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是最炫的組合,他們沒有響徹天籟的嗓音,他們也不懂得如何炒作,但是他們可以用最平凡的聲音撕開你許久都不曾作用過的淚腺,把悲苦把樂觀把最簡單的幸福,像刀一樣插進你心底深處最柔弱的地方。
初識左權盲人宣傳隊是在今年4月,在左權采訪偶遇浙江衛視主持人亞妮在左權縣里拍一部關于左權盲宣隊的電影,亞妮談起此行目的,和她放棄養尊處優的生活甘愿自己背負巨債來拍這部在如今充斥著商業化的電影市場中也許并不被看好的題材,與其說是亞妮如此義無反顧的能量吸引了我,倒不如說左權盲宣隊更吸引我。那次是采訪盲宣隊的絕好機會,但我錯過了。
有時候,錯一次就夠人后悔一輩子了。
抗日戰爭時期,左權盲宣隊就在或高或低的太行山上深一腳淺一腳地為抗日隊伍刺探情報,他們也和前線將士一樣,在為保衛祖國抵御外辱用自己的智慧出生入死,別樣報國,有的人已經年華老去,有的人已經駕鶴西去,又有新的盲人拿起嗩吶,拿起鈴鐺,一只手搭在前面兄弟的肩上,用自己的腳丈量太行山的雄偉和浩窮。
時間一晃,左權盲宣隊已成立70載了。亞妮說,無論他們走多少路,從來沒有走出過大山,只有一次。為了改變生活將無以為繼的窘境,他們走了三天三夜走到省政府,只為得到一個身份的確認和一些其實很微薄的物質要求,相關人員以檔案中沒有記載為由拒絕了他們。他們沒有靜坐,沒有大吵大鬧,而是一個搭著另一個的肩,又走了三天三夜悄無聲息地走回大山,從此,再未踏出大山半步。
我從未和盲宣隊的隊員們面對面坐下來聊過,以目下我心里的窘迫實在不敢,但我想聽。亞妮曾如是描述他們:“他們的笑純潔得如同嬰兒一般,仿佛可以蕩盡人間一切恩怨。”不久前,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他們的笑,的確。我想盲宣隊存在的意義不僅僅是為了十七大,在如今這個物欲橫流、拜金主義仍然占上風的社會,他們的存在表明,人間還有一小片凈土,可為我們層層包裹負重的心,提供一點可以暢快呼吸的天地。生活遠比我們想像的要豐富和有意義得多得多。
亞妮在拍電影時,沒有劇本,因為她發現,再優秀的劇作家都不可能寫出盲宣隊員們所要演的本子,隊員們下一步要走的路,要說的話,讓你頓足,讓你號啕大哭,讓你前仰后合,讓你嗟嘆不已,讓你后悔莫及,讓你無言以對。沒有人可以預料隊員們要去哪兒,干什么,說什么話,所有的采聲、燈光之類,劇組成員被盲宣隊員們折騰得不亦樂乎,作為導演的亞妮對此當然求之不得。亞妮心有余悸的一次是,有一次拍一位隊員因肛瘺要上北京看病攔車的戲,在沒有任何安排的情況下,讓一位隊員真的站在馬路上攔車,一輛大車司機在看到突然竄出來的攔路人之后,稍定了定神兒后非常惱火,破口大罵。而在此之前,亞妮和劇組所有工作人員都想了又想,要不要安排一下,萬一出個岔子怎么辦,但最后考慮再三,還是不作任何安排,直接上路攔車。亞妮回憶起來,仍是不能平靜。不過這場戲的成功還在后面。
在這位隊員坐上開往北京的順風車后,亞妮對其他盲宣隊員們說,他沒帶夜壺。話音落,其余隊員皆淚下啊,有的在埋怨自己,有的在為隊友擔心:“沒有帶夜壺,北京那么大的地方他去哪找茅房啊?他要給人屎尿拉在外面,還不給人罵啊?”越說幾位哭得越兇。這樣的戲可是什么演員都表演不出來的。
后來我和亞妮漸漸沒有了聯系,也不知道這部以左權民歌命名的電影《桃花紅杏花白》進展如何了,直到在電視熒幕上看到他們。我知道,他們現在已經成了名人,日程安排得很滿了,而且他們已經走出大山,走進外面精彩的世界很多次了,這樣也好,有助于增加他們的經濟收入,讓他們的物質生活不要受制,但是請不要以此為名害了他們,不要讓他們在輾轉中迷失自己。多些關注多些幫助,盡量少去打擾他們。都說盲人眼睛看不見,但心里明鏡似的,不要讓這多姿多彩的世界蒙蔽了他們的心,給他們一片安靜祥和,給我們的心靈向往也留下一片凈土。
喜歡他們的歌,有悲有喜有苦有甜,聽“下輩子好歹睜開眼,看看這圪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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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立于1938年的山西省左權縣盲人宣傳隊,在革命戰爭時期,利用其隱蔽性強的優勢刺探敵情,為抗戰立下了汗馬功勞。
2003年10月,左權盲人宣傳隊第一次到北京高校巡演,在接下來的不到4年的時間里,盲人宣傳隊的11名成員已從當初被漠視的特殊群體,逐漸走進人們的視野,為眾人所知曉。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中心主任田青稱他們是“活著的阿炳”,中國盲人協會主席甘伯林將他們稱之為“中國盲人說唱的活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