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印章與印盒 元 虢
自己的印章就是代表了自己。你收到一張匯款單,委托別人辦理,帶上身份證,在匯款單蓋上你的戳子,這筆錢別人就可以代領了。記得1964年學校放暑假,父母上班,也怕我們“闖禍”,把我們哥姐仨送到南通的外公家里度假,8月中旬,要回上海了,外公說,小三(我的小名)開學后要10周歲了,自己應該有一方圖章了,就領著我去刻字社。當時的南通城市很小,感覺上大人出門,遇見的都是需要點頭、打招呼的熟人,店員和外公熟悉,幫著選了一塊壽山印石,上好的,通靈脂潤雞油黃的,在外觀色澤上與田黃石幾乎沒有什么兩樣。當時這塊壽山石究竟花了多少錢買下的,我記不清了,但外公當場堅持要我象征性地付了一塊錢。在他老人家的文化習慣里,圖章代表的是本人,是不能隨便送來送去的,自己花錢買,體現的是對自己的尊重。
當時自摸一塊錢,對我來講也是一個不小的數字。母親每月管發給我們零用錢,規定是每人每月五毛,成績單每門功課都在5分,獎勵三毛。問題來了,我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老師讓我到學區里參加算術比賽,結果獲得學區算術比賽第二名,獎狀拿回家,就找不到北了,橫豎琢磨了半天,獎狀總應該比功課都是5分的“級別”要高吧,母親下班后也掂量了一下,結果在八毛錢的基礎上又加了一塊,所以我得到零用錢的最高紀錄是一塊八,這在兄姊之間也算是一件很可以炫耀的事情了。
對印章的選材,也很有講究。有的時候,買什么印材合適,長輩也要作些討論。這方面,在我看來有點“八卦”,好像還要看出生時辰,金木水火土,缺什么補什么。同時,對印材的來源也是有忌諱的。例如不能用祖上傳下來的印章,哪怕是有一塊被稱為“石帝”的田黃石,也不能磨制后重新再刻,這是擔心會被祖上始終罩著,對你的發展不利;更不能用地攤上買來的舊章,材質再好或價格便宜,因為不清楚舊章主人的情況,如有因病早逝或者窮途潦倒,亦怕影響你的一生。人應該順應自然發展的法則,長輩們幫著操辦,也都寄托著他們的一些期望,所以喜歡選用天然形成的材質,例如黃楊木、雞血石、壽山石、水牛角,過去也有用象牙的,而且必須是選上等的料,不能有瑕疵。人工合成的橡皮、膠木、有機玻璃包括有色金屬材料是不會考慮的。
私人印章完全的話,應該有三枚。一是印鑒。這是在家庭中辦理很重要的事情中使用的。法律文件、重大的買賣合同、房屋產證上應該使用印鑒;二是印章。這是在比較重要的事情中使用的。例如銀行開戶,填寫履歷表格,買保險等等,印章使用的場合比較多;三是便章,過去也叫戳子。到郵局取款或確認孩子的《學生手冊》,蓋一個戳子也就可以了。由于印章的重要性,在家里,一般對印章的保管,也都是十分謹慎的?,F在有的人不清楚這些文化習慣,會在沒有征得對方同意的情況下,刻一方章送給對方以示友好,有時候適得其反,會被對方誤認為是對自己的不尊重。所以如果你想要“私刻”印章贈予對方,一定要慎重。
由于印章的重要,過去一般家庭對購買配套使用的印盒、印泥也都不是很隨便的,所以這方面的用品,在制作上也比較到位。印盒作為文房用具,長期以來,為迎合文人雅士的情趣,往往集書畫、書法、詩文于一體,有的就有了一定的藝術價值和收藏價值。結合閑聊印章的文化習慣,我將不同時期,不同類型的民間瓷質印盒,并附一些鑒定特征,給讀者簡要地作些介紹。
質疑“帽筒”
現在一般都把古代陶瓷器皿中圓柱形高筒狀的器型稱為帽筒是不準確的。中國占人文房用具中有一種用具是專門放毛筆書寫紙用的,稱為“紙筒”。這方面日本的學者有介紹。[日]字野雪村著的《文房占玩鑒賞指南》有專門的論述:“自宋朝起,制作專門紙筒,明朝中期后已進入鼎盛時期。”
帽筒是清代開始有的。我國著名古陶瓷鑒定專家耿寶昌先生在其所著的《明清瓷器鑒定》一書“嘉慶時期”一節中也有論述,帽筒“官窯器有黃地云龍鑲孔裝飾,以后各朝官、民窯皆有制作,一直延續到民國時(民國時作為民間的陳設物,大都是成對制作)”。這說明在器型上清代中期以后有了專用的帽筒。
