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勝利后的香港回歸夢

八年抗戰降下了勝利的帷幕，國恥毋忘的國民欣喜展望：三年前被日軍從英國人手里侵奪的香港，可以物歸原主回中國娘家了，國民政府也準備趁日本投降之機接收香港，恢復在香港行使主權。

不料又是公理難敵強權，由于英國的霸道，美國的助紂為虐，香港回歸夢難圓！

香港日軍向誰投降各執一詞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戰爭爆發的當天，日軍就發動了對香港的進攻，時不過半月，英軍自認戰敗，港督楊慕琦宣布投降，26日下午簽署了降書。自后，香港陷入了3年又8個月的日治苦難史。

早在抗戰后期，蔣介石利用中國在反法西斯陣線中地位增強的機會，先后于簽訂中英新約及開羅會議期間，曾兩次提出過收回香港的愿望，然均遭英國首相丘吉爾的無理拒絕。慮及是時的香港尚被日本占領，又從維護與英國的盟邦友誼出發以利反法西斯大業，所以暫作放棄，留待打敗日本后鄭重提出。

這一天終于盼來了。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廣播《終戰詔書》，宣布向盟國無條件投降。第二天，美籍盟軍統帥麥克阿瑟發布第一號命令，公布了各個同盟國家接受日軍投降的地區。關于中國受降區的規定如下：凡在中華民國境內（東北除外），以及臺灣和北緯16度線以北法屬印度支那地區所有日本部隊，包括空軍、海軍、陸軍和后勤部隊，均應向蔣委員長投降。

香港原本是中國的領土，二戰中盟國組建由蔣介石為統帥的中國戰區，就包括了香港在內，蔣介石也因此將香港歸入了轄閩粵地區的第四戰區。而今，香港又在盟軍統帥部規定的北緯16度線以北的中國受降區內，理所當然由中國接受香港日軍投降，香港也理所當然歸還中國。

英國卻不顧以上事實，一心重占香港。8月14日，先已獲得了日本決定投降消息的英國首相艾德禮，急不可待地電令其駐華大使薛穆，向中國外交部提出：香港之日軍應向英國政府投降，因香港屬英國之海外領地，其主權與治權在英國。

8月16日，英國政府更公開宣布云：香港不應被包括在中國境內，英國在香港擁有主權。同時，命令其太平洋艦隊司令哈克少將，立即率所部從駐地菲律賓出發趕駛香港。其用意是捷足先登接收并占領之，造成既成事實。

也在這一天，英國駐華大使薛穆，向國民政府提交了一項照會，告之英國政府正在安排派遣必要的英國軍隊，去重新占領香港并恢復香港行政。

國民政府外交部處長吳國楨，遵照蔣介石的旨意復照薛穆，作如下正告：英國的要求與盟軍統帥部關于受降的命令不符。一項接受日本投降的協調一致的計劃，對于在亞洲重新恢復和平和秩序是至關重要的。茲建議英國政府，按照聯合國家之總規定安排接受日軍投降，任何國家不得在中國戰區擅自接收。

18日，蔣介石按照盟軍統帥部關于劃分受降區的規定，部署接受日軍投降，分中國戰區為十五個受降區。以張發奎為第二方面軍受降主官，接受廣州、香港、雷州半島及海南島地區的日軍投降，日軍投降代表為田中久一，受降地點在廣州。

張發奎接到命令后，急令第十三軍由廣西的蒼梧沿江東進，集結于靠近香港的寶安地區，待命執行香港受降事宜。他又拍電報給香港的日軍守備司令官岡田梅吉，命令他將所屬日軍集中在深圳，等待向中國軍隊投降。

19日，薛穆又向國民政府外交部遞交了一份備忘錄，作辯解稱：盟軍統帥麥克阿瑟的命令規定，中國將接受在中國境內的日軍投降，英國政府認為這不能解釋為包括香港。英國政府當初被迫棄守香港，如今英軍接受日軍投降，事關英國的榮譽。

美國出爾反爾支持英國

圍繞由誰接收香港的問題，中英兩國針鋒相對，且都已指派了接收部隊。在蔣介石，不希望與英國干戈相見，但又不甘錯過收回香港的難逢良機，考慮再三，將希望寄托于美國，欲挽請處霸主地位的美國出面斡旋，阻止英國重占香港。蓋因早在1943年11月23日舉行的中、美、英三國首腦開羅會議上，美國總統羅斯福就曾向蔣介石表示，戰后支持中國收回香港，曾說：英國是不應再在香港享有特權了，戰后可由中國先行收回香港，然后宣布香港為全世界的自由港。

