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國公司股權安排選擇的理論述評

摘 要：交易成本理論、談判力量理論、折衷理論、組織能力理論以及制度因素影響論分別從不同角度解釋了跨國公司股權安排選擇的影響因素。在對這些理論回顧和評述的基礎上，提出了跨國公司股權安排選擇的戰略觀，認為股權安排選擇是跨國公司綜合評估公司內部因素和東道國環境約束作出的戰略決策。

關鍵詞：跨國公司；股權安排；理論述評

中圖分類號：F276．7 文獻標識碼：B

收稿日期：2006-09-10

作者簡介：楊學軍（1969-），女，河南洛陽人，管理學博士，暨南大學珠海學院講師。研究方向：企業國際化經營。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重點項目《跨國公司在華策略與中國企業的應對措施》，項目編號：70132010；珠海市科技計劃項目，項目編號：pc20051105。

對跨國公司股權安排的研究，一般可歸在跨國公司進入方式的研究之中?？鐕敬嬖诓煌倪M入方式選擇，包括出口、許可證、通過建立合資公司（少數、對等或多數股權）或全資子公司直接投資。早期對進入方式的研究集中在對許可證和直接投資的選擇問題上，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Dunning(1980，1988)的折衷理論。雖然有學者開始關注股權安排的問題，但仍主要集中于對全資子公司和合資公司的選擇問題上。后期的研究成功地將交易成本理論應用于解釋跨國公司的股權安排選擇，將股權安排決策視為涉及控制與資源投入在不同風險和不確定性水平下的折衷。同時，一些學者開始應用談判力量理論探討跨國公司的股權安排問題，認為跨國公司與東道國政府的談判力量決定了其海外子公司的股權安排。也有學者從跨國公司的組織能力以及東道國制度性因素出發分析跨國公司股權安排選擇的影響因素。以下是各種理論對跨國公司股權安排影響因素的解釋，以及相關的實證研究現狀。

一、交易成本理論與股權安排

交易成本理論是近20年發展起來的最有影響力的選擇理論，得到廣泛的應用。該理論認為跨國公司為海外子公司選擇的治理模式是出于最小化交易成本的考慮（Anderson和 Gatigon， 1986; Hennart， 1989; Williamson， 1985）。如果市場上的交易成本很低，一個理智的廠商會通過市場進行交易。反之，如果運營成本、績效控制和防止機會主義行為的成本很高，企業就會選擇內部化的方式。

運用交易成本理論分析跨國公司股權安排問題，最早始于Buckley和Casson(1976)，隨后Hennart(1982)和Teece（1986）進一步補充了前者的觀點。他們認為跨國公司的股權安排是建立在對不同股權安排的成本與收益分析之上的。全資與合資股權的選擇是基于避免距離遙遠交易的收益與分享股權的成本（例如決策的困難、激勵減弱、合伙人搭便車行為）的比較。由于市場失效，當公司轉移其所有資產時就會產生交易成本。為了降低這些成本，公司就會使中間產品市場內部化。因此，公司就會試圖通過擴張企業的邊界來控制海外生產，從而取代許可證方式。當中間產品市場失效和通過全資子公司獲取資產太昂貴時，或者通過并購從經濟上行不通時，合資企業就顯得非常有效率?？鐕窘⒑腺Y公司面臨交易成本的一個形式是保護其所有權優勢不擴散到其他合伙人的成本。為了保護和全面發揮其所有權優勢，跨國公司傾向選擇在海外建立全資子公司或多數股權的合資公司。

交易成本理論認為跨國公司根據交易成本最小化的原則選擇其海外子公司的股權安排，如果交易成本較低，跨國公司會選擇較低的股權水平（Hill et al.，1990;Madhok，1997）。而如果（1）海外市場對跨國公司產品或服務的需求不確定性較高；（2）海外市場吸引力較大；（3）跨國公司母國與東道國之間的文化距離較大；（4）跨國公司投入到海外子公司的資產專用性程度較高；（5）東道國當地市場在資本、技術和熟練工人方面的貢獻不大時，跨國公司傾向選擇較高的股權水平。

