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痛（中篇小說）

1

喬琳經(jīng)過操場時，明顯感覺到背后刺來火辣辣的目光，回身一看，是幾個男教師站在辦公室門口議論她，有一個人還在朝她指指戳戳，看著她轉(zhuǎn)過身來，才有些尷尬地把手放下來。對于異性撩人的目光和議論，喬琳已經(jīng)見得多了也聽得多了，不值得大驚小怪。所以，剛才有人在背后對她說三道四，她見怪不怪，并不發(fā)火。相反，還十分得意，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越發(fā)把胸脯挺得老高，眼睛看著天上。女人被那么多男人議論并喜歡，那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啊。那就是資本，那就是做女人的驕傲!

喬琳確實與眾不同，要身段有身段，要臉盤兒有臉盤兒，她往學校那群平時不可一世的女教師中間一站，就把她們比下去了，一個個灰頭土腦的，好像三天沒有吃飯的樣子。正值青春英發(fā)的喬琳朝氣蓬勃，流光溢彩，漂亮得讓人頭暈。她是剛分到地區(qū)師范學校不到一個月的新教師。一般學校畢業(yè)分來的新教師也很平常，不惹眼。喬琳就不同，她是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畢業(yè)的，牌子響當當?shù)摹Ｄ鞘鞘裁磿r候?是八十年代初期，國家恢復高考也沒多少年，大學生可是很金貴的，地區(qū)師范學校的老師從大學分來的屈指可數(shù)，大多數(shù)教師是從各中學拔來的。當時就流行一句話，說什么“高中教高中，老稀松”。說稀松，哄鬼去吧!那是一種揶揄的口氣，這也是實在沒辦法的辦法，缺教師啊。所以，那個時候高中文憑教高中生的現(xiàn)象在這個地區(qū)是很普遍的。就是在師范這樣的中等專業(yè)學校，由于“文革”的荒廢，師資就出現(xiàn)青黃不接的現(xiàn)象，大學分不來，學校等米下鍋，教育主管部門不得不從普通高中里那些只有高中文憑又比較優(yōu)秀的教師中選一些來教中師，也就是矮子中找高子吧。那些老師在中學也許不錯，但他們教中等師范就算不得什么，有相當一部分是“文革”前的老高中生，后來去讀什么函授大學弄了個文憑，也就算是合格學歷了。比起來，喬琳就不一般，高出他們一大截，全日制大學，而且是專門培養(yǎng)教師的首都師范院校，說得上是科班出身。她的到來，學校里是有些不平靜的，再加上她的漂亮可人，很快吸引了大家的眼球，招人議論就不奇怪了。

喬琳不僅是響當當?shù)拇髮W生，氣質(zhì)也很不一般，高級合體人時的衣服，瀑布似的柔軟長發(fā)，削蔥似的纖纖手指，修長極富性感的雙腿，白皙的臉龐上健康自然地透著淡淡的胭紅，大有人面桃花的意境。上帝對喬琳的偏愛，使得她傲氣十足，很看不起人，特別是對那些圍在她身邊的光棍男人不屑一顧，愛理不理的，惹得他們又是愛又是恨。

據(jù)說有幾個老師不信邪，厚著臉皮有事無事找上門去，想和她說幾句話，拉拉關系，都被她“客氣”地擋在門外，搞得他們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后來有人打聽到，喬琳的老爸也非等閑人物，是這個地區(qū)所轄的臨江縣的縣委書記，是一方炙手可熱呼風喚雨的主兒。這樣一來，那幾個上門敗下陣來的光棍漢心中有數(shù)了：優(yōu)勢都讓喬琳占盡了，這門不當戶也不對，要想和她發(fā)展關系有十二分的難度，還是另辟蹊徑吧。

既然高攀不上，姑且當一回狐貍吧，吃不著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他們幾個湊在一起免不了過過嘴巴癮，說了喬姐兒不少損話。你喬姐兒眼睛朝天有什么了不起，遲早還不是要找男人睡的，有本事就別嫁人，當一輩子老姑娘，傲什么傲?

