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亮(1143-1194),字同父(一說同甫),婺州(今浙江)永康人,南宋著名的思想家,愛國志士。他“生而目光有芒,為人才氣超邁,喜談兵,論議風(fēng)生,下筆數(shù)千言立就。嘗考古人用兵成敗之跡,著《酌古論》”。(《宋史.陳亮傳》)隆興初年,南宋小朝廷與金人講和,天下的人都慶幸可以喘口氣了,而唯獨陳亮憂心忡忡,極力主張收復(fù)北方河山。其詞《水調(diào)歌頭.送章德茂大卿師虜》曰:“不見南師久,漫說北群空。……”。是一首通篇都洋溢著強烈民族自豪感和抱有必勝信心的詩詞。后來因為上書主張北伐,皇帝要給他官做,但他卻笑著說:“我為江山社稷開數(shù)百年之基,難道是為了謀取一個官當(dāng)嗎?”遂不受。

后來,陳亮家的家僮殺人,恰巧被殺的那個人曾經(jīng)辱罵過陳亮的父親,因此被害者家人懷疑是由陳亮指使的,把他告了官。考慮到陳亮的威望和特殊身份,執(zhí)法的官員不敢造次,把他交給了大理寺。當(dāng)時的丞相知道皇帝不想殺陳亮,而且又有辛棄疾等人在極力營救,所以陳亮最終沒有被追究。(《宋史.陳亮傳》)
上述史實,至少說明兩個問題,一,陳亮的品質(zhì)“才氣超邁”,且憂國憂民,充滿著正義感;二,陳亮人緣極好,生死關(guān)頭,不但皇帝不想殺他,而且連包括辛棄疾在內(nèi)的許多“社會名流”都替他說話。
辛棄疾之所以站出來幫陳亮說話,是因為陳亮是他多年的密友。淳熙八年(1181),辛棄疾因讒言被解職,退居江西上饒。淳熙十五年(1188)年冬,陳亮從浙江東陽到江西上饒拜訪他。二人縱談天下大事,并信約了朱熹到紫溪會晤。然而,朱熹失約未到,陳亮又匆匆的離去了。雖然這一次相聚只有十天,但對于辛棄疾來說卻是一生中極有意義的會見,陳亮也對他的品質(zhì)和才華也給予了很高的評價,把他喻為“陶淵明、諸葛亮”。后來,因為思念陳亮,辛棄疾便寫下了一首《賀新郎》:“把酒長亭說。看淵明、風(fēng)流酷似,臥龍諸葛。……。佳人重約還輕別。悵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問誰使、君來愁絕?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dāng)初、費盡人間鐵。長夜笛,莫吹裂!”陳、辛二人的親密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近讀明人陸容的《菽園雜記》,其中卻記錄了他曾看過的一本書中說的這樣一件事:有一次陳亮去拜訪辛棄疾,吃飯的時候兩人共談國是,誰知辛棄疾因喝多了酒,講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話,他說“錢塘非帝王之居,斷牛頭之山,天下無援兵;決西湖之水,滿城皆魚鱉”。這本來是辛棄疾的醉話,但夜間陳亮卻害怕辛棄疾酒醒之后悔言而殺他滅口,于是偷偷的逃跑了。過了一個多月,陳亮給辛棄疾寫了一封信,向辛棄疾借十萬緡濟貧,(緡:成串的銅錢,一千文為一緡)因為有“話柄”落在他的手里,辛棄疾沒有辦法,只好如數(shù)的“給”他。作者的意思是陳亮在敲詐勒索辛棄疾。
很顯然,這種卑鄙無恥的行徑與前面所證的陳亮的性格不符,也與辛、陳二人親密的友情相悖,是站不住腳的。無論是陳亮的“借”還是辛棄疾的“給”,都不能說是因為兩人之間有個“話柄”,即便是辛棄疾果真給人留下了“話柄”,一個把一生都獻(xiàn)給了天下蒼生的人會因為一句話而受制于人嗎?更何況陳亮借錢是為了濟貧,即使沒有“話柄”,難道辛棄疾不借給他嗎?由此可見,敲詐、勒索之說純粹是無稽之談。
魯迅曾說過:“野史和雜說自然也免不了有訛傳,挾恩怨,但看往事可以較分明,因為它究竟不像正史那樣地裝腔作勢。”(《華蓋集·這個與那個》)然而就這件事情來說,盡管它沒有像“正史那樣地裝腔作勢”,但卻有“訛傳,挾恩怨”之嫌,真不知道陸容老先生讀的那是一本什么書?又是什么樣人寫的呢?
可見野史雖然樸實(不裝腔作勢),也還是需要考證的,讀史之人萬不能偏執(zhí)一辭而玷污了古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