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平民教育”，堪疑！

這幾天評估的是一所山區名校，該校以“平民教育”和全封閉嚴格管理遐爾聞名。從資料室出來，逡巡在寬敞整潔、綠蔭婆娑的校園，回應著山區學生禮貌而羞澀的問候，我感受到了這所學校管理的嚴謹和學生的訓練有素。學校制定了完備的校規校紀，對學生進行全程全方位的嚴格管理。學校實施“平民教育”，開設了理發、烹飪、木工等校本課程，著力培養學生的“平民意識”、勞動觀念、生活自理能力和艱苦奮斗精神。校園的清潔衛生、綠化美化都由學生負責，飯堂宿舍的管理也由學生自己承擔，給每一個來訪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優良的校風學風使學校每年的高考成績穩居地區之首。很多學校慕名而來，學習借鑒。

然而，一個女生的發型引起了我對該校“平民教育”的深思。我在查看學生宿舍內務時，這位女生正坐在宿舍樓梯旁邊值日。與男生無異的短發和瘦小的身材，使我一開始誤以為她是個男生。我發現她的頭發修剪得很短而且刀剪痕跡明顯，交談后才知道那是同學之間在理發課上互相實踐的“杰作”。在隨后的聽課環節里，我坐在教室后面，一眼望去，不管男生女生全是很短的頭發和灰色的校服，使我完全無法分辨他們的性別。我產生了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我驚訝于該校女生的單純和馴服。在城市中學為男女同學千奇百怪的發型頭痛不已的時候，該校卻能成功地讓女生自己將頭發剪得跟男生一樣短。在報紙上，我們經常能看到有些學校對學生頭發長短提出并不過分的要求時與學生發生沖突的新聞，有些女生為了保衛鐘愛的秀發甚至不惜招來報社記者與學校對抗。當我在教師座談會上對此感慨萬千時，有位班主任不以為然地說：“學校既然作出規定，就一定要貫徹執行，不然學校還有什么威信呢！”我又提出為什么不讓女生的頭發比男生稍微長一點，或者讓她們去外面的理發店弄得稍微好看一點。老師們解釋說：到校外的理發店去要多花時間啊！學習這么緊張，高考壓力這么大。我們的學生都非常自覺的，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來搞學習的了。沒有辦法的啦，山區的孩子要改變命運，就要比城市里的學生多付出一些。“平民教育”嘛，就是要培養動手能力，提倡艱苦樸素嘛。好不好看，美不美的，考上大學以后再講也不遲啦，現在要引導學生以學習為主，以前途為重。聽著老師們七嘴八舌發表的見解，我慢慢地理解了學校藏在“平民教育”后面的真實目的——對高升學率的執著追求！

“平民教育”是陶行知教育思想的精髓之一。針對當時的實際，他提出“平民教育是到民間去的運動，就是到鄉下去的運動”，其目的有三：一是為了使每一個人都能“讀書寫字”，成為“智力完全的人”；二是為了“民國的國民”和“國民的民國”；三是為了世界和平。可見，陶行知的“平民教育”雖是面向平民的教育，立意卻很高，絕不等于培養“平民”的教育，更不僅僅是“培養動手能力，提倡艱苦樸素”這么簡單！

學校以“平民教育”為旗幟，用嚴明的校規校紀、艱苦的生活條件以及勞動生活技能訓練來錘煉學生的意志、培養學生的能力，對于現在學生的成長無疑是有好處的。但如果因此而忽略了對學生人格的尊重和個性的培養，忽略了現代公民意識和民主性格的塑造，忽略了少年男女對審美的需求和正確引導，就與陶行知的“平民教育”思想相去甚遠了。至于所謂的“封閉式管理”，說穿了就是全方位地占領學生的時間和空間，使其“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高考書”，這與陶行知的“平民教育”思想更是南轅北轍，背道而馳了。陶行知當年就剖析批判了傳統學校關起門來辦學，脫離社會、脫離生活的弊端，提出了“社會即學校”“生活即教育”的主張，他的這些教育思想與當下的新課程改革理念遙相呼應，殊途同歸。我們萬萬不可“穿新鞋走老路”，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又回到上個世紀陶行知所深惡痛絕的舊教育老路——“讀死書，死讀書，讀書死”！

在離開這所學校的時候，我們給了學校一個建議：“要注意營造具有時代特色的現代學校文化，使校園文化和社團活動更加豐富多彩和富有時代氣息，給學生以更多的自主發展空間。”教育除了知識傳遞、考試升學外，更是關乎靈魂的事業。指導孩子們關心腳下的事情沒有錯，但不要忘記了引導他們仰望燦爛的星空更是我們神圣的職責。

本欄責任編輯 黃日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