一些實證研究的結果支持了交易成本理論的觀點，Gatignon和 Anderson (1988)考察了大型美國跨國公司開辦的海外子公司，發現RD密度、廣告密度、東道國風險和社會文化距離與跨國公司對全部或部分股權的選擇顯著相關。Franko(1989)發現傳統制造業和采礦業的美國公司比技術和廣告密集型產業的公司傾向建立少數和對等股權的合資企業。Blodgett(1991)的研究表明技術變量與美方多數股權正相關，特別當其他合伙人提供當地知識時。 Nakamura 和Yeung(1994)發現當以信息為基礎的投入對合資企業的成功與否非常關鍵時，控制技術溢出給競爭者的成本很重要。

二、談判力量理論與股權安排

談判力量理論最早由Vernon(1971)提出，Svejnar和Smith（1984）將其進一步發展為更為嚴謹的理論體系。該理論認為，跨國公司與東道國不可避免地處在相互對立的談判之中。他們認為股權安排是由跨國公司與當地合伙人之間通過一系列動態談判過程所決定的。東道國政府的談判力量主要源于其對市場準入的控制以及鼓勵或限制投資政策的能力?？鐕镜恼勁辛α縼碜云渌袡鄡瀯?。因為高股權水平可以使跨國公司處于主導地位和更好地保護技術，因此，談判力量理論假設跨國公司為了其所期望的高股權水平與東道國政府談判。相比較而言，東道國政府常常希望跨國公司采用低股權水平，因為這種形式能夠使當地公司獲得先進的技術或管理能力以及可以分享到成功投資的利潤。總之，跨國公司的談判力量（而后是它的股權份額）隨跨國公司賦予東道國利益（例如資產和出口）的增加而提高，隨著東道國內部市場（例如較大和不斷成長的市場，低成本勞動力和較好的基礎設施）的吸引力的增大而減少。

Gomes-Casseres(1990)認為由于國內外的政治人物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企業進入國外市場的決策，因而最初的進入決策要考慮各種政治阻力。他們在此基礎上分析了企業談判能力來自于企業所有權優勢，它與當地政府就控制程度進行協商，以達到其控制市場和保護專有技術的目的。談判力量理論認為在以下條件下，高控制程度成為跨國公司的首選：（1）東道國吸引對外商直接投資的意愿高；（2）跨國公司對進入外國市場表現出來的熱切程度不高；（3）跨國公司之間對東道國優先投資機會的競爭激烈程度不高；（4）東道國政府對外商直接投資的限制少；（5）跨國公司對當地資源的需求程度低；（6）跨國公司資源投入的程度低；（7）政治和經濟風險低。

Fagre和Wells(1982)認為跨國公司在海外子公司最終達成的股權安排是與東道國談判的結果，代表雙方利益的相對實力。 Gomes-Casseres(1989)認為參與者從他們各自不同的資源中獲取談判力量，例如技術、市場經驗、銷售控制能力，融資能力、區位優勢或產業經驗。Lecrew(1984)認為隨著跨國公司相對東道國談判力量的增加，以及隨著跨國公司獲得高股權水平的愿望增加，其在海外子公司的股權水平將增加。

三、折衷理論與股權安排

Dunning(1980，1988)的折衷理論認為企業的進入方式受三種因素影響：企業的所有權優勢、市場的區位優勢和把交易整合在企業之內的內部化優勢。

首先，跨國公司必須擁有優勢資源和技術以使其能夠獲取足夠高的租金去面對國際市場較高的服務成本。為了與當地公司競爭，跨國公司需要獲取信息，加強專利技術開發以及提高規模經濟性。如果跨國公司的技術、運營、組織和財務能力明顯，它會傾向于選擇風險較大的進入方式以獲取較高的收益。

其次，跨國公司傾向選擇進入潛力大的市場。在具有較高市場潛力的東道國，跨國公司選擇直接投資方式將比非投資方式（例如出口貿易）能獲得較大長期利益。也就是說，如果企業著眼于尋求潛力大的市場，它會關注長期收益而選擇直接投資方式。東道國因素，特別是市場機會、一系列不確定性和政府政策，常常對跨國公司進入方式選擇有影響。如果企業無法預測未來的不確定性因素或不具備很強的資源和技術整合能力，它應選擇低控制程度的進入方式。