不過，人這種東西就是怪，說歸說，罵歸罵，背地里免不了要多看她幾眼，心里還是巴不得某一天喬姐兒坐在磨盤上把心想轉(zhuǎn)了，與自己單獨幽會壓壓馬路聊聊天，擁入懷抱親熱一番，那才叫過癮呢。

2

說起那幾個從喬琳門上敗下陣來倒霉透頂?shù)那嗄昀蠋煟渲杏幸粋€叫周非凡的最是不服，他知道淑女也怕賴皮漢。這對付女人嘛，他在鄉(xiāng)下就聽人說過，一要跟得久，二要敢下手。只要下足了功夫，精誠所至，還怕她不就范，不管怎么說自己也是大學畢業(yè)生，人才也算不錯，先喬琳兩年分來師范學校。

由于周非凡敬業(yè)精神強，教學成績顯著，學生反映好，很受領導賞識，已任中文教研組長，喬琳就是他這個教研組的。有教師說教研組長是什么東西!手中不過一丁點兒權(quán)力。不錯，教研組長確實不算東西，權(quán)力也不大，不是什么官，連中層干部都算不上。但你可別小看了，教研組長可以安排教學活動，比如上公開課啊，搞講座啊，新老教師結(jié)對啊，檢查教案啊，推薦優(yōu)秀教師啊，等等。教研組長說你的教案不過關、你講的課不成功，教務處就要處罰你，輕者就有可能在年終挨批評，重的很難說被“掛”起來，抬著小板凳去聽幾個月的課。你的書再會教，教研組長不推薦你當優(yōu)秀教師，你的工資就長不贏別人。所以說，別看周非凡這個組長手中一丁點兒權(quán)力，但就憑這點也比那幾個光棍老師多了和喬琳單獨相處的不少機會。

周非凡剛一見到喬琳時，就被她的漂亮迷住了，教師行道里竟有這么靚麗的女人。按說，周非凡是大學生、中專教師、長相也還過得去，要找個漂亮姑娘也不是不可能的。但他看著大街上美女如云，閱盡人間春色，就沒有一個如意的讓他動心。喬琳一來，他告訴自己，完了，我周非凡徹底完蛋了。她走路的姿勢，她說話的聲音，她看人的眼神，就是她傲氣的神態(tài)，也使周非凡傾倒。怎么說呢，她的一笑一蹙、一舉一動，簡直就是一首美妙絕倫的抒情詩。他希望能和她交朋友，成為最親密的伴侶。那種欲望從心底里產(chǎn)生，又擴展到全身每一個毛孔，那是一種無法把握無法抗拒的東西，是異常強烈的本能。他從喬琳分來學校那一刻，他就沒輕松過，從注意到觀察，從欣賞到喜歡，后來發(fā)展到暗暗的愛慕，實在是不能自拔。

人海茫茫的大街上，如果有一個紅裙子為你飄過，那一定是男人的自豪。

明知喬琳這顆酸葡萄很不好吃，但周非凡還是橫下一條心要嘗的，不管她酸澀到何等程度，是何等的難摘，他都是下了決心的。不說別的，這新老教師結(jié)對兒，周非凡就把自己安排了和喬琳在一起。他這個老教師，不過是比喬琳先多出道幾年而已。但教研組是他說了算，這就是優(yōu)勢，是那些年輕的男教師無法可比的，他們惱得牙癢癢的，心里直罵周非凡這小子算什么東西，讓他揀了個大便宜，只能看著他干瞪眼。

雖然幾個光棍教師在下邊爭風吃醋暗罵周非凡不是東西，但喬琳呢，她倒無所謂，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也沒有見她興奮，更沒見她氣惱，依然我行我素，一副天下美女舍我其誰的樣子，像只花蝴蝶，在學校里飄來飄去。

一個周末，周非凡說要找喬琳交換她上公開課的意見。

喬琳問，那么多人聽課，他們?yōu)槭裁床粊砗臀医粨Q意見?就我們兩個?

周非凡說，其他老師的意見我都征求過了，我綜合起來給你說吧。

喬琳白了他一眼說，那就請便。

辦公室里空無一人，老師們都度周末去了。兩人進去后，喬琳坐在椅子上，把雙腳伸在辦公桌上，眼睛看著天花板對周非凡說，快講，我等下還有事!

周非凡笑著說，什么事呀，那么急，講來聽聽。

喬琳說，什么事也不一定跟你講，你也幫不了。

周非凡說，那不一定，講來聽聽。

喬琳有氣了：你真沒勁，你煩不煩，快講正事!

周非凡說，真有事?我真可以幫你呀?

