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天氣有些特別,沒有些許的過度,春就到了夏。4月里的一天,雖然還在春季里,卻已有30多度的氣溫,悶熱加上潮濕,就像進入了黃梅季節。當我急匆匆趕到C小學時,關于對小勻同學落實監護措施的協調會已經開始。這個話題悶得像這個氣候一樣不爽,卻又是一個不得不面對而且必須下決心去解決的難題。
協調會聚集了方方面面的人士,學校、社區、派出所、社工、市青保辦、市禁毒辦等,主題是象小勻這樣的孩子,由誰來監護?能不能暫時中止或轉移監護人?剝奪監護人的監護權其法律依據是什么?解決這一系列的問題,比預期要難得多。

小勻的父親因吸毒正在接受戒毒和勞動教養,母親也因吸毒和涉嫌盜竊,被公安部門取保候審。小勻的母親雖為法定監護人,但她既無正當職業,又無固定住所,思想墮落,行為不端,已不能履行監護責任,小勻的父親雖有監護女兒的愿望,卻無監護能力。
C小學的金校長激情呼吁:小勻的居住權、生存權、受教育權均已收到嚴重侵害,制造這一悲劇的恰恰是她的法定監護人。作為教育工作者,維護青少年的合法權益,保障他們健康成長是我們的天職,無論其家庭背景,也無論其自身條件,都應該受到保護。他們的父母受到“毒”害,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未成年子女再受“毒”的牽連。
每一個生命都應該是精彩的。然而,因為“毒”魔,一些年幼的生命黯然失色,正在受到摧殘。
類似的悲劇豈止于小勻?
7歲的思佳好孤獨,母親吸毒被強制戒毒,父親解除勞動教養后,不思改悔,整天游蕩在外不管家。可憐的小思佳獨自一人在家,無人照看,饑一頓,飽一頓,多虧了居委會干部在小區內找了一位居民,對她實行暫時監護。
12歲的小蓊,父親吸毒被勞教,母親早年改嫁,80高齡的祖父母成了她的監護人,祖父母沒有文化,身體也不好,小蓊的學習成績每況愈下,行為出現偏差。
17歲的剛剛,父母離異,母親吸毒被處勞動教養2年6個月,另組家庭的父親不愿承擔監護剛剛的義務,未成年的剛剛無經濟來源,付不起學費輟學在家。
……
上海市禁毒委員會辦公室有一個統計數字,讀來令人不安。本市在冊吸毒者約3萬名,已婚或有過婚史的吸毒人員占53%,對吸毒人員未成年子女的情況尚無精確統計,但根據接受強制戒毒和勞教戒毒人員的統計數據表明,這些人員中失管、失教的未成年子女已超千人。
楊浦區對該區已婚和離異被收容強制戒毒、勞動教養的1039名對象進行過一次摸底調查,這些人員中的未成年子女無人監護或由祖父母、外祖父母及其他人監護的共64人,其中12歲以下的30人。
在這個被愛遺忘的角落里,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長受到藐視,監護缺失成了一個不可忽視的社會問題。
如此父母
開學了,孩子們高高興興地背著書包上學堂,可是整整一個星期過去了,C小學四年級的學生小勻還沒有到校,班主任十分著急,這孩子怎么啦,寒假期間兩次探訪,過春節還送去禮物,春節后就聯系不上了,也不知她跑哪里去了。 “她居住的地方和親戚那里都找過了,就是找不到,連她的母親也不知去向。”“一定要找到她”金校長下定決心,動員方方面面的力量四處尋找。3月5日,也就是開學的第8天,學校從派出所領回了小勻。
小勻的監護問題迫在睸睫地放在了學校的議事日程上。
一個原本美麗、聰明、活潑而又能干的女孩,人生才剛剛起步,就走到了十字路口。是什么影響了這個純潔無瑕的孩子呢?
小勻的母親原是浦東新區一所小學的老師,因吸毒和涉嫌盜竊,被公安機關處理,她褻瀆了教師這一神圣的職業,只能離開講臺,考慮到她身患較嚴重的哮喘病,還有一個未成年的女兒,學校每月補貼她生活費和女兒的撫養費1000元,每到5號她都會去學校領取,但不知為什么,最近一段時間,不見了她的蹤影,連生活費也不去領取。嗜毒成性的她,早已喪失了最起碼的做人準則,她曾教唆小勻偷竊同學的手機,以換取毒資。
小勻的父親有30多年牢獄生活經歷,多進宮,最高的徒刑曾達18年之久,被送往新疆監獄改造。最近的一次又因盜竊罪被判刑,2006年11月刑滿釋放,可是回歸社會僅僅4天,就因吸毒被公安機關收審,接受戒毒和勞動教養。
3年級以前,小勻的生活由外婆照料,后來,外婆年事已高,住進了養老院,小勻成了無家可歸,無人疼愛的孩子了。
生活就是這樣殘酷地讓一個還少不更事的孩子初涉人世間的滄桑。小勻無所適從了,逃學,說謊,還出現了偷竊行為……
前不久報載這樣的一段官司,一對協議離婚的父母,因探視權的問題對簿公堂,母親訴請法院按離婚協議允許她每月探視女兒8次,法院綜合考慮到探視過頻對孩子健康成長帶來的負面影響,作出減少探視頻率的判決,給予這位母親每月看望3次的權利。法官依據的是《婚姻法》的規定,一切從有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長的角度來作出的裁定。由此,我想,小勻的母親雖然是小勻的法定監護人,但是她的道德、行為早已不具備承擔監護責任和監護資格,我們應該暫時剝奪或暫時中止其監護權,我國《民法通則》和《最高法院關于貫徹執行〈民法通則〉若干問題意見》有明確規定,監護人不履行監護職責或者侵害了被監護人合法權益的,其他有監護權的人或單位可以要求變更監護關系。但法律的剛性原則,實際操作起來卻碰到了很多困難。比如,如何界定“沒有監護能力”?小勻的母親屬于“有”還是“沒有”監護能力?又如“在近親親屬中指定監護人”,如果法院指定的監護人不接受怎么辦?
