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在入世后的第三年已經成為世界第三貿易大國,對外貿易推動著經濟的高速發展。然而,與此同時,我們與主要貿易伙伴之間的貿易摩擦正在不斷升級。而且處于產品生命周期模型“模仿國”的地位,被動地承接發達國家一輪又一輪“產業轉移”,將最終不利于中國經濟的持續發展。通過研究產品生命周期模型對于對外貿易政策的影響,可以解釋這些現象;同時,外貿政策對產品生命周期模型也有反作用,并且提供了改變不利局面、優化貿易利益的思路。
一、弗農的產品生命周期模型
弗農(Vernon)在1960年推出產品生命周期模型,如下圖所示:

第一階段(OA),產品只在發明國生產和消費。第二階段(AB),該產品的生產在發明國得到了改進,為適應國內外迅速增長的需求,產量大幅上升,由于國外不能生產該產品,故發明國在國際市場上處于壟斷地位。第三階段(BC)該產品已經標準化,模仿國已開始生產供國內消費的這一產品。第四階段(CD),模仿國開始出口該產品,在第三國市場上低價銷售;最后,在第五階段,模仿國在發明國市場上低價銷售,發明國的產量大幅下降或完全停止。
現以汽車行業為例,說明產品生命周期的循環過程。1910年,當福特T型車剛剛問世時,美國汽車產量已經達到18.7萬輛,那時英、德、法三國的汽車產量分別僅2.5萬輛、3.8萬輛、0.9萬輛。十年后,美國汽車產量超過了200萬輛,而英德法三國汽車產量加起來也不到20萬輛。因而,盡管美國并非汽車的最初發明國,但確是這個行業最初的國際市場壟斷者。這得益于它在這個行業中源源不斷的創新成果:從大批量生產開創汽車產業化,到引領鋼制轎式車身潮流,再到以高壓縮比發動機為核心的技術創新群,每一次的革新都使其重回發明國地位,享受超額利潤。上世紀70年代末,美國汽車產業進入成熟階段,其具體表現為:投資者涌入這一產業的步伐趨于停止,汽車產業擴張的規模日趨穩定,其對整個工業的貢獻己達到極限。產業內部企業間的競爭主要集中在品種、質量、性能和價格上,主要產品的產量增長幅度變得平緩而穩定,增長率急劇上升的趨勢基本停止。此后,一些企業選擇對外直接投資,部分標準化的技術開始向東道國擴散,使得發展中國家汽車企業有機會對這些技術進行消化、吸收、模仿、創新,進而在低端市場形成自主品牌,如中國的奇瑞,吉利等。2007年2月,中國海關總署公布的統計數據顯示,2006年全國汽車商品累計出口總值281. 44億美元,與2005年相比增長42. 76 %;整車出口(含底盤)34. 24萬輛,同比增長98. 13 % ;出口創匯31.35億美元,同比增長96. 62 %。目前我國汽車出口數量和出口創匯都超過進口數量和用匯。
二、“模仿國”的地位對中國貿易的不利影響
如果將一國一定時期內生產和消費的許多產品,按其所處的產品生命周期的不同階段分類,則可清晰地看出一國對于不同的產業采取了何種貿易政策,以及模仿國和發明國的政策差別。而當這種差別升級為矛盾和沖突時,貿易摩擦隨之產生。中國和美國分別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也是產品生命周期中“模仿國”和“發明國”的典型,將這兩個國家的對外貿易政策放在產品生命周期的不同階段上看,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1.在第一階段,當中國在高新技術的研發方面落后于美國時,我們的政策是鼓勵引進先進的生產技術,以提高消化吸收再創新的能力,利用后發優勢盡量縮短與發達國家的差距。但是美國為了更持久的保持技術領先的優勢和在國際市場上的壟斷地位,利用嚴格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和高技術出口管制政策,限制處于這一階段的產品進行自由貿易。