專用的帽筒都應該是帶孔的,由于需受散發帽子上帶有的體味,周邊有孔,有利于氣體流通。清末以后毛筆書寫逐步由鋼筆替代,室內新式家具的使用,紙筒和帽筒的使用功能逐步喪失,有的就用來替代作為室內陳設的裝飾品,于是民國時就有了專門燒制裝飾用的成對直筒瓶。所以我的觀點是,嘉慶以前圓柱形高筒狀的器型,一般應稱為紙簡;嘉慶以后筒壁帶孔的應稱為帽筒,不帶孔的都應該視為是裝飾用的直簡瓶,把它們統稱為“帽筒”是不確切的。
編輯:曹 參
軋道粉彩更精彩 歐緒鑫
粉彩到了清三代的乾隆時期,呈現了爭奇斗艷、花樣百出的局面。本文介紹的黃釉地軋道粉彩花卉盤,就是那時期民窯的精品力作。
該盤口徑15.5厘米,底徑9厘米,高2厘米,醬釉口,矮圈足,凸底。第正中間方框內有篆書三行六字豎式青花款:“大清乾隆年制”,盤底外沿繪對稱的2束紅色花草,盤內為黃釉地軋道忍冬草錦地花紋,上繪婀娜多姿、飄逸動人的綠葉扶紅花的折枝小花,簡潔中有一股清新宜人的靈氣,使這只富貴大氣的黃釉軋道粉彩盤顯得更為亮麗,并于質樸中露出一份精彩來(圖一)。

此盤是去年筆者到江西出差時從一個書香門第世家的教授家里交流收藏心得時,偶然看到這兩只包漿成熟、品相一流的黃釉盤,頓時有一種老友相見的感覺。那天,我們談得甚為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感。臨走時,筆者因實在喜愛這兩只盤子,就婉轉向教授提出轉讓的可能性。沒想到,快人快語的教授馬上滿足了我的要求,他說:“這兩只盤子已經在我這里十幾年了,雖說我對它很有感情。既然你喜歡,就拿去吧!”
軋道粉彩是一種特種工藝瓷,它是從古代陶瓷尤其是唐宋陶瓷刻畫工藝得到啟發和繼承發展的。歷史上的越窯、耀州窯、定窯、磁州窯、龍泉窯和景德鎮窯等名窯內其細刻畫花工藝已日臻完美和成熟。而色釉地刻花是傳統刻畫花和顏色釉的結合使用,它和歷史上的青瓷、白瓷刻花不同,它是按創作者的設計要求,先在盤內刻畫出地子紋樣后又在不同的部位施以不同的色釉,使畫面色調呈現出一種豐富的變化。
中國瓷器到了清乾隆時期,粉彩完全取代了五彩。而且,工匠們又在原有的基礎上不斷創新和發展,如在粉彩器皿上推出了鏤空、堆塑的裝飾手段,同時開創了“軋道”和開光、剔刻等等藝術手法的工藝,因此,受到文人雅士的歡迎。乾隆時的一些什錦盤、碗,在雍正琺瑯彩影響下,官、民窯多用粉彩地軋道忍冬錦紋裝飾,通常一組什錦器色地可達幾十種,有紅、黃、綠、紫、藍和花石釉、松石綠釉及各色釉描金,為當時的時興餐具。而且,精品款識清楚,如同官窯款(圖2)。

到了嘉慶、道光年間,軋道工藝的作品達到高潮,那時的色釉地軋道粉彩瓷其色釉有粉紅、胭脂紅、綠色、藍色、黃色等。少數還以開光作為裝飾。器型多見于盤、碗、花瓶、筆筒等小件器皿。雖說色地軋道粉彩瓷盛極一時,但因其制作過程復雜,費工耗時,不久就被淘汰,故傳世之作并不多見。只是到了民國時代,隨著復古仿制之風的盛行,仿前朝款的軋道粉彩也有出現,但現在市場上已難得一見了。
品味葫蘆山水 鐘經緯
這是一個非常小巧的葫蘆,呈黃褐色,略顯暗紅,表面光澤平滑,包漿自然,老意盎然。說它小,有數據為證:通高不足7cm,下球體直徑3.8cm。通常所見的小葫蘆,通高多為10cm左右,下球體直徑5cm以上,而這么小的葫蘆就相當少見了。因為它小,正好可以捏在手心輕輕摩挲,如輕輕搖動,還能聽到沙沙的葫蘆籽聲呢,著實可愛。