最后，如果跨國公司為了獲取市場協作的規模經濟性，同時避免因一體化帶來的官僚主義的劣勢（Williamson， 1985），那么低控制進入方式是適合的。然而，由于市場存在不完全性，低控制方式的成本可能高過那些資源和技術一體化較好的公司的成本。因此，進入方式選擇，必須由全球化和內部化的需求決定，當現實需要很強的全球整合和內部化能力，選擇高控制程度的進入方式更可行。而另一方面，低控制方式適合那些在目標東道國不傾向一體化的跨國公司。

四、組織能力理論與股權安排

組織能力理論關注企業的能力方面，對交易成本理論有一定的補充作用。代表人物是Madhok。該理論認為，組織能力和經驗的本質和形式對理解跨國公司的國際化經營特別是他們進入方式選擇非常重要（Madhok，1997），因為公司由“知識基礎”組成，具有在組織間不易擴散的特質，而合資正是可以作為轉移這種知識的工具。合資以外的其他轉移方式之所以不被考慮，并非源于Williamson或其他學者強調的市場失效或高交易成本，而是因為知識的取得源于組織間的相互學習（Kogut，1991）。公司進入某一海外市場不僅僅是應用其現存的競爭優勢，而且是通過學習和知識獲取，開發新的資源或建立新的能力。而且，經營運作要求與現存知識基礎二者的一致性是影響公司對某一進入方式戰略評估的主要因素（Collios，1991;Goodnow，1985）。

組織能力理論強調的是資源承諾，選擇的影響因素與交易成本理論大致無異，但解釋的角度不一樣。組織能力理論認為公司選擇的進入模式是最能夠有效轉移和利用資源的模式，由于存在市場失靈，企業內部配置資源在一些特定條件的限制下會更有效率。理論強調了組織的能力，認為如果公司資源的緘默程度高，公司的資源將很難通過交易的方式轉移，或容易被他人效仿而喪失價值，公司會選擇自建全資子公司的形式。如果公司不具備所有的資源，公司可以通過合資企業或購并的形式獲得其他公司的資源，增強組織能力。

Hamel(1991)認為，如果缺少必不可少的能力，公司可能就沒有信心在有限的資源下經營新的企業，更有效的方式是以較低的成本從其他公司獲取新的知識來補充公司的資源。公司如果擁有較強的知識基礎，則傾向選擇高股權進入方式以獲取競爭優勢。

五、制度因素影響論與股權安排

制度因素影響論更多地強調東道國的法律法規等制度性因素對跨國公司股權安排選擇行為有重要影響。Cantractor(1990)發現隨著東道國對外方股權水平限制的提高，少數股權和50-50合資企業的數量增加。Gomes-Casseres(1987b)認為跨國公司以合資企業方式進入限制性國家的數量是非限制性國家的兩倍。 Beamish(1985)認為這一特征在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的表現比限制與非限制國家更明顯，但他的發現也與Gomes-Casseres的觀點相關，因為大多數發展中國家都傾向限制性的當地化政策。在Beamish的樣本中，跨國公司在發展中國家70%的合資企業中擁有少數股權，只有10%是50-50股權，相比較，在發達國家有43%的合資企業是50-50的對等股權。以上這些研究，認為國家風險特別是東道國政府股權水平管制是重要的影響因素。

六、研究評述

這五種理論分別從不同的角度解釋了跨國公司股權安排選擇的影響因素?？偟膩碚f，交易成本理論和談判力量理論對跨國公司股權安排的研究影響最大，一系列的實證研究主要是建立在這兩大理論的基礎之上。交易成本理論主要關注不同股權安排選擇的風險問題，強調公司應該選擇交易不確定性較低和避免專有技術泄露的股權安排。然而，這一理論忽視了東道國政府對跨國公司股權限制的作用。因為幾乎無一學者會否認，東道國股權限制能使跨國公司在通過交易成本分析建立全資子公司更好的前提下仍選擇合資公司的方式。

