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兵井岡決策地辨析

［摘 要］ 文家市、蓮花、古城三地在秋收起義部隊轉兵井岡決策過程中產生了各自的重大影響。其中，文家市是改變中國革命道路的轉向地；蓮花是轉兵井岡的決策地；古城則是轉向轉兵的承接地。三者是一脈相承，有機統一，層層落實推進的關系。

［關鍵詞］ 轉兵井岡 決策地 文家市轉向 蓮花轉兵 古城轉制

《引兵井岡在這里決策》①一書，將毛澤東最終決定轉兵井岡的決策地定在了湘贛邊陲的江西蓮花縣，相當部分專家學者認為此說是“可信的”。②那么，這就有一個給此前流行甚廣的“文家市轉兵”說和“古城轉兵”說重新定位的問題。筆者以為，文家市是轉向地，古城是轉制地，而作為轉兵地的蓮花則前承文家市轉向，后啟古城轉制，三地各司其職，又一線相牽，共同完成了轉兵井岡的過程。

一、文家市轉向：適時轉變了中國革命道路的根本方向

經過近幾年的研究與考證，“文家市轉兵”說被否定了。

1、文家市轉兵的既定目標是湘南汝城而非井岡山。秋收起義舉事之后，在軍事上很快陷于被動，工農革命軍三路人馬紛紛受挫。兵至文家市時，部隊就由當初5000余人減至1500人。別說攻占長沙等中心城市，就連部隊的生存都成了問題。考慮部隊的退卻方向和落腳點，即轉兵何處就成前委會的當務之急。湘南成為首選地。1927年8月初，毛澤東在武漢擬訂了“湘南暴動大綱”，提出割據以汝城為中心的湘南地區，以策應南下廣東的南昌起義部隊。因此，在9月17日的孫家塅前委會上，“毛澤東等多數人主張向南撤退。會議決定退往湘南。會后，第一、第三團分兩路向文家市前進”。③兩天之后的文家市前委會便決定轉兵湘南割據。這一點，原工農革命軍第三團團長蘇先俊（后叛變）于1927年9月27日所作“湖南瀏平岳軍事經過報告”，可資旁證。蘇先俊的報告是這樣說的：“一、三團敗后，入駐瀏陽之安源部隊乃孤立無援，四處受敵，十七日為敵襲擊，竟至潰不成軍。數日前委決議退回湘南。”④至于后來為什么沒有轉兵湘南，原因有二，一是當時那里敵人實力大增，而工農革命軍是強弩之末，已無割據湘南之力；二是南昌起義部隊在廣東再受重創，割據湘南的計劃已難實施。部隊只能暫退萍鄉。毛澤東在9月14日的瀏陽上坪會議上，力主 “暫時向江西萍鄉方向轉移”。⑤原工農革命軍師長余灑度（后叛變）于1927年10月19日所作《警衛團及平、瀏自衛軍合并原委、參加此次兩湖戰役報告略書》進一步證實了向萍鄉方向轉進的說法。《報告略書》說：“十九日抵文家鄉，距瀏陽城九十里，度仍主張取瀏陽直攻長沙（當時取瀏陽有把握），后以前敵委員會決議，以保存實力，應退萍鄉，次日部隊即向萍鄉退卻。”顯然，在轉戰萍鄉境內時，得知轉兵湘南條件已失的毛澤東已在考慮新的轉兵地了。可以肯定的是，文家市轉兵的目的地不是井岡山。