親屬疏遠
春節到了,火樹銀花,熱熱鬧鬧,孩子們歡天喜地,小勻卻在大年夜經歷了一次從未有過的磨難,因為不誠實,她被大伯趕出了家門。在寒冷的夜,她獨自徘徊街頭,怨恨、仇視、無奈、茫然,此時此刻小勻的心情糟到了極點。
從小勻寫給她爸爸的信中,可以覺察到家庭和環境對她心理上的傷害:“爸爸:我想你。……大年夜那天,媽媽打電話給云娟阿姨,說我打電話用去了300元,叫我去死,不讓我回家,我只好待在外面。一次,我肚子實在餓了,就到大伯伯家吃了一碗飯,我對大伯伯吹了牛皮,大伯伯不喜歡我,就將我趕了出來,……爸爸,他們為什么都那樣對待我?……”老師們明顯地感覺到她變得冷漠、孤獨、是非不辨、開始染上了小學生不應有的“流氣”。
小勻有大伯伯,二伯伯,有大姨媽、小姨媽,這些都是她的親屬,按理來說,小勻有這些親屬的關心,也不至于居無定所,食無保障,但是小勻的父母為了吸毒,債臺高筑,房屋抵押,一個好端端的家早已不成家了,向兄弟姐妹和其他親戚借的錢更是有借日無還日,親屬們傷透了心,避之不及,有時伯伯、阿姨雖然同情小勻,但怕受其吸毒父母的拖累,誰也不愿接納她。
一次,在同學家中,小勻實在餓極了,偷吃了放在冰箱里的食物,另一次,拿走了同學家放在桌子上的12元錢。
成年人餓極了,也會饑不擇食,何況是個未成年孩子。
一份禁毒研究表明,吸毒人員子女這個特殊群體大都會面臨家庭破裂、親戚疏遠,社會歧視等多種問題,他們往往敏感孤僻、封閉自卑、性格扭曲,個別甚至還染上毒癮。不少案例顯示,童年的記憶中,父母親被輪流送去強制戒毒,與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缺少父愛和母愛,逃學、逃夜,試吃K粉,搖頭丸,冰毒,接著迷戀網絡,上網聊天或玩沉迷游戲。
從維護未成年人合法權益的角度,父母不履行監護職責或侵害被監護人權益,法律可以另行指定監護人。被指定的監護人最合適的應該是其親屬,但問題是,現實生活中,大多數親屬對這種吸毒家庭避之不及,所以,最后也只有祖父母或外祖父母來承擔監護責任,而一旦老人們沒有了監護能力,監護又會出現困境。因此,當毒品越來越成為一個嚴峻的現實問題時,有效解決吸毒人員未成年子女的監護問題不啻為一項新的希望工程。
新希望工程
小勻的遭遇和處境是不幸的,但她又是一個幸福的孩子。
她被列為學校重點保護和照顧的對象,學校會同區青保辦、街道、派出所,小勻母親的所在單位,加強對小勻的監護和教育。學校的校長、老師,街道的干部和熱心腸的志愿者承擔起了小勻臨時監護人的職責。街道為小勻安排了臨時領養人,在臨時領養人有事時,照看小勻的責任都由學校的老師和校長負責。班主任建立了小勻的教育日記和資料檔案,學校為小勻提供免費午餐,師生們為小勻捐贈了衣物和學習用品。在那天的協調會,金校長還在為即將到來的五一長假期間,如何安排好小勻而計劃。上學期末,小勻在老師的關心下,補上了缺課的內容,數學、語文考試都達到合格水平。從派出所領回小勻的三個月來,小勻發生了較大的變化,學業已跟上集體的步伐,課余時間積極參與學生社團活動,臉上露出了孩子應有的燦爛笑容。
我國法律有完備的監護制度,但在吸毒人員家庭難以落實,吸毒人員未成年子女的監護缺失是一個普遍存在的問題,雖然學校可以減免學費,社區可以給以關心,但這都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更不能保障孩子的合法權益不受到侵害,只要吸毒父母的監護權依然存在,其他人要想對他們的子女實施有效監護還是困難的。
這讓人想到日本、德國、法國等國的“禁治產制度”,即可以認定吸毒父母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的“禁治產人”,宣布其沒有監護能力,剝奪其對子女的監護權。我想,中國有關護未成年人的一系列措施,興許能比日、德、法會做得更好些。
編輯:靳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