喬琳翻了一下漂亮的丹鳳眼說，不需要，我自己的事不喜歡要別人攙和，有話快講，不講我就走了!

周非凡自討沒趣，本想借反饋意見這個機會和她套點近乎，她卻很不耐煩，再說又怕她真的走了，只好說，好，好，我講，我講還不行?

喬琳問，我這節(jié)課還成功吧?

周非凡說，非常成功，不但中心突出，難點也得到突破，是一堂很不錯的示范課，我征求學生的意見，學生反映也不錯，其他老師對你評價也很高。

喬琳說，真的有那么好?我感覺也不怎么樣嘛。

周非凡認真地說，我哄你干啥，這都是大家的意見。

喬琳說，這不就行了，還啰嗦什么?說完，看了周非凡一眼，站起身，長發(fā)一甩，高跟鞋“嗑嗑嗑”地敲著地板走了，把周非凡涼在那里半天回不過神來。

當然，喬琳的傲氣目中無人，周非凡心里是有思想準備的，換個人不當場暈倒才怪。

那時學校條件艱苦，教師住宿也很簡陋。周非凡會木工，看到喬琳寢室里缺點什么，他就會做幾條凳子，或書架什么的送給喬琳。喬琳并不反對也欣然接受，他進門放下東西后她也不讓坐，甚至連個“謝”字也沒有，仿佛是欠她的。

周非凡卻高興萬分，謝不謝無所謂，心急吃不得熱豆腐，只要她愿意接受自己，這就說明喬琳對自己是有好感的。他決定加強愛情攻勢趁熱打鐵，看到喬琳喜歡看書時，就把自己買的《青年一代》、《讀者文摘》借給她看，她也不反對順手就接過來放在桌子上。她看完一本，周非凡又借她一本。當?shù)谖宕伟褧杞o她看時，他便寫了一封信夾在里面。

這信一寫，周非凡就眼巴巴地等消息，都好多天過去了，那封信也不知道她看了沒有。按說，翻開雜志就應該看到那封信，既然看了那封信，不可能無動于衷，就必然有所反應。因為那封信他是很花了些功夫的，他寫得情意深長字字珠璣，那滾燙的句子火辣辣的，連他自己讀了都會熱血沸騰激動萬分，她一個妙齡女子怎么會那樣白癡。確實，她真的很白癡，見了他，她并沒有什么要說的，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喜歡不喜歡，愿意不愿意，總要有個說法才是啊。周非凡實在是有些沉不住氣，幾次話到嘴邊也不敢問。

有一天晚上輪著他倆看學生上晚自習，檢查完后兩人回到辦公室。周非凡想說點什么，看著她精神萎靡的樣子，也就住了口。大概是喬琳頭天晚上沒睡好的緣故，一連打了幾個呵欠，坐在椅子上頭一點一點地在打瞌睡，一會兒靠在桌子邊就睡著了，她均勻的呼吸和微微聳動的身子，姿勢別提有多美了，周非凡幾乎看呆了，他更是十分的憐愛她。他怕她睡著受涼，盡管自己穿得很少，還是把上衣脫下來輕輕地蓋在她身上，然后就到教室里輔導學生做作業(yè)去了。

他暗自得意自己的杰作，喬琳呀喬琳，你就算是一個石頭我周非凡也要把你焐熱，再怎么說，人總是有感情的，醒過來后看到別人的衣服蓋在自己身上，也會多少受點感動?

周非凡帶著愉悅的心情輔導學生做了幾題作業(yè)后，下晚自習的鈴就響了，還有一個學生在問他一個題怎么做，他都來不及講，就急忙趕到辦公室。

推開門，天啊，辦公室里早空無一人，哪里還有喬琳的影子。只見自己的衣服搭在椅子背上，她不知什么時候走了，周非凡差點沒當場噴血。

3

就在周非凡暗戀喬琳的時候，喬琳認識了常遙。那天，校長安排老師們作好準備，接受地區(qū)教育局一年一度的教學常規(guī)檢查。檢查組一行五人，帶隊的是教研室的主任常遙。聽有個老師說，常遙的老子是地區(qū)行署的副專員，背景硬得很。常遙一米七八的偉岸身材，風度翩翩，看他的年齡也不大，估計工作時間也不長，就當了教研室的主任。常遙一來學校，校領導都十分主動地和他打招呼，前呼后擁很客氣的樣子。喬琳心里“咚”地跳了一下：優(yōu)秀男人，青年才俊，事業(yè)成功，他一副躊躇滿志春風得意的神情，這種人前途無量啊。