2、文家市前委會議提出了中國革命道路的戰略發展方向問題。中國共產黨在武裝斗爭方面，以往只有過在城市起義、暴動的經驗。“以俄為師”是當時中國共產黨人唯一的選擇，十月革命“城市中心論”模式神不可犯。南昌起義是這樣，廣州起義也是這樣。秋收起義的初衷就是按照中共中央和中共湖南省委的要求，初期也是以攻占長沙為中心的湘東各縣市為目標。結果在進攻城市過程中連連敗北，兵至文家市時，部隊面臨著艱難抉擇，是繼續進攻還是退卻？如果退卻的話，向哪里退卻？在這個關鍵時刻，9月14日，毛澤東在瀏陽上坪召開緊急會議力排眾議，堅決“主張放棄攻打長沙的既定計劃”。⑥19日，毛澤東在文家市主持召開前敵委員會會議，會議決定“轉向敵人統治力量薄弱的農村、山區，尋找落腳點，以保存革命力量，再圖發展”。毛澤東說：“我們現在力量很小，好比是一塊小石頭，蔣介石好比是一口大水缸，總有一天，我們這塊小石頭，要打破蔣介石那口大水缸。大城市現在不是我們要去的地方，我們要到敵人統治比較薄弱的農村去，發動農民群眾，實行土地革命。”⑦文家市前委會議最后做出的遠離城市，向敵人統治比較薄弱的農村山區轉移，這是一個具有深遠歷史意義的戰略轉向。在這里，毛澤東考慮的已經不僅是部隊的生存問題，而是在從戰略上思考中國革命道路怎么走，走向哪里的問題，即“方向”問題。雖然此時起義部隊還沒有具體行動目標，還沒有明確“向井岡山進軍”，只是確定“退萍鄉再說”，但在大方向已經確定，“上山”意識牢固樹立起來的情況下，一有合適的時機、恰當的地域，“敵人統治力量薄弱的農村、山區”便會隨時出現。把轉兵放在中國革命道路發展方向的戰略上考慮，以轉向引領轉兵，這是文家市前委會內容核心意義之所在。因此，文家市轉兵井岡的說法不僅沒有實事根據，還有低估文家市前委會議作用之嫌。文家市不是秋收起義轉兵井岡的決策地，而是轉變中國革命道路發展方向的轉向地，表現在：一是改進攻大城市戰略為向農村進軍（當然也是轉兵）；二是突破了“城市中心論”的束縛，轉向為在農村武裝割據，走農村包圍城市，最后奪取全國政權的道路，這恰恰代表了中國革命道路的發展方向，意義更深遠、更偉大。

二、蓮花轉兵：正確鎖定了向農村進軍的具體目標

可以這樣說，毛澤東是帶著大“方向”和強烈的“上山”意識率領起義部隊進入蓮花境內的。在轉兵具體方位目標還沒明確的情況下，毛澤東率領部隊是邊打邊走邊撤，相機行事。這個機會在兵過蓮花縣境時出現了。

1、在蓮花適時出現的中共江西省委的指示勾起了毛澤東對“金剛山”的向往，促成了轉兵井岡決策的出臺。9月25日，毛澤東在蓮花彭家坊接到了中共江西省委的指示信，信中指示“毛部應退贛西寧岡”⑧，并簡要介紹了寧岡的相關情況。指示信使正在尋找落腳點的毛澤東眼睛一亮：“原來金剛山就是井岡山！而它的實際范圍就是寧岡縣！” ⑨1927年初，毛澤東在湖南衡山考查時，說起幾年前在江西安源領導路礦工人大罷工時，對“安源山”的革命基礎很贊賞。當時有人向他舉薦過比“安源山”更適合開展革命活動的“金剛山”。毛澤東當場表示：“將來不行我就帶安源工人到那個山上去。” ⑩在安源張家灣軍事會議上，工農革命軍第二團團長王興亞又向他舉薦過井岡山。毛澤東又表示了 “說不定以后到那兒去”{11}的意向。在蓮花，毛澤東對井岡山袁文才、王佐領導的兩支“綠林”武裝的具體情況作了進一步的了解，證實了中共江西省委指示信中“寧岡縣有我們黨的武裝，有幾十條槍”的介紹，{12}更引起毛澤東的興趣。9月26日，毛澤東率領部隊攻克蓮花縣城。當日，毛澤東在縣城賓興館召開前委擴大會議，做出了一項重大決策：向寧岡進軍，轉兵井岡山。

