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本是為人所不齒的“好吃鬼”,但蘇軾卻曾以此怪獸自喻,并作《老饕賦》:“蓋聚物之夭美,以養吾之老饕?!睆拇?,“老饕”遂成為追逐飲食而又不失其雅的文士的代稱。這些文士不但善于品味飲食,甚至不乏擅長烹飪者,什么“東坡肉”、“潘魚”、“譚家菜”……真可謂不勝枚舉。古代的暫且不說,現代的文人雅士如梁實秋先生、王世襄先生、汪曾祺先生以及趙珩先生等,皆是此道高手。不讀不知天下之大,雖然美食是一種很個性化的愛好,但是每每讀到那些文字,不禁留戀這個世間,那些前人吃出來的經驗是一種沉淀下來的快樂哲學,教我們去吃,教我們去愛,教我們去生活。
趙珩·《老饕漫筆》
關于美食文字,一直有一個疑問,明明是味覺的東西,如何用文字來表達呢?翻閱詞典,所能找到的形容滋味的詞匯,十分有限,形容味道好,除了“好吃”,似乎也無其他更為貼切的了。再翻閱各類美食書籍,竟也失望地發現,多為一些菜肴制作方法。直到無意間翻閱到一本趙珩所著的《老饕漫筆》,關于美食的文字表現手法便豁然開朗。
“清茶沏開后,茶葉約占了杯子的三分之二,兩三口后即要續水,一只藤皮暖壺是隨茶一起送來的,不論喝多少,坐多久,水是管夠的。茶葉確是剛剛采擷下的,碧綠生青,一兩口后,齒頰清香,心曠神怡……”關于品茗的悠然閑適、清香潤喉,頓時躍然紙上;“冶春茶客吃點心的時間,總在午后三四點鐘,一杯清茶喝得沒了味道,意興闌珊,腹中略有饑意,于是要上一只黃橋燒餅和兩個淮揚燒賣,恰到好處。這時已近黃昏,小雨初歇,便可以擇路而歸了……”《老饕漫筆》的描述方式,正告訴我們,美食的絕妙之處,并不在于食物本身是否為難得一見的御膳精饌,或是用料的罕見,而在于品嘗時的天時、地利、人和。
逯耀東·《肚大能容》
“民以食為天”的道理,人人都懂得,但多以為是生存的基本需要。雖口腹之欲人皆有之,畢竟恥于侈談吃喝。古人告誡“君子遠庖廚”,因此,除了作為技藝的烹飪方法和作為醫學科學的營養學之外,專門談吃談喝的文字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肚大能容》的副標題為“中國飲食文化散記”,作者逯耀東,也因此自稱非美食家,而是“飲食文化工作者”,非常謙遜。因此,味不分南北,食不論東西,而且所品嘗的不僅是現實的飲食,還要與民眾的生活習俗、歷史的淵源和社會的變遷聯系在一起,這么一來,從北京的“豆汁爆肚羊頭肉”,到“海派菜與海派文化”、“東坡居士與‘東坡肉’”,他用文字與我們邊吃邊聊,哪怕“只剩下蛋炒飯”,也照樣吃得津津有味。而其中“吃的藝術”就像用古典的散文筆法寫就的食譜,還分成“禽蛋肉類篇”、“蔬菜篇”和“點心篇”等等。山珍海味、青菜蘿卜,皆可入文,端看怎么寫。
因為有深厚的文化底子,所以怎么看都覺得不輕薄有分量,而且還能激發出我們充滿食欲的想象力,看得人口齒生津,躍躍欲吃。這就不光是美食的魅力了,而是文字和寫字的人的魅力,就像光有味精做不出好菜來一樣。
袁枚·《隨園食單》
《隨園食單》是清代乾隆時著名詩人、文學家袁枚(號隨園老人)所著。他同時也是一位美食家,有著豐富的烹飪經驗。根據自己的飲食實踐,他結合了古代烹飪文獻和聽到的廚師關于烹飪技術的談論,將有關烹飪的豐富經驗系統地加以總結,形成烹飪學理論著作《隨園食單》,系統地論述烹飪技術和南北菜點的重要著作。對于一位文人而言,如此傾其熱情地編著一本關于吃的書籍,若不是出于本身對飲食的熱愛,又怎么會事無巨細地去整理去編著呢?《隨園食單》全書分為須知單、戒單、海鮮單、江鮮單、特牲單、雜牲單、羽族單、水族有鱗單、無鱗單、雜素單、小菜單、點心單、飯粥單和菜酒單14個方面。在“須知單”中提出了既全且嚴的20個操作要求,在“戒單”中則提出了14個注意事項。書中所列的326種菜肴和點心,自山珍海味到小菜粥飯,品種繁多,其中除著者常居的江南地方風味菜肴外,也有山東、安徽、廣東等地方風味食品。可以這么說,要想寫美食,就繞不開袁枚的《隨園食單》,就如同寫言情小說就非得讀過《紅樓夢》一樣。
唐魯孫·《天下味》
唐魯孫,臺灣美食家,早年生活在北京,有多種飲食著述問世,其12部談吃雜文《唐魯孫先生作品集》被視為臺灣飲食文學的奠基之作。
應該說,這是一本關于貴族飲食的著作,唐魯孫先生愛談皇家膳食,也有他的本錢,唐先生是晚清八大皇族之后,原姓他他拉氏,是光緒帝珍、瑾二妃的親侄孫,道地的世家子弟。所以夏元瑜先生說:“寫這種享受文章,不是一般作家辦得到的?!睋f,他家試用廚子只考一湯一菜一炒飯:“首先準是讓他煨個雞湯,火一大,湯就渾濁,腴而不爽,這表示廚子文火菜差勁;再來個青椒炒肉絲,肉絲要能炒得嫩而入味,青椒要脆而不泛生,這位大師傅的武火菜就算及格啦;最后再來份蛋炒飯,大手筆的廚師,要先瞧瞧冷飯的身骨如何,然后再炒,炒好了要潤而不膩,透而不浮油,雞蛋老嫩適中,蔥花也要去生蔥氣味,才算全部通過……”這段話非常能代表世家做派,從考究飲食的家庭出來,經過了歲月的洗禮,年歲漸長,但依舊執著于曾經的口味。閱讀唐魯孫的文章,十分華美。
(責編:郭文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