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貪官的“日本式死亡”

2007年5月28日，日本國會議員、內閣成員、農林水產大臣松岡利勝在東京的議員宿舍內上吊自殺，成為二戰后首位自殺的內閣大臣，日本朝野一片震驚，日本首相安倍也顯得措手不及。

日本向來是有自殺傳統的，自殺被認為是承擔責任的一種謝罪方式，尤其是剖腹自殺，是日本傳統武士道精神的一部分。自殺就可以挽回已經失去的尊嚴，不會給自己的家人和親朋帶來羞辱。日本輿論對自殺者容易產生同情，對貪官也是如此。作為內閣大臣，松岡雖然沒有上演剖腹自殺的慘劇，他的自殺行為也足以給日本政壇及社會以巨大的震撼。首相安倍晉三對此諱莫如深，反對黨、媒體和民眾卻紛紛探究松崗自殺的究竟。

自殺始末

作為國會議員，松岡原本要出席28日下午1時40分召開的參議院預算委員會會議，接受對他政治資金丑聞的質詢。表面上看，松岡沒有情緒異常。松岡的秘書當地時間上午10時左右還在議員宿舍內見過松岡本人，并與他交談。12時18分左右，他的秘書和一名保鏢再去他房間時，發現松岡失去意識。他將一根拴狗繩的一端系在門的鐵質橫梁上，利用繩子的另一端上吊自殺。隨后他被緊急送往慶應大學附屬醫院搶救。下午2時，醫院宣布確認松岡死亡。警方尸檢證明松岡死于自殺。

首相安倍對當初鼎力支持他出任首相的屬下情深義重。得知事件發生后安倍立刻前往醫院看望了松岡家屬和他的遺體，并對媒體吐露，他本人對松岡的自殺感到“相當震驚”：“盡管他正在接受國會的仔細調查，但他仍是內閣中相當重要的成員。作為任命他的人，我覺得對他的死負有責任……我對他的死感到非常失望，也非常尷尬，不過，當我看到他的臉時，他看起來顯得很安詳，希望他的靈魂能夠上天堂”。當被問及松岡自殺的原因時，安倍則表示無可奉告，不愿妄加推測和評論。安倍的愿望雖然很美好，但如果進入天堂的標準稍稍嚴格一點的話，松岡的靈魂去向可能還要打上問號。松岡生前引起民眾熱切關注的政治丑聞似乎無法讓人相信松岡靈魂的清白。日本媒體也紛紛將死因歸結于他涉及的種種丑聞。

丑聞頻仍

現年62歲的松岡來自日本南部熊本縣，大部分職業生涯在農林水產省度過，自1990六次當選國會眾議員。松岡自上世紀90年代后期以來，就屢遭涉嫌政治資金丑聞的指控。1998年8月，北海道一家建材公司塞給松岡200萬日元，希望松岡能在當時的林野廳幫助游說。松岡2002年承認收過錢，但否認幫人游說。

去年9月，安倍就任首相時，任命他為農林水產大臣。進入安倍內閣后，松岡更是不時曝出新的政治資金丑聞。松岡的資金管理團體在無需繳納房租和水費的議員會館內設置事務所，但在截至2005年的5年期間，每年將2000萬日元（約合16.5萬美元）以上的事務所費和水電取暖費列入政治資金收支報告。此事在國會遭反對黨追究時，松岡使用種種借口撒謊抵賴，聲稱水費的花銷是因為自己和工作人員一直飲用一種高價保健用水，而調查表明這種用水剛剛生產一年，公眾立刻噓聲一片，顯然他們無法欣賞這么拙劣的謊言；要欺騙大眾，松岡至少需要把謊言編得再高明點。

松岡的最新一起丑聞涉及內部招標和政治捐款。東京地方檢察廳最近檢舉松岡在農林水產省下屬獨立行政法人“綠資源機構”的招標中涉及暗箱操作并且吃回扣，他從中接受政治獻金，并且未將其記入政治資金收支報告。日本執法部門上周逮捕了兩名卷入這一丑聞的政府官員。松岡25日告訴媒體記者：“作為主管大臣，我深感應對此負責，我認為我的責任就是不讓這種事情再度發生。”但是他的表白沒能使他置身事外，就在松岡自殺同一天，東京地方檢察廳特別搜查部以違反壟斷法為由，搜查了4家涉嫌上述招標丑聞的公司。而據《朝日新聞》報道，東京檢方的搜查觸角已深入到松岡家鄉熊本縣所在的建設公司，相關人士揣測，搜查很快將波及松岡本人。