2、井岡山誘人的割據條件和毛澤東早已有之的“上山”思想完全吻合。井岡山地區位于羅霄山脈中段的湘贛邊界，周圍五百余里。這里遠離中心城市和交通要道，敵人統治力量比較薄弱，兩省敵人存在既要互相爭奪地盤又要各自保存實力的矛盾；黨和群眾的條件較好，大革命時建立過黨的組織、 工會、農會和農民武裝，黨和革命的影響仍然存在，還保存著袁文才、王佐兩支農民自衛軍；地勢險要，幅員廣大，有游擊戰爭的回旋余地；自給自足的地方農業經濟，具有為紅軍初期發展提供給養的經濟力。這個地區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在這里開展游擊戰爭，可以影響湘贛兩省乃至于湖北。因此，在這里建立根據地，既有利于紅軍的生存和發展，又有利于推動全國革命走向高潮。井岡山的各項條件完全和毛澤東的“上山”條件相吻合，而此山離蓮花僅距“十把跑”{13}行程，由不得毛澤東不怦然心動。蓮花轉兵擇井岡而舍汝城，是自然的事。

三、古城轉制：確定了安家井岡的長遠打算

部隊開至古城，已不是轉兵問題，而是如何落實文家市轉向、蓮花轉兵的問題，也就是如何將戰略決策轉變為具體措施和制度的問題。

1、從“古城會議”會議的內容看，顯然是在“安家立業”。10月3日，毛澤東在古城文昌宮主持召開有寧岡縣黨的負責人參加的前委擴大會議（即“古城會議”）。會上作了如下重大安排：在茅坪攀龍書院設立后方醫院；遣散了部分輕傷員和不愿上山的戰士，每人發銀洋一元回家；在茅坪象山庵建立了留守處；確定對袁文才、王佐兩支地方武裝采取團結、改造的方針。從上述會議主要內容看，哪一項都是“百年大計”，而非權宜之計，都是“安家”的標志。正如一些老同志所指出的：“到了茅坪，就是安了革命的家，這就是創建革命根據地的開始。”{14}“從三灣到寧岡，把傷病員安頓在山上，這實際已經是上井岡山了。”{15}

2、從部隊轉戰水口、荊竹山的軍事行動看，顯然是在為安家井岡作外圍工作。從10月13日起，毛澤東率部在井岡山周邊轉戰月余。其間，毛澤東率領部隊發動貧苦農民，恢復農會，開展打土豪分田地斗爭；派黨員領導干部到袁文才部進行政治和軍事訓練；開展社會調查，主要是了解羅霄山脈中段周邊的敵情、階級狀況、人文地理環境、物資資源等情況；為部隊制定一切行動聽指揮；不拿群眾一個紅薯；打土豪要歸公等三項紀律{16}；在寧岡礱市龍江書院創辦軍官教導隊，培訓軍隊下級軍官和地方武裝干部。與古城會議內容一樣，這些都是割據的長遠打算。

綜上所述，在文家市確定的放棄攻打城市而引兵敵人統治薄弱的山區農村的戰略轉向構成了轉兵井岡的根本指導思想；蓮花轉兵井岡的決策充分體現了文家市的戰略轉向意圖；而古城則是以文家市轉向、蓮花轉兵井岡具體措施的承接地載入史冊。有了文家市的戰略轉向，才有蓮花的戰術轉兵決策，也才有了古城的安家井岡措施的制定。三者是一脈相承，有機統一，前因后果，層層細化，一氣呵成。○

注 釋：

①引兵井岡在這里決策.［M］中共黨史出版社，2006年，政協蓮花縣委員會編著。

②⑨{11}引兵井岡在這里決策.［M］中共黨史出版社，2006年，政協蓮花縣委員會編著，第2、129、3。

③⑤⑥⑦{16}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上卷.［M］中央文獻版社，1993年，第219、219、219、220頁。

④《蘇先俊報告》，1927年9月17日，見《中央政治通訊》第12期。

⑥《秋收起義》資料選編.［C］中央黨校出版社1982年，第133頁。

⑧{12}《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回憶資料.［C］中共黨史出版社，1987年，第181、181頁。

⑩{14}{15}《訪問賀敏學同志記錄整理》、《訪問譚震林同志談話記錄》、《訪問熊壽祺同志談話記錄》，《中共黨史研究二十年光盤》第二版，《中共黨史研究》雜志社200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