀,滾滾頭顱好男子。為種流血憤切齒,激起漢族奴隸恥”。所謂“好戴汝頭試我刃、先殺此獠雪此恨”,豪情詩意中更有一種殘酷的渴望。至于“我輩書生,高歌擊劍,妄自生奇骨”、“華夷有界限,書生持之力”之類文人意氣與激情大言,在高旭筆下十分常見。這一多少有點浮夸欺世的豪邁甚至亦是高旭針對女性的希望,民女吳降雪的亂世悲劇被他賦予超度眾生的可怕意義,“含辛不灑胭脂淚,慷慨捐軀度眾生”;而“萬一屠鯨事不成,女兒殉國最光榮。后先我亦終流血,肯向溫柔老此生”,此種必須“鐵血”方配“鴛鴦”的古怪的情感想象,亦是清末民初文人的通識共鳴。但諸如“揚州十日痛骨髓,嘉定三屠寒發(fā)毛。以殺報殺未為過,復(fù)九世仇公義昭”的說法,亦頗示見得文人的偏執(zhí),有時候殘忍得讓人不快。尤其是陸續(xù)刊登于《中國白話報》上的《光復(fù)歌》、《逐滿歌》、《國史紀念歌》等作品,也許出于某種必須煽情的革命與排滿宣傳需要,此種弘揚贊美血腥殺戮的傾向體現(xiàn)得特別明顯。
陳去病在《高、柳兩君子傳》中,曾經(jīng)描摹高旭為“意氣傲岸,自負宏遠”,的確,高旭那點“書生挾策成河濟,慚愧漂零未有期”、“萬千壯志歸淘浪,三十封侯已過期”的亂世文人的入世熱情,成就了高旭特有的藝術(shù)風格,某種程度上,也導(dǎo)致了高旭人生的現(xiàn)實迷惘,其暮年的政治得失與晚節(jié)頹唐,某種程度上正是由于緣于此種文人入世的天真夢想的破滅。
1912年以后,高旭對政治頗多參與,被選為眾議院議員。1923年因卷入曹錕賄選事件大受世人譏責,廿年老友柳亞子都不得不承認,“然而提倡氣節(jié)的一句話,卻有些說不響嘴了”,斷然公開與之絕交。經(jīng)此連番打擊之后,高旭悲不自遣,兩年后郁郁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