政治悲劇？

在這重重丑聞的壓力下，辭職也是一種選擇。日本一家電視臺28日晚援引松岡所屬自民黨伊吹派干部的話說，松岡自殺前一陣，曾與周圍商量何時辭職為好。但是某種壓力似乎阻止了松岡辭職的企圖。與松岡生前關系密切的眾議員鈴木宗男幾年前也因政治資金丑聞鋃鐺入獄，出來后東山再起，重新當選議員。他在自己的網站上說自己“明白松岡的心情”。他吐露說，24日晚，他勸松岡：“明天我將在會上對你的行為進行質疑。你為什么不真心地向公眾道歉呢？”但是松岡回答：“感謝你的建議，但是上面給我命令，讓我現在保持沉默，我只能服從。”他又對松岡說：“無論你怎么做，這件事都避免不了發生，我認為你應該盡快誠實地向民眾解釋清楚。”松岡苦笑著回答說鈴木是唯一一個這樣勸他的人。沒人知道松岡究竟面臨著什么壓力。一些人猜測松岡的死可以“掩護”同樣卷入事件的其他人。29日早間與松岡利勝所涉政治資金丑聞有關的一名嫌疑人跳樓自殺，使松岡自殺事件更顯疑云重重。

更多人則將矛頭指向了首相。去年9月出任首相時，支持率一度達到70%。但內閣官員不斷傳出丑聞和失言風波，包括厚生大臣稱女性是生育機器、防衛大臣久間章生批評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使得安倍支持率日漸下滑。松岡自殺前，關于他的政治丑聞成了近幾個月來困擾首相安倍的最頭疼的事，也是拉低民眾對安倍支持率的主要因素。在松岡自殺事件發生的當天，日本《每日新聞》28日早間公布的一份民調結果顯示，安倍內閣支持率降至32%，達到歷史的最低。有些人甚至直言安倍內閣是歷史上最差內閣。安倍擔心松岡辭職對政權不利，公眾會覺得他用人不當，懷疑他的執政能力，因此一再袒護松岡，強調松岡沒有犯錯。并且說農林水產大臣已經向他報告，所有問題都得到了妥善解決，沒有必要將松岡解職。松岡雖然犯錯，但畢竟罪不至死，引咎辭職也許向鈴木一樣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公眾強烈批評安倍為了個人的政治形象促成了松岡的悲劇。松岡也信守了保持沉默的承諾，甚至在他留下的遺書中，他也沒有向公眾吐露任何內情。

遺書欲說還休

日本媒體29日報道，警方在松岡臥室的桌子上發現6封遺書和2份便箋。遺書均用信封封好，其中一封上有“總理大臣安倍晉三閣下親啟”字樣。另外幾封分致農林水產省事務次官、農林水產大臣秘書官、與松岡有親戚關系的一名國會議員等人，落款均有松岡利勝親筆署名。兩份便箋寫在印有農林水產省抬頭的公用信箋上。一份致“國民和后援會諸君”，上面寫道：“我為自己的蒙昧無德深表歉意。給大家添了麻煩，實在對不起。”另一份應為寫給發現遺體的相關人士：“內人深知內情。那些放在只有內人知道的地方，請勿再找。”日本首相安倍晉三29日晚間在首相官邸回答記者提問時透露，他當天收到了已故農相松岡利勝寫給他的遺書。安倍表示，遺書中沒有提到關于事務所費用等“權錢問題”，并強調松岡沒有在遺書中進行任何辯解。關于遺書的內容，安倍說：“是一份非常短的遺書。里面寫著‘非常感謝’，并說只要日本的農政按照目前的道路走下去就一定會獲得發展。”

顯而易見，松岡決心掩蓋遺書中所說的內情，即使付出死亡的代價也在所不惜。在這里，個人的利益，甚至公眾的利益，都讓位于他所效忠的集團的利益。他的自殺明顯帶有日本式盡忠謝罪的味道。雖然隨著松岡的自殺，對相關政治丑聞的調查似乎就應該停止了，而29日與政治資金丑聞有關的一名嫌疑人的跳樓自殺反而使事情更加擴大化，這也許是松岡恰恰不愿意看到的。安倍首相對松岡自殺顯得痛惜不已，除了個人之間的情誼以外，有一點可以確定：松岡的自殺給安倍內閣帶來了更大的打擊。人們指責安倍應該為松岡之死負責，安倍的支持率進一步下降。日本將于7月舉行參議院選舉，以安倍政府目前的低支持率，想要保持在參議院的多數優勢，安倍領導的執政聯盟恐怕將是風雨飄搖。如果失去參院的多數地位，將導致重要議案在參院受阻，對日本的發展將產生長遠影響。這些問題松岡似乎是沒有料到的，對他來說，一死謝罪盡忠也就彌補他良心的愧疚了，至于其他的事，讓活著的人去擔憂吧。

編輯：陳暢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