又是一廂情愿，“山姆大叔”已變卦了。

其時，支持中國收回香港的原美國總統羅斯福已病逝，由杜魯門接任總統。８月１８日，英國首相艾德禮行動在先，致電杜魯門請求美國支持英國接收并重新統治香港，電文中說：“我們不能接受任何把第一號命令，解釋為意味著香港包括在中國境內的說法，香港是英國領土”。并稱一支英國艦隊已在開赴香港途中，將從日軍手里接管香港。他要求杜魯門指示麥克阿瑟，修改關于各盟國受降區劃分的命令，通知香港日軍等待英軍到達受降，不得向中國軍隊投降。

杜魯門違背了美國政府的原有立場，接受了艾德禮的請求，讓英國接受香港日軍投降，并重新管理之。原因是，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東西方矛盾上升，在未來與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的對抗中，他確信英國這個盟友較之中國來得重要又有用，不可或缺。于是指示陸軍部：為了香港的順利受降，應把香港劃出中國戰區范圍。又指示麥克阿瑟：將香港從中國戰區劃出，安排香港日軍向英軍投降。

艾德禮大喜過望，立即把美國的支持通知駐華大使薛穆，囑薛穆轉告中國政府：美國已同意英國在香港受降。

美國國務院也將杜魯門總統的此項決定，通知了國民政府外交部。

對于美國政府的出爾反爾，蔣介石失望又不滿，20日致電杜魯門：“美國政府不應片面修改盟軍統帥部業已公告的受降區劃分的命令，如果開此先例，則會在香港以外其他地方出現類似不良后果。”話雖這么說，但亟需美國幫助的蔣介石只能從命，他在電報中改變了收回香港的初衷，僅要求由中國受降：“如果美國確已同意英軍在香港受降，中國政府可稍為調整既定之方針，即先讓日軍向中國投降，英國可派代表參加受降典禮，然后再由中國政府授權英國重新管理香港。”末了蔣介石強調說明：“此乃中國政府所能作出之最大讓步，希望能得到美國的理解與支持。”

蔣介石的讓步的確是夠大的了，連收回香港也不再堅持了。但杜魯門認為沒有達到英國的要求，他支持英國、犧牲中國的主意已定，所以復電蔣介石，堅持香港日軍只能向英國投降：英國在香港的主權并無疑問，駐港日軍向英軍投降亦屬合理。

為了迫使蔣介石就范，杜魯門繼續施加壓力云：“倘若為了受降式而發生麻煩，將會難以抵償其惡劣影響，希望你依據中美兩國多年合作之精神，接受上述忠告，與英國政府繼續友好相處。”

美國如此的欺一方護一方，英國高興之余，有持無恐，駐華大使薛穆一連兩次宣稱：“香港屬英國領地，接收之權唯在英國，絕不許由中國接收。”

蔣介石心猶不甘，派外交部長宋子文趕赴倫敦交涉。宋子文提議，關于香港問題，可交由行將舉行的中、美、英、蘇、法五國外長會議討論。

英國政府立即拒絕：在未來舉行之五國外長會議討論香港問題事，我政府并無所悉，亦不同意。

“授權受降”遭拒絕激怒蔣介石

美國執意支持英國，蔣介石雖然氣惱怨恨，卻又不敢不聽其“忠告”，他有他的難處。是因為，日本投降雖在預料之中，但來得太快了，中央軍的主力還都在大后方，一時來不及趕去東北、華北、東南“摘桃子”，必須借助美國的飛機、兵艦搶運部隊去前方，從日軍手中接收淪陷區，以免落入八路軍、新四軍手里；以后還須依靠美國的軍事、經濟援助，達最終消滅中共而一統天下。權衡利害，剿滅共產黨事大，香港主權事小，于是不無惋惜地徹底放棄了在香港受降、恢復香港主權的原定方針。

可是完全按英國要求的操作，顏面喪失殆盡，更恐激起各界譴責聲討。為了挽回一點面子，減輕輿論壓力，他想了個“授權受降”的法子，于8月22日致電杜魯門總統：“余將以中國戰區統帥的名義，授予英國司令官接受香港日軍投降之權。作出如此讓步是極為困難的，但出于合作友好的真誠愿望，畢竟這樣做了，期待英國政府盡快響應，與中國政府達成必要的步調一致。”

蔣介石將這一決定通知英國政府后。為了感動英國吧，在24日舉行的最高國防委員會與中常委聯席會議上，就香港問題講了下面一段討好之言：“今當日本投降之際，我們決不藉招降的機會，忽視國際合作和盟邦主權，所以我們不愿派兵接收香港，以免引起盟邦誤會。”