2.到了第二、第三階段,發明國的出口量才逐漸增加。為了趕在其他國家尚不能大量生產該產品時攫取壟斷利潤,發明國在這一階段相應的采取開放的貿易政策,并希望世界各國對其開放市場。如美國會鼓吹基于比較優勢的自由貿易政策。而此時,中國卻著眼于潛在的動態的比較優勢,希望實施適度保護的“戰略性貿易政策”。于是,矛盾再次產生。
3.在第四階段,雖然兩國都可以出口該產品,但由于比較優勢差異較大,即使是進行產業內貿易,也多是基于垂直差異,所以無論在對方還是第三國市場上競爭都并不激烈。但是美國大力推行的區域貿易自由化政策,會由原先從更有效率的非成員國(中國)低價進口轉向從成員國(如墨西哥)高價進口,客觀上對中國造成了“貿易轉移”。不僅如此,其對于我國處于生命周期此階段的產品設限,常常是為了保護集團內與我國有相似比較優勢的拉美國家的利益。
4.到了第五階段,模仿國的生產成本低于發明國,在該國市場上取而代之本是不可逆轉的趨勢,我國也希望充分利用比較優勢出口創匯。而發明國依然盡全力延長實際已走到盡頭的產品生命周期,利用 “保護夕陽產業理論”,主張對于那些處于衰落的工業部門應該給予暫時性的保護。
一輪產品生命周期循環至此,我們可以看出:對處于生命周期某一特定階段的產業,不同國家的貿易政策各不相同,貿易摩擦由此產生。關鍵是當我們面對摩擦時,多是處于被動局面。對于發達國家第一階段的“技術封鎖”,目前尚無有效的國際法規則能切實地保護發展中國家的利益。在第二、第三階段,我國欲實施戰略性貿易政策時,也還面臨著被別國報復的威脅和自身“保護過度”的風險。對于第四階段的“貿易轉移”效應的不利影響,我國卻未能與周邊國家形成一個對等的集團力量予以制衡。而面對第五階段保護“夕陽產業”的非關稅壁壘時,更是多少顯得無可奈何:我國是世界上反傾銷的最大受害國之一,卻至今未形成自己的反傾銷體系。從整個產品生命周期所反映的我國對外貿易的現狀和外部環境看來,情況不容樂觀。
三、應對產品生命周期變化的政策導向
一般說來,改變產品生命周期模型的形狀,扭轉不利局勢的關鍵在于生產曲線的前移,即讓國內生產提前到第二階段甚至是第一階段進行,而不是等到第三階段產品完全標準化了,再來被動地承接產業轉移。那么對于一個發展中國家來說,如何實現這樣的轉變呢?除了在進口引起國內需求后,國內廠商爭取最快速的反應,盡量縮短模仿時滯外,外貿政策的制定也應旨在為國內企業提供一個充分發揮潛在比較優勢的環境。即在產業處于生命周期的第二、第三階段時,通過戰略性貿易政策給予適度保護,是從整體上扭轉不利局勢的關鍵。其主要政策導向有以下幾方面:
1、國際技術貿易——獲取新技術的捷徑
如果在新產品進入我國之前(生命周期第一階段)通過許可貿易獲得研發技術,爭取一段時間產生“學習效應”,在第二階段外商商品進入后就有足夠的抵抗力。若是“排他許可”,由于許可方不會進入我國市場參與競爭,其作用幾乎等同于“保護幼稚產業”。這時具有“潛在比較優勢”的國內產業成本很快下降到低于發明國的水平,將可以趕在產品標準化前在第三國市場上與發明國分一杯羹,提前占領發明國市場,縮短整個產品生命周期。模仿國單純的保護是被動的,只能將國內生產提前到第二階段;而主動的引進和積級地吸納技術則可以將生產提前到第一階段。此處將消費曲線也做了前移,因為供給增加,價格降低將促進消費;而且可以說,更多時候是需求在引領著供給,即消費曲線的前移反過來還會帶動生產曲線的前移。最終,隨著生產曲線更大幅度的前移,貿易利益和產業結構也將得到更大幅度的提升。
2、吸引跨國公司來華建立研發中心