檢查組聽了校長的工作匯報，翻閱了檔案，查了教師的教案，開了學生座談會和家長座談會，隨機抽樣準備聽幾個老師的課。

說來也是湊巧，那個常遙就抽著喬琳的語文課。心高氣傲的喬琳怕過誰呢，她不僅不慌張，而且還很高興。聽說常遙要聽她的課，這正好有個平臺展示她的才華讓上級領導了解自己，那有多好啊。她上的是一篇游記，她講得深情并茂，如臨其景，層次清楚，重點突出，師生配合默契，有問有答，整個課堂氣氛十分活躍。

常遙聽了很滿意，對喬琳說，你的課上得真不錯。

喬琳很高興地問，真的!

常遙說，當然真的，我聽過的課很多，像上得這么好的課還少有，聽你的課簡直是一種享受。

喬琳嬌嗔地說，啊喲，常主任，別凈揀好聽的說嘛，那么保守，人家想聽點不足。

常遙笑笑說，你這個人有點特別，別人想聽贊揚的話，你倒好，想聽反面意見。

喬琳說，是嘛，我就想聽你的意見!

常遙說，總的說來，上課的藝術(shù)性掌握得很恰當。不足嘛，你就是要注意學生中成績差的那一部分，要照顧面上，他們有些不一定跟得上老師的思維。

喬琳說，這就對了嘛，我一定接受。

兩人還很有興致地說了學校的情況。

晚上，學校就在球場上舉行篝火晚會，多才多藝的幼師班學生們表演了舞蹈、器樂、歌曲聯(lián)唱，班主任老師喬琳一曲《橄欖樹》，贏得了陣陣掌聲。大家就請地區(qū)教育局的領隊常遙表演節(jié)目，常遙也不推辭，也唱了一首《龍的傳人》，高亢的男高音在空曠的操場上空回響，把晚會推向了高潮。幾個節(jié)目后，舞會開始，常遙邀請喬琳跳舞，平時矜持傲氣的喬琳誰人請得動?常遙向她伸出手，她毫不猶豫地挽著他旋轉(zhuǎn)起來。他們時而快三，時而中四，時而倫巴，時而恰恰，兩人配合默契，舞步嫻熟，好一對黃金搭檔，引得陣陣喝彩聲。

那次和常遙接觸后，喬琳自己都有些不認識自己了，她怎么就會同常遙走得那么近，連她自己也有些納悶。后來，他們聯(lián)系就多了。每周溫泉游泳池換水，常遙就騎著摩托來約她去游泳，她也很爽快地答應了。她對游泳不是很在行，常遙就手把手地教她，從呼吸、手法到雙腿如何夾水，從蛙式到自由泳教得很認真。她畢竟是一個很有靈性的姑娘，一點就通，一學就會。一個多月后，她的蛙式就會了，常遙就不滿足在游泳池游了，就帶她到郊區(qū)的松山水庫游了。

他們的關系發(fā)展很快，常遙那么高大帥氣，那么前途無量，那么有品位，對自己又很好，在她接觸的男性中無疑是出類拔萃的，她當然十分愿意同他來往。一次在送喬琳回學校時，常遙擁抱了她，并吻了她，他輕輕地含住她的嘴唇，像含住一枚最寶貴的珍珠。

4

周非凡沒有發(fā)覺喬琳和常遙的關系，只是發(fā)現(xiàn)喬琳比以前更加注重打扮，更加神采飛揚，仍然像一只美麗的花蝴蝶在學校里飄來飄去。他暗暗想是不是自己寫給她的那封信起了作用，都說戀愛中的女人被愛情所滋潤是最幸福的?？茨巧駪B(tài)，那歡快的步子，那嘴里哼著的歌，就說明她是很愉快的。

快到中期考了，年級組要出題。周非凡在辦公室里沒老師的時候，走到喬琳身邊說，你來出中期考試的試題，怎么樣?

喬琳說，怎么就叫我出，那么多老師不叫他們出?

周非凡笑笑說，教研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就是輪著出題，早晚都要出的嘛。

喬琳說，既然這樣，那好吧!

周非凡站著沒動，欲言又止的樣子。喬琳抬頭看他一眼說，坐啊，別光傻站著!