對于蔣介石“授權受降”的退讓，美國總統杜魯門回電贊同，稱贊他顧全盟邦合作，體諒人的行動緩解了困難的局面。

又是大失所望，英國首相艾德禮對蔣介石“合作友好的真誠愿望”并不領情。8月27日，駐華大使薛穆按艾德禮指示，口頭告訴蔣介石：“英國政府不能接受‘授權受降’，英國必須重新恢復香港原狀。接受香港日軍投降之權只在英國，不能接受英國軍官作為中國戰區最高統帥的代表在英國領地上受降。英國政府業已正式決定，由海軍少將哈克爾前往香港接受日軍投降，哈克爾只能以英國政府代表的身份受降。”

英國人連這點面子都不給，令蔣介石難堪之余，大為光火，這樣屈辱的事，如何向國人交代？又如何面對部屬？為了多少挽回一點面子，他決作鋌而走險，口氣強硬地說：“余委托英國軍官接收香港之主張必須貫徹，特委任英國哈克爾將軍代表余中國戰區最高統帥，接受香港日軍之投降。請大使先生轉達英國政府，如其不接受委托而擅自受降，則破壞聯合協定之責任在英國，余決不能放棄應有之職權，且必反抗強權之行為。”

同日，蔣介石通過美國駐華武官卡頓·戴維亞爾，轉告美國總統杜魯門：香港明確劃在中國戰區，而不在英國的受降區，作為中國戰區最高統帥，余有履行與盟國所訂協議之任務，授權英國將軍在香港受降，純系維持盟國間友好關系，如超出此限度，既不合國際協議精神，亦與中國戰區最高統帥職責不符。

第二天日，蔣介石再次致電杜魯門，再作強調表示：不管英國方面接受與否，余均以中國戰區最高統帥身份，任命哈克爾為余之受降代表。

這時，第13軍已奉蔣介石的命令，浩浩蕩蕩開進九龍，隨時準備橫渡維多利亞港，接收香港。

“雙重身份受降”英國重占香港

30日下午，蔣介石接見英國大使薛穆，對英國“踐踏他作為中國戰區統帥的權力表示憤慨”。

薛穆從與蔣介石的直接接觸中，感覺蔣介石“雙重身份受降”決心之不可動搖，于是趕在當天向政府發出報告，作如下建議：最好的辦法是接受授權，除非此事得到解決，這個爭端將可能損壞我們與中國人的關系，而且正是在對我們的利益至關重要的時刻—一為了重建我們在上海等地的利益，我們應當得到中國合情合理的合作，如因香港問題而使蔣介石留下極為惱怒的感情，那么不但在現在這個緊要關頭，而且在以后相當長的時期內，我們都會遇到障礙和惡意。

蔣介石一邊如此強硬，為英、美所始料不及。

美國總統杜魯門眼看中、英雙方的軍隊都已接近香港，極有可能發生沖突，如果打起來，會讓蘇聯坐收漁利，于是急電艾德禮曉以得失，要求英國政府適可而止。

杜魯門的勸說與薛穆的警告，使艾德禮不得不三思而后行了，經反復研究，提出了一個有所退步的折衷方案——“雙重身份受降”，就是同意蔣介石的委托方式受降，但哈克爾少將不但代表中國戰區最高統帥蔣介石，而且代表英國政府。

9月1日，英國政府將“雙重身份受降”方案通知了中國政府。

這時，哈克爾率領的英國太平洋艦隊，已日夜兼程趕抵香港，宣布成立香港臨時軍政府，由他自任總督，以原港英輔政司金遜為護理總督。

盡管英國政府如此的蠻橫霸道，但在蔣介石而言，認為自己的“授權受降”方案，好不容易為英國所接受了，總算有了一點面子。于是復電艾德禮，對英國“雙重授權受降”表示贊同，他在日記中頗為得意地自我安慰云：英國對余委派軍官接受香港日軍投降之指令，最后仍承認接受，是公義必獲勝利之又一證明。

不日，蔣介石指派的一個軍事代表團到達香港，與哈克爾商量接受日軍投降典禮事宜。

9月16日，香港日軍投降儀式，在港英臨時軍政府督署舉行，日本守備司令岡田梅吉及華南艦隊司令藤田平太郎，在投降書上簽字，哈克爾以中國戰區最高統帥蔣介石的代表，及英國政府代表的雙重身份，接受了日軍投降。國民政府代表羅卓英出席了受降典禮。

“米”字旗重又在香港升起，英國再度霸占了香港。

是大國而非強國，兵弱國敝民窮，蔣介石戰后收回香港的努力惜乎未能如愿，令人扼腕嘆息。歷史的重任，落在了四年后建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肩上，只是香港回歸祖國的時間推遲了52年。

編輯：盧勁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