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黑磚窯”喚來冷思考

　　 5月27日，以山西洪洞警方在民爆物品排查中發現廣勝寺鎮曹生村“黑磚窯”案，一起非常嚴重的虐待、強迫他人勞動的團伙犯罪案就此浮出水面。非法拘禁、故意傷害、雇用童工從事危重勞動、惡意拖欠工資和侵占他人財產……一樁樁重案令人發指。在中央的重視和輿論的關注之下，山西“黑磚窯事件”走上快速處理軌道。截止到6月16日，山西省公安廳共檢查小磚窯、小煤礦等3702處，解救被拐騙農民工351人（其中童工和未成年人22人），刑事拘留25人，行政拘留23人，治安處罰34人。在全省范圍內整治非法勞動用工和打擊“黑磚窯”的專項行動，已經取得初步成效。
　　在“黑磚窯”事件中，最引人關注的莫過于曹生村窯主王兵兵和包工頭衡庭漢等人制造的人間慘劇了。在共和國成立48年后的今天，在光天化日之下，怎么還能發生如此慘烈的人間悲劇？“黑磚窯”事件如此觸目驚心，人們的第一反響是強烈的憤怒，繼而冷靜下來，做一番理性思考，就不僅是對事件本身、對事件發生地，而是對類似事情、其他地方，都應引起深刻的警醒和反思了。
　　從規范勞動力市場、保障農民工合法權益角度看問題，“黑磚窯”事件究競留給了我們哪些思考呢？
　　
　　行政執法不作為，非法用工獲暴利
　　
　　在磚窯遍布的山西永濟、臨汾等地，“黑磚窯”窯主和包工頭采取壓榨民工、強迫勞動等畸形手段，從狹窄的利潤空間中攫取利潤。這不能不說與缺乏政府監管及行業自治的無序競爭有著密切關系。
　　由于國家明令禁止占用耕地，而黏土磚對黏土的質量要求又較高，磚廠基本都占用耕地或在耕地附近就近取土，因此，想辦理正式的手續幾乎是不可能的。據介紹，黏土磚廠的管理，涉及國土資源、公安、環保、電力、企業辦等諸多部門，管理難度大，相互推諉，導致的結果就是多頭管理，無人過問。在這樣的情況下，來自政府的監管實際上形同虛設。即使在上面有大的行動和大的政策出臺的時候，地方政府的檢查整頓也是雷聲大雨點小，風聲過后，這些磚廠又繼續開工。
　　難道當地政府真就查不過來，管不了嗎？回答是否定的，因為其中另有原因。據有關材料介紹，在永濟莆州鎮，磚窯產業帶動運輸業發展，全鎮發展了80多家運輸戶，這些運輸戶一年可收入四、五萬元，在緩解就業方面起到了巨大作用。某鎮有24個磚窯，除外地民工近千人外，還為該鎮解決了300多個就業崗位，緩解了農村大量剩余勞動力的壓力。所以，眾多的小磚廠，不但滿足了市場的需求，政府還可以適當收取費用。一些執法部門還以罰代管，經常可以敲打那些未經審批、行為不軌的磚窯老板，或處以高額罰款，或收取“辦案經費”，以增加部門收入；個別執法人員甚至中飽私囊，何樂而不為？從這個意義上說，是罰沒收入驅使行政執法部門“睜只眼，閉只眼”，是政府的地方保護主義成了“黑磚窯”的保護傘也不為過。
　　在近十余年里，在煤土資源豐富的山西臨汾、永濟等地，由于缺乏政府監管，農民建窯燒磚蜂擁而上，在市場飽和的情況下，大家又競相壓價拋售。這種惡性競爭導致磚價越來越低，造就了一個極端混亂的制磚產業。磚廠老板們最終的競爭，落在了對人力成本的競爭上。于是，窯主和包工頭，為了攫取利潤，最終通過非法拘禁、強迫勞動等種種畸形手段壓榨民工。窯工也就成了這個廉價產業鏈條上悲劇的重要一環。
　　
　　基層管理多失位，外出務工實堪憂
　　
　　“黑磚窯”集中出現在一些鄉鎮。這里有我們的基層政府，有村民自治組織——村民委員會。如果說王兵兵靠當村黨支部書記的父親開“黑磚窯”是一個特例的話，那么更多的無營業證、無資源許可證、無稅務登記證的“三無”家庭作坊式磚窯的存在，就不能完全用個別基層干部縱容和包庇犯罪來解釋了。
　　在構建和諧社會的大潮中，鄉鎮政府本應是提供公共服務、維持社會穩定的重要力量，但近年來，少數鄉鎮政權失位、失范現象日益嚴重，中央精神和上級政策法規到了基層被曲解或截留，執行中又變味或走調。這其中原因也是多方面的，有財政困難、債務沉重的問題，因而缺少了行政成本，某些基層政府或消極怠工，或利用非法手段創收，造成了某些地方農村社會的不穩定。但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應屬基層政權軟弱無力，當不起社會主義新農村這個“家”。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農村嚴密控制的人民公社組織結構已經解體，新的社會結構在相當多的地方還沒有走上正軌，村民自治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因此，政府對這些農村和農民的控制力嚴重減弱了，導致個別鄉村出現了“權力真空”，一些黑惡勢力趁機滋生，甚至形成團伙，獨霸一方。而在一些偏遠落后的農村，法制觀念沒有深入人心；一些地方官員的腐敗也給農村這類黑惡勢力的滋生提供了便利條件。