由于跨國公司對母國實行技術控制和封鎖,國內企業在技術上直接學習不可行,但仍可通過各種途徑的間接學習提高創新能力,這些途徑可以是合作,當然也可以是競爭。一方面,目前在華與中方合作研發的跨國公司的使用對象多選擇中國的科研機構、大學,而這些院校、機構與許多國內企業有著緊密的合作關系,所以,這種聯合與合作是能被國內先進企業吸收的。另一方面,跨國公司在華建立研發機構還會對國內企業產生激勵效應。跨國公司在華RD力度的加大和市場的擴張,給長期不重視技術進步的國內企業以巨大的壓力。當跨國公司采用科學有效的激勵制度來吸引并充分利用中國研發人才時,不僅促進了中國研發人才市場的發育,還促使中國企業、大學及研究機構面對強大的研發人才競爭,不斷完善激勵制度,提高激勵作用。
3、海外投資——為真正的先進技術獨辟蹊徑
近年來大量的外商直接投資對于中國這樣一個資本稀缺的國家近幾年來經濟的飛速發展的確功不可沒。但其“技術溢出”效果并不明顯。而我國企業通過對外國投資,利用當地高素質勞動力和發達的產業鏈,主動吸收技術,并向國內傳遞,由于東道國難以直接限制,將有可能獲得真正先進的技術。國內一些有實力的大公司進行海外投資通常有兩種形式:或是像海爾、長虹在海外建立自己的研發中心使當地的科技資源為我所用;或是以聯想、TCL為典范,直接在海外兼并含有核心技術的外國企業,充分利用業已存在的客戶資源和品牌資源。
4、建立和完善國家創新體系
發展中國家的許多企業暫時不具備足夠的科研實力,目前又沒有“風險投資基金”為其提供資金和承擔風險,因而很難在自主研發上獨當一面,以至于退出高技術產業。所以我國的國家創新體系,目前還不能完全由企業主導。那么政府又應當扮演什么樣的角色呢?首先,應當給予科研機構和企業充分的資金支持。政府的政策扶持主要屬于國家財政政策范圍的問題,涉及到國家的財政補貼。根據WTO《補貼與反補貼協議》的規定:“允許一國為實現國內經濟與社會發展的目標而實施某些財政補貼的做法”。在WTO規則所允許的補貼措施中,就包括政府對研發活動的補貼。與此同時, 政府應做好科研機構和企業間的諧調,縮短科技成果產業化的過程。吳敬漣說:“制度重于技術”。國家創新體系就是旨在用制度安排技術創新,并用制度支撐創新的持續進行。
5、推行內松外緊的競爭政策
隨著全球市場經濟體制的基本建成,國家間的相互依賴日漸加深,國際產業競爭空前加劇,另外,隨著全球經濟日漸一體化,全球市場也越來越呈現壟斷競爭狀態。而在這種背景下,戰略性貿易政策的實施日益困難。于是開放市場、減少壁壘、進行公平有效的競爭,在競爭中求生存、求發展,就成為一種現實的選擇。隨著中國對外開放的逐步深入,盡快出臺競爭法、推行與國際接軌的競爭政策是當務之急。我們作為一個發展中的轉軌國家,面對高新技術產業和戰略性競爭產業的弱勢狀況,應實行內松外緊的競爭政策。
對內部而言,長期以來的市場分割、行業壟斷和行政壟斷是產業競爭力提升的主要障礙,而寡占行業市場集中度和規模經濟的不足又是造成戰略性貿易政策效果弱化的主要因素。因此在整合全國市場和建立公平競爭的經濟秩序的同時,應促進內資企業間的兼并、重組與各種形式的合作、聯盟,維持產業整合后大企業之間的競爭格局,以大企業間的競爭帶動產業的成長與發展。
對外部而言,實施競爭政策是應對日益加劇的外部沖擊的需要。首先,貿易政策和投資政策的自由化需要競爭政策加以補充和修正。隨著中國開放的深入和擴大,以及跨國并購的發展,跨國公司可能對中國企業采取更為廣泛和頻繁的多種形式的限制競爭行為,外資企業壟斷市場、控制產權和技術、破壞有序競爭的潛在威脅不斷增長。制定《反壟斷法》和推行競爭政策,可以成為制衡跨國公司壟斷和限制競爭行為的有力武器,為內資企業提供良好的競爭環境,并保護幼稚產業和戰略產業的健康、順暢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