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繼續失眠,在小區里打太極拳,忽然斜眼見后門的樓角一窩碧綠的南瓜藤里,一群嫩黃的瓜花正在怒放,當下方寸大亂,一招白鶴亮翅登時變成白鶴亮舌。哦,我的胃開始痙攣。
我覬覦這些瓜花已經好些天了,不客氣地說,我無數次想于夜黑風高之際,拿上剪刀和布袋,將它們悉數喀嚓。不是為放在水瓶里觀賞,而是我已經好多年沒吃過一種極品美食了,那種美食中瓜花釀。
評價瓜花釀,我只有兩字:銷魂。
下面,我全球獨家首發瓜花釀的制作工藝。

首先,于清晨太陽尚未全面勃起之時,瓜花開得最盛之時,采花。其余時辰,皆不合適。采的時候,須連下面的莖一起采,不是單要花朵。
回家后,將莖與花朵分離。伸出你堅強的中指,探入花朵中,慢慢地,溫柔地,將那柔嫩的花蕊,也就是花的生殖器,摳掉,這個過程有點像宮刑。記住,一定要輕柔,像初夜一樣輕柔。如果你的中指太粗,可換小指。千萬不可將花朵壁摳爛,摳爛的話,在煮釀的過程中,很容易……側漏。
將花下的莖去皮,這個過程很需要技術含量,我無法用文字表述,只能說,你要是把皮從頭撕到尾而不斷,就完美了,否則莖會很老。我們小時候,每天都幫外婆把南瓜藤的莖去掉,然后她挑到街上賣,撕好的藤,比未加工的可多賣一兩毛錢。我干這個活是老手了。
把撕好的莖剁碎,買塊水豆腐搗碎,加入肉餡,鹽,拌勻,最好加一兩個蛋,可助其凝固,然后,分裝進洗凈的瓜花里,將最外的花瓣折起來,壓住餡,放鍋里水煮,可加一點胡椒粉于湯中。煮沸后6-8分鐘即可,其間,要翻動一兩次。
我想,絕大部分朋友此生一定沒嘗過這玩意。我只能說,當你吃下第一個瓜花釀,想死的心都有。啊,以前的那么多年都虛度了啊。
勾引你們饞蟲的時刻到了。知道汝等如今尚未御膳。
話說,那瓜花釀出鍋后,首先面相就好。那些釀們,身段修長,遍身鵝黃,體態豐盈,在湯里含情脈脈地望著你。如同一群行將出浴的豆蔻少女。啊,你一定想撲上去了呵。
亮出你那昏黃的舌苔,輕咬一口,花瓣的甘甜,梗莖的脆口,豆腐的柔滑,肉末的清香,宛如在你的舌間響了個炸雷。那種清爽的甜香,遠非冰糖黃糖白糖以及糖精所能制造出來,它就是天然的南瓜花的甜。狼吞數個釀下去,湯里的淡淡胡椒味開始在胃里游蕩,溫暖,清晰,蒼茫。啊,真是要了親命呵。
瓜花釀不是寶貴的食品,肉,成了點綴。你的味蕾能感知到的,首先是花瓣,瓜梗,以及豆腐,這些農家的食物,會讓你想起許多饑寒,好在,肉適時地貧瘠,都會在這剎,于舌間游行集會。一路吃將下去,元神開始彌散,最終的結局,是擲筷一嘆,黯然銷魂。
你自可不信。但那瓜花釀,的確是我最愛之物。李谷一唱的《前門情思在碗茶》算個P,比起瓜花釀,那真是黃羊之于駱駝。
客家菜中,釀是第一特色。感謝我的祖先發明了這些好東東。舉目植物界,只要是有纖維的,夾得夠緊的,均可做釀。茄子、辣椒、葫蘆、節瓜、香菇、苦瓜,包括油豆腐、水豆腐,等等,均可入藥。最為匪夷所思的一種,是蒜釀,取蒜梗切成拇指長,以錐子劃中間數路,上下一捏,便如小燈籠一般,再將餡填入,哦,這哪里是食物,簡直是藝術品啊。
我平生最恨自己之處,是有賊心沒賊膽。思忖了半天,終于沒敢持剪下去劫掠那些南瓜花,道德感最后戰勝了口腹之欲,再說了,我要是手腳遲緩一點,被別人當場擒住,揪著衣領扭送到張朝陽處,影響也不太好。
越寫越餓,吃午飯去。
(摘自《東方文化周刊》)(責編:寧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