　　山西“黑磚窯”事件說明，一些地方農村基層政權的權威受到挑戰，帶有“黑社會”性質的團伙為害一方，嚴重擾亂了農村正常的生產和生活秩序。所以只有從農村政治治理上下功夫，強化基層組織建設，才能從根本上鏟除黑惡勢力產生的土壤，重新修復現代人的文明底線。
　　“黑磚窯”事件也使我們看到了勞動力輸出地方村民自治組織的冷漠和失職。做為農民完全可以信賴的村民委員會，在勞務輸出過程中又做了什么呢？
　　他們本應對本村外出務工的村民實行登記管理，記錄他們的去向、離家時間、到達目的地時間，留下聯系方式。
　　他們本應為外出務工的村民開具外出務工、計劃生育等相關證明材料，并在找到工作后保持經常性的聯系。
　　他們本應關懷、照顧外出務工者的留守妻兒老小，并從中了解務工者的勞動和生活狀況、安全衛生狀況。
　　他們本應在外出務工人員生病工傷、甚至下落不明、生死不測等危機時刻，及時給予幫助，或與警方取得聯系，采取必要的解救措施……
　　從山西洪洞“黑磚窯”事件反映出，一些農村對外出務工人員的戶籍管理工作幾乎陷于癱瘓狀態。這樣的村民自治組織還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嗎？
　　
　　法規政策不落實，民工權益無保障
　　
　　“黑磚窯”沒有執業許可，其存在本身就是違法的。在這里，非法用工，強迫勞動，甚至把農民工當作“奴隸”隨意打罵……勞動者的權益沒有任何保障。對于這種惡劣的非法用工現象，工商部門沒有取締，勞動保障部門沒有監察，土地環保部門也只是罰款了事……
　　還有誰來保障勞動者、尤其是農民工的基本權益呢？
　　6月15日，全國總工會負責人在新聞發布會上說：“‘農民工有問題找工會’的口號要逐漸在社會上叫響。”并說：“山西省……現在出了這樣的問題，我們的教訓也是十分深刻的。它反映出我們工會基層組織的建設工作、維權工作以及法律宣傳工作都還存在著一些盲點和死角，比如在組建上，在農村，現在工會組織正在組建當中，覆蓋率整體不高，發生案件的曹生村就沒有工會組織。”當記者追問：能不能詳細介紹全國總工會在農村組建工會的相關數據時，這位負責人說：“這方面的數據我們會通過新聞中心給您提供。”可是時過一個多月，我們始終未能從公開信息渠道看到這組數據。
　　大家都知道，即使在社會文明進步程度比較高、各級工會組織相對健全的城鎮里面，又有多少非國有企業至今尚未按要求組建工會呢？有《工會法》在，在城市組建工會尚如此艱難，可以想象，在偏遠的農村把工會組建起來，可真是難上加難了。但是，如果各級政府強化管理，相關部門通力合作，少一些收費，多一些服務，建設和完善農村勞動力市場，則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特別是在給農民工帶來實惠的舉措上下一番功夫，使違法用工者無空子可鉆，整體勞動力市場的規范也就指日可待了。
　　退一步講，假設當地勞動力市場及其相關部門能做一些體貼入微的工作，其實也是舉手之勞，農民工權益的保障也能逐步落到實處。如在車站、碼頭、集市和自發形成的用工市場等民工聚集場所，樹立找工作的引導告示牌，介紹正規的勞動中介機構；同時又以多種形式宣傳勞動法規政策，揭露“黑中介”的陰險手段，提醒民工警覺，防止用工欺詐，象“黑磚窯”這樣非法用工現象也能少發生一些。
　　誠然，對于壓榨農民工血汗的類似行為，有那么多的人可以忍受下來，說明農民工的素質確實需要提高。根據最近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的一項研究報告顯示，新生代農民工法律意識整體比較淡薄。僅有16.7%的青年農民工真正了解《勞動法》，而15.9%的人則一無所知；近四成新生代農民工沒有與雇主簽訂勞動合同……所以，提高農村外出務工人員的法律意識和基本素質還任重道遠。
　　（作者單位：遼寧省人才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