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晚秋

我寄居于內鄉縣城農行機關小院。

深秋時節茶余飯后的閑暇時間，我時常一邊悠閑地在這棲居的院子里散步，一邊游覽觀賞小院晚秋的風景，一邊唱著小曲哼著小調，真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猶如一名隱士。悠隱于這小城的一隅。

十三層高的農行辦公大廈，屹立于縣衙大街西段北側，座北朝南，巍峨壯觀，鶴立雞群。它像一道屏障阻隔住縣衙大街上的滾滾紅塵和紅塵里的煩人喧囂，牢牢護衛著它的“后花園”。大廈背后是三座三層低樓，分別面西、面南、面東。它們與大廈聯手，合圍成一個農行機關院落，南北長100米，東西寬60米。時常緊閉著的古銅色機關大門，厚重堅固， “金融重地，閑人免進”的警示赫然爍目。院落不大，住戶不多，煞是的清靜。

這不太大的院落由“院心花園”和“環路”兩部分所構成。花園沒設籬笆。環路與花園之間由幾條迤邐的甬道溝通著，進進出出倒也方便。一條人工小河在花園里蝌折蛇行，沿途渦旋出兩大一小三個“龍潭”。一座微型石拱橋橫跨于小河之上，將它截成南、北兩段。上、下小橋，都要走過五個小臺階。漢白玉雕飾的橋欄桿上，靜臥著十頭小雄獅，栩栩如生，忠實守護著“小橋、流水、人家”。草坪上栽種著多種落葉喬木和木本花卉，高低錯雜有序；假山、閣亭、雕塑之類的工藝建筑，規劃布局合理。從形狀上來看，這院落與老北京的四合院近似；從實質上來講，這院落倒稱得起一個小公園。

“院心花園”的南邊，自東向西碼著六個人工剪飾而成的黃楊樹球，極像鄉村谷場邊緣的麥秸垛。麻雀們不時從垛里飛進飛出，旁若無人。“麥秸垛”之北，是一尊名日《奮進》的不銹鋼雕塑：一匹駿馬四蹄騰空，昂首揚尾，嘯嘯嘶鳴，踐塵踏霧，奔馳西去，所向披靡!再往北是一個小廣場，算是花園的中心區域。廣場用光滑的河卵石鋪成，并不算太平坦；而這勻稱的凸凸凹凹，卻對散步的雙腳起著保健按摩作用。四只巨型水泥海螺兀立其上，螺口朝天，似乎渴望著淋漓的天雨傾注。花吲的東沿，聳立著由“活石頭”筑成的一座假山，偌大的一個山門洞開著，引人入勝。花園的北端是尊名為《西施浣紗》的白色獨雕：美人西施浣紗之后，坐于潭邊巖石上小憩，其左側端放著一盆剛洗凈的衣服。她細腰豐胸，發髻高梳，花容月貌，楚楚動人；一雙憂郁的目光俯視著小潭淺水中的一群金魚兒，似為冬來水干時這群嬌魚的生存前景而擔憂。六神無主的這群小魚，在浮著些許枯葉的清水中游弋；受驚時，它們慌不擇路地躲進潭邊兩墩濃密的柳樹細根微須叢里。顯然，這樹根須叢是它們唯一的“避難所”。花園的西部是一片竹林，疑疑的修竹是四季長青的“森林”；那片片竹葉如支支綠色毛筆，抒寫著小院春秋。竹林的旁邊，是幅名叫《牧羊女》的白色群雕：一位山村姑娘身材頎長，裙裾拽地，眉清目秀，正懷抱著一只羊羔，凝視著東南方，好像陶醉于遠山的勝景。她身旁草地上，兩只老山羊似通人性，也豎起雙耳，圓睜雙目，靜心遙望。一個名為“扶風亭”的六角形閣亭，金色的琉璃瓦屋頂洋溢著古色古香，六個鳥翼般的飛檐高翹，凌空欲飛。猜想這“扶風亭”二字的寓意為：四面來風際會此處后，借助這飛檐向六方飛翔。雕梁畫檐的這閣亭屏壁上，題著蒼勁的草書古詩，配以素描人物山水畫，文圖并茂，詩情畫意盎然。“高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這些我少年時就耳熟能詳、隨口吟誦的唐人名詩佳句，現在讀起來依然新鮮，依然感動，依然浮想聯翩……還有兩個倒斗形的風亭，在小廣場上默然挺立，傘一樣為人們、鳥們遮風擋雨，日日夜夜。