談判力量理論從博弈論的角度對企業股權安排選擇進行了分析。該理論認為跨國公司能否擁有其所期望的高控制股權由東道國政府與跨國公司的談判力量決定。這一理論在分析跨國公司的股權安排時也有明顯的局限性，即其想當然地認為公司可能偏好某一股權。他們在努力解釋跨國公司與東道國政府談判結果時，實際上已經忽視了影響跨國公司股權偏好的因素。另外，這一理論也因與一些實證結果的不一致而受到批評。例如，根據談判力量理論，跨國公司在發達國家中較低股權的子公司應該比發展中國家多，但數據顯示并非如此。

折衷理論將三個因素結合起來形成跨國公司對外經營的整體優勢。其中所有權優勢是基礎，是企業對生產投入的必要條件；內部化是實現這種優勢的載體；區位優勢是實現上述兩個優勢的充分條件，三者的結合，相互影響，使跨國公司取得最大的整體利益。但是三個因素的關系及其隨時間變動并不明確，因而更多地體現為一種分類方式而不具有動態的特點。而且該理論僅僅從微觀上對跨國公司的行為進行分析，對東道國市場因素考慮太少。真正意義上的折衷理論應該是既分析跨國公司的微觀性格又分析跨國公司的宏觀性格，而且把兩者結合起來進行綜合分析的理論（鈴木典古比，1990）。另外，Dunning的折衷理論主要是為了解釋說明跨國公司在技術轉讓、出口和對外直接投資三種方式之間的選擇依據，其對跨國公司直接投資的股權安排問題的解釋還很不充分。

組織能力理論強調公司進入海外市場并非僅僅利用其現存的競爭優勢，而是通過學習和知識獲取開發新的資源或建立新的能力。這種理論為考察股權安排影響因素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但其也有明顯的局限，即將跨國公司股權安排決策看作是一個封閉的系統，只考慮組織內部的經驗、知識轉移，而忽視了外部環境對組織的影響。

制度因素影響論認為跨國公司的股權安排受東道國政府的限制和干涉的影響較大，但這一理論僅僅是從東道國制度環境因素角度進行的分析，并不能全面解釋跨國公司的股權安排選擇行為。

Ansoff（1965）認為國際直接投資是戰略管理問題，因其確定或重視確定長期的公司使命與產品—市場概念。因此解釋國際直接投資可通過公司特征與環境約束來解釋。公司特征決定公司的決策標準及技術、資源；環境制約與為公司帶來的機會（如市場）和風險（如競爭等）相關。與環境聯系起來對公司資源與技能進行評估，就可確定公司的競爭優勢與弱勢，并在此基礎上制定可行的戰略(毛蘊詩，2001)。跨國公司到另一個國家或地區進行投資，股權安排選擇是其首先要進行的戰略決策之一。股權安排影響投資各方將其資源投入到子公司中的積極性，從而進一步影響投資者資本投入水平、技術轉移的程度以及收益的分配。而且股權安排是影響跨國公司在海外子公司控制權的核心要素。由于股權比例直接與利益分配和資源投入相聯系，且一般成為分享公司控制權的依據，因而成為影響合資各方對合資企業控制程度的最直接因素，其他控制手段，如關鍵職位的任命權、預算和資源分配權等，大多是股權的衍生物。另一方面，對合資經營股權比例的規定也是各國政府，特別是發展中國家政府管制國際直接投資的重要內容。因此，從本質上講，股權安排選擇是跨國公司綜合評估公司內部因素和東道國環境約束作出的戰略決策。這為我們分析跨國公司的股權安排選擇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

參考文獻：

［1］ 毛蘊詩.跨國公司戰略競爭與國際直接投資［M］．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01.

［2］ P Buckley， M Casson .The Future of The Multinational Enterprises. Homes Meier. 1976.

［3］ David J Teece. Transaction Cost Economics and the Multinational Enterprise: An Assessment. Journal ofEconomic Behavior and Organization， 1986（7）：2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