該葫蘆上球體細長退化,下球體飽滿圓潤,正面刻繪了一幅山水畫,背面則是題款:“擬唐子畏筆,冶梅先生雅玩,光緒戊子松道人敬贈”。畫面中的意象有遠山、近石、流水、大樹、小亭,布局疏密有致,比例和諧,為典型的中國傳統山水畫構圖。畫面并不追求精雕細刻,而是寥寥數筆,一繪而就,頗有酣暢之感。整個畫面線條流暢,刀法自然,可見作者不僅精通繪畫之道,而且刻工嫻熟,精于雕刻。葫蘆表面雕刻的低凹處已用墨色染黑,與黃褐色的葫蘆底色相映成趣,儼然一幅畫面發黃的、古舊異常的水墨寫意山水。再來看題款,共二十字,均為楷書,略有連筆,頗具篆刻單刀邊款的意蘊和風格?!疤谱游贰奔疵魉募抑坏奶埔游肥瞧渥?;“擬唐子畏”,也就是說葫蘆作者是運用了唐寅的繪畫風格。這么一說,再來看看正面的山水畫,倒還真覺得有幾分唐寅的筆意呢。經查閱相關資料獲知,冶梅即清末畫家王寅。王寅,字冶梅,江寧(南京)人,寓居上海以丹青為業,“其畫如人物、山水、木石、花卉、蟲魚、鳥獸等冠絕一時”,他還曾“游歷日本,名動江湖”,留有清光緒壬午刻本《冶棒竹譜》、《治梅蘭譜》兩卷?!肮饩w戊子”是光緒十四年,即1888年,原來葫蘆雖小,而年紀不小,已有百多歲之長了。唯一遺憾的是該葫蘆作者“松道人”的生平尚不可查,只有印章著錄。經過這一番釋讀,我們大致可知:這是光緒年間一位名叫松道人的畫家,運用唐伯虎繪畫筆意刻繪成的一件葫蘆小品,作為小禮物贈送畫家王寅。
一個小小的葫蘆,有書有畫、有名有款,是一幅用特殊材料繪制成的中國畫作,它包含了贈送者的良苦用心和真摯情誼??磥?,品味這葫蘆山水,不僅可以更獲得審美享受,感受歲月的滄桑,還能品味舊時文人間的真摯友情呢。
一只青花碗的故事 鹿耀世
從我記事起,我家就住在北京東城南小街后拐棒胡同,一個有著高臺階的舊宅子后院。院子兩邊砌著好看的花池,四周是方磚墁地。一溜兒帶廊子的北房住人,那背陰的幾聞南房滿登登地堆放著雜物。父親曾說,你老爺爺(我曾祖)在清朝為官,后來在你爺爺這輩兒敗了家,分到我手里這點東西,只是九牛一毛了……
父親是個小職員,薪水不多,為了貼補家用,經常要從南房里倒騰出來點估衣、瓷器、文玩什么的賣了換錢。那時,穿長衫打小鼓的經常光顧我家,有的混熟了,不請自來,坐在廊子上的小茶幾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我娘聊閑篇兒,心里頭算計著我們家那些老東西。有一次,我輕輕推開南房虛掩著的門,跑到里面和妹妹藏悶兒玩,好奇地數起那貼了編號的箱籠,瀏覽著一件件笨重的家具和花花綠綠的瓷器,感到一股神秘的氣氛。突然,咚的一聲,妹妹碰掉了柜上的一個長長的畫軸,我展開一看,里面露出一個陰沉著臉的老太太,嚇了我們一跳,我趕緊把那帶著一股霉氣味兒的大畫兒卷好,放回原處。后來,娘告訴我,那個老太太是慈禧,是宮里畫師的作品,朝廷賞賜給老爺爺的。夏天的時候,父親把南房的衣物、書籍、字畫紛紛懸掛、平攤在院子里的蔭涼處過風,真像開了個展覽會。父親一邊整理著一邊興致勃勃地給我們講了一些老家當的故事。
六十年代初,我們這條胡同列為拆遷區,建起了人民文學出版社。我家搬到了和平里簡易樓的兩個單元房。當時,雇了三十多個平板三輪浩浩蕩蕩來到新居。因為房子小挪不開窩兒,只好在幾天內就處理了一批暫時用不著的硬木家具和一批陶瓷。“文革”開始了,風聲越來越緊。因為出身不好,又迫于父親被審查的壓力,我和姐姐、妹妹在幾個晚上偷偷撕爛字畫、砸碎瓷器,以換取精神卜的解脫。一場噩夢終于過去了。
20年之中,我又先后搬過三次家,經過反復“吐故納新”,逐漸變成了“無產者”。最后,祖傳的古物真剩下九牛一毛了:那就是一只道光年間的青花大碗:此碗口徑24cm,高11cm,敞口、深腹、圈足,口沿處有二道青花弦紋,外腹部繪丹鳳芙蓉圖案,發色較深,彰顯道光青花特征。還有一對吃蓮子羹的小銀勺、幾個景泰藍和硬木的小擺件。要說這丹鳳芙蓉圖案的青花大海碗,原來和海水江牙蟠龍圖案的是一對兒,幾十年來,一直和廚房的餐具放在一塊兒,吃面時盛鹵,吃飯時盛湯,泡干蘑木耳什么的也都用它。后來,不小心摔碎了一只,只剩這孤獨的“丹鳳”了。如今這件成了寶貝,被我高高供在了書柜頂層。前不久,有個畫家到我這里作客,看中了這個碗,試探地想請我出讓,我苦笑著說,祖上的東西都沒啦,就這么個念想兒,還是我留著吧!
編輯:劉 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