這院落沒有奇花異草，只有不多的幾草俗木，倒也別致。小碗口粗的曲柳樹沿溪而長，郁郁蔥蔥，略顯枯黃，在這方“綠地”中發揮著“骨干”作用。它們那彎彎曲曲的枝條低垂，猶如少婦們披散著的、熨燙過的秀發。到生槐樹光滑圓潤的枝條，從樹頂盤繞而下，宛如小姑娘頭上編織的根根發辮。獨有的一棵芙蓉樹健枝舒展，正綻放著桃子大的粉紅色花果，淡化著凄涼秋意。架上的葡萄秧上，那酸甜的果實已被鳥們啄食殆盡，只剩下黃葉飄零。火棘樹結滿了黃豆子大的小紅果，近看如眾多的微型紅燈籠，密密匝匝，團團族族；遠看若一幅棗紅色的粗線刺繡，繁復縝密，富麗堂皇。劍麻草劍拔弩張，放射狀的劍叢緊護著草心高擎著的一串白花；這串白花，則酷似鄉村貨郎擔上那誘惑孩童的“歡喜糖”。紫荊樹已是風燭殘年，褐色枝條上綴滿干莢，封存著生命的種子；木瓜樹上正懸掛著鵝蛋樣的青果，宣示著秋天的豐碩。午陽下的草坪上，紅花草微紅萬點，似滿天繁星，撲朔迷離；野菊花秋風得意，在草叢、水邊、樹下……恣意丌放著，抒發它們戀秋的情懷。幾株蘆葦，簇立于橋畔水旁，輕舉著舊銀似的花穗，展示著水域風情；月季紅花零星開放，頑強留下深秋一抹紅，一縷香。花園草坪梳理得并不徹底，收拾得也不太干凈：有茅草、狗尾草、剌角芽之類的雜草，混跡其中。這反而弄拙成巧，使這人丁小花園存不經意間流露出鄉野風光，喚起人們的鄉野情思。初秋時節尚住鏗鏘嗚叫的青蛙們，如今已銷聲匿跡。蜘蛛們在樹縫草隙間張網以待，等候那些自投羅網的蚊蠅蛾蟲。你瞧，有幾只蚊蟲已沾住網上，成為蜘蛛們的美味佳肴。看來在這狩獵的黃金季節，蜘蛛獵手們收獲頗豐。

小院是祥鳥善獸的聚居點。麻雀、烏鴉、喜鵲、布谷、黃鸝、斑鳩、白頭翁、灰土鴿以及其它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彩鳥，不約而同趕來聚會。有的在這里安家落戶，有的來這里旅游觀光；有的衣冠楚楚，有的不修邊幅；有的雍容華貴，有的服飾淡雅。各種飛鳥大雜居，大融合，大和諧。遺憾的是：春燕不辭而別，回飛江南了。鳥們，誰也不恃強凌弱，誰也不仗熟欺生。晨光熹微，習慣于早起的鳥們，便在這小花園露天舞臺上開始了“聲樂”晨練——它們或獨唱，或合唱，或“男女”二重唱；或低沉，或高亢，或婉轉，或粗獷，或短促，或悠長，或歡快，或蒼涼……不一而足，競技賽藝，真可謂鳥語大交流，鳥歌大合唱，才藝大比拼，演技大檢閱，好生熱鬧!晚上，鳥們歸巢入眠，杏無聲息。只有廖廖無幾的幾只蟋蟀嚶嚶微唱，似乎已經奄奄一息。遼闊幽遠的夜空里，那暗送秋波的織女星，總是虛意地勸慰憔悴的嫦娥：要耐得住寂寞。蝙蝠們從陰暗角落里飛竄出來，游食著夜幕下的蚊蟲；幾只花貓在朦朧月光下夜游，躡手躡腳地搜索著老鼠們的蹤跡。這幾只花貓并不是小院的“土著居民”，而是些不速之客。它們原本是菊潭小城“樓族”們的寵物，不知何故被主人們拒之門外，無家可歸，被迫流落到農行小院，在假山洞里、修竹叢中隨遇而安，茍且偷生，生兒育女，繁衍后代。

小院是本院居民們休閑散步的良好場所。早晨晚上的空閑時間里，人們或在人理石塊鋪成的環路上漫步，或在小花園里徜徉，觀草賞花，戲蝶逗魚，吟風弄月，望天空云卷云舒，看地上花開花落……在院子里散步休閑，不擔心被街上“飛車”撞翻，不害怕被“陷井”俘虜，不提防被惡狗咬傷，不顧慮被人嘲笑走路姿態不雅……可碎步，闊步；正走，倒走；快走，慢走……隨心所欲，走自己的路，量自己的步。

小院就是這樣寬厚包容，就是這般平安祥和。人、烏、獸、草、術五族雜居著，理解著，體諒著，關愛著，相安無事，和睦共處。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昔日劉禹錫如是說；“院子不在大，消靜就中；景點不在多，宜人就行。”——今日我這樣附和。哦，農行小院，你是。

滔滔欲海中的一處寧靜港灣，水泥世界里的一塊澤澤濕地；浩瀚沙漠中的一片蔥蘢綠洲，嘈雜塵世上的一座心靈寺院。晚秋的農行小院，我眷戀著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