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花洲書院是古代著名文學家范仲淹在鄧州任官時建的。北宋慶歷_年間,一座仿江南風格的書院是范仲淹親自設計指揮建造的,她偏處城東南隅。院內蔭郁的梧桐,蒼勁的翠柏,濃香的丹桂,清雅的秀竹,還有講學堂和藏書樓,極其幽靜。陰天細雨紛紛,煙霧繚繞,恰似煙雨江南。其美景使她位居鄧州八景之首。有詩曰:百花洲外景可夸,花可名州洲盡花,二月春風天逾雨,滿城醉舞夕陽斜。
花洲書院不比岳麓書院有千年的歷史,也不比天一閣有浩瀚的藏書。花洲書院的魅力在于文人。這里有憂愁的范仲淹終日緊鎖眉頭,他愁一個破碎的河山,愁一個多難的民族。他愁得那么深,那么重,一個花洲書院又怎能容得下?
我一直認為范仲淹是一位宋代的美男子。他有高大壯實的身軀,渾身流動著愛國的血液,要不他怎么能嘆出:“將軍白發征夫淚”?他也有古銅色粗糙的皮膚,曾在“長煙落日古城閉”的大漠中,反射輝煌的落日之光。他那緊鎖的眉頭可以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而舒展開來,也可以因:“眉問心上,無計相回避”,而緊緊皺起。他的眼睛一定是非常明亮,能在連天的羌笛聲中,看到遙遠的家鄉,也能在酒人愁腸后流出滾滾思鄉淚……這般的豪壯,這般的柔情!正是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情,增加了花洲書院的厚重。傳統的朱紅大門側,怒目圓睜的石獅雄踞;青磚灰瓦的宅院上高揚的屋檐,竟相向上。還有那直入云霄的樹木無不顯示著豪放,一種海洋般搏大的豪放!
(二)
我曾有幸走過這博大的豪放,拐入一條依湖而建的碑廊瀏覽詩文。從碑廊中輕輕走過,就仿佛聽見它們在訴說繁華如過眼煙云,訴說著昔日的偉人乘黃鶴而去的身影。目光從沉重的歷史移開,透過碑廊精致的雕花小窗向外微微一掠,就不能忘懷。窗外有幾棵垂柳溫柔地立在湖邊,一如古代的仕女,乖巧,美麗。湖水如鏡,映著柳樹撩人的青絲。忽有微風吹來,湖面泛起陣陣漣漪。也許,浩浩蕩蕩,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并非寫的湖南洞庭湖,而是宋代年間鄧州的百花洲。而我們心中的范仲淹也不是因為貶官來到鄧州,而是為寫天下名篇而來的。
他來的時候是否乘一只小船,滿眼的風光飛馳而過,沒有李白的輕快瀟灑,有的只是沉重的憂愁。他的小船載了天下蒼生,載了一顆赤誠的報國之心,愁得那么沉重,一葉小舟又怎能載得動?或許他是騎著馬駛來,一路黃沙,一路疲憊。嘆息聲在馬背上空回蕩,寂寞而渺茫。也許他來的時候,中原的太陽高高地照著曠野,歡迎他的不僅有太陽,還有熱情的百姓。面對歡迎,他沉默不語,只是靜靜而坐,批改公文直至深夜。也許他到來時是夜晚,“千里共嬋娟”的月亮伸出潔白的手撫摸著這位憂國憂民的賢吏和文學家。古樸鄧州的晚風也在撫摸著他剛毅的臉龐還有那眉心皺紋中深藏的憂傷。歡迎他的不僅有月亮,還有一個花洲在期待著他的耕耘,讓他在長途跋涉后,在此講學,或潑墨作詩。不管他是白天或是晚上來,鄧州百姓的疾苦都猶如蟲子般蝕咬他的心讓他晝夜難眠。于是他在春風堂講學,讓文化的聲音遍布鄧州的天空,洗刷這片土地上的愚昧。時至今日,他的講學仿佛還在鄧州傳響,使鄧州的文化生機勃勃。他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名言,不知刪了多少官員貪婪的邪念。他重農桑,興水利,讓百姓安居樂業的理念,讓現今的官員不斷效法,如今鄧州的水城建設,正呈現一派繁榮景象。
(三)
古老的鄧州富裕了,可是四面八方的乞丐涌向了鄧州,面對洪流般的乞討者,范公的心在顫抖。他想到僅僅治理好一方是不行的,只有國家富了百姓才能安居樂業,責任不在百姓,在于為官者。
范仲淹經過深思熟慮,決定向朝廷寫份奏章,論述施政之道,倡導為官者應以天下為公,具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高貴品質。兩句天下,就把為官之道說得言簡意深,這是多么無私而崇高的境界啊!
奏折剛剛寫好,滕子京的信使就到了。原來,范仲淹與滕子京過去就志同道合,后因二人竭力擁護變法,觸犯了權貴們的利益,相繼被貶為地方官。滕子京被貶到岳陽之后,幾年間便政通人和,百廢俱興,重修了岳陽樓,讓好友范仲淹作題記。范公當晚開懷暢飲,有清風,有明月,是良宵,可為什么他喝著喝著就流淚了呢?送別信使,乘著酒興,他來到了春風堂。透過夜霧抬頭而望,一輪皓月升入中天,朗朗高照。夜風掠起他的灰袍和黑發,也掠起了他紛飛的思緒,忽然一陣感動,他在昏暗的燈光下執筆潑墨。跳躍的燈光,跳躍的文思,成就了氣勢磅礴的《岳陽樓記》。他把奏章中的核心觀點也融化到文章中,如今那個奏章已不存人問,而《岳陽樓記》成為流傳至今的天下名篇。
然而,花洲書院僅僅只是范仲淹人生的驛站。一個四海為家的人,在人生征途,是不斷地漂泊求索者。他是什么時候走的?上哪里去了?是不是乘一葉扁舟,小舟上只有手稿筆硯和著作?兩袖清風的他走得靜悄悄的,如同他來時,沉默不語。
留下一座花洲書院和天下名篇,依舊靜靜地坐落在小城東南,讓無數的后人去閱讀,去品味,去深思,去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