周非凡連忙坐下說，我家里有一本《模擬試題集》，我拿給你參考一下，出題就不困難了。

喬琳笑了笑說，你還真關心下級啊，那我得謝謝你了。

周非凡說，不謝不謝，不過就是小事一樁，只要你高興我隨時都愿意。他正要問他那封信的事，突然有人進來，他就急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那天周非凡很高興，走路唱起小調(diào)兒，飯也多干了兩碗，喬琳這塊“冷石頭”終于被他焐得有點熱了?，F(xiàn)在對他笑了，既然笑了，這就是基本上接納他了，既然接納了，不就是有戲了?

第二輪看學生上晚自習，照例又是他倆，檢查一遍回到辦公室后，周非凡把那本《模擬試題集》拿給喬琳，又把她的杯子拿過來洗干凈，拿出自己鎖在抽屜里的碧螺春，泡好一杯放到喬琳的桌子上。

喬琳放下書說，你還真客氣嘛。

周非凡說，應該，應該，不過是隨手的事。今后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guī)兔Φ?，說一聲。

喬琳說完那句話就去看那本書，周非凡的話也不知她聽到?jīng)]有。

周非凡給自己鼓了一下勇氣說，喬琳，我那封信你看了吧?

喬琳抬起頭說，你說什么?周非凡知道她根本沒在聽，就又說了一遍。

喬琳這回聽明白了，就說，看了!忘記告訴你了，我看我倆不可能。

周非凡說，你是看我沒長進吧，我一定努力給你看。

喬琳說，不是這個意思，我說的是真的，我倆不可能。

周非凡更急了：喬琳，校長很器重我，黨支部正在培養(yǎng)我，我已寫了入黨申請書，今后會有建樹的，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會有進步的!

喬琳說，那你快去進步吧!說完就起身開門走了。

周非凡看著喬琳走出辦公室的背影，反復琢磨那句話，喬琳沒有拒絕，叫自己快去進步，沒有拒絕就證明有一線希望，有一線希望就好辦。

5

地區(qū)教育主管部門推行一種愉快教學法，這種教學法就是要創(chuàng)造一種愉快、和諧的學習環(huán)境，擯棄讀死書死讀書的弊端，讓學生在輕松愉快的氛圍中進行讀書學習，從而達到身心健康學有所得，德智體諸方面全面發(fā)展。各中等專業(yè)學校和高完中的教務處主任參加，同時推薦一名一線教師參加培訓，為期二十天。喬琳從常遙那里知道這個消息后，就到行政辦公室找校長吵著要去。

校長嚴肅地說，你的意見嘛，以后再說。校長心想行政會已決定派周非凡去，因為他是教研組長，語文學科帶頭人，在去年全省中等師范學校青年教師課堂教學大賽中還獲得二等獎，派他去最合適，學回來以后要在全校推行，喬琳作為一般教師去不合適。

喬琳很不高興地說，以后，以后還有機會?

校長說，你還年紀輕，怎么就沒機會了?

喬琳說，培訓還講年齡，還講胡子長?

大概是校長的胡須有些花白了，所以他很不高興地說，胡子長怎么了?胡子長也犯罪!什么東西也有個先后順序嘛!

喬琳也十分惱怒，就不客氣地頂撞他，講胡子長，山羊的胡子就長，你就派去培訓!

校長火了：你目無尊長，簡直就是胡攪蠻纏!

喬琳也火了：尊長更要講道理!

校長氣得不行，正要問喬琳什么才叫講道理。

這時，周非凡進辦公室來，看到喬琳也在，朝她點了一下頭，問校長，你找我?

校長強壓下火氣說，小周，你準備一下，行政會研究決定，等這次中期考結(jié)束后，你就和教務主任到地區(qū)參加愉快教學法培訓，時間是二十天。

周非凡看到兩人都好像不高興的樣子，也不想多呆，就說，好的!那我走了?說完，他看了喬琳一眼就出去了。

校長很氣憤地看了一眼喬琳，正要說話時，辦公桌上的電話發(fā)瘋似地叫了起來。校長拿起話筒，只聽見他邊聽邊說“是，是，好，好的”，聽完電話后，校長臉上的怒氣也不知跑到那點去了，笑著對喬琳說，這樣吧，學校就派教務主任和你去，其他領導我會和他們通氣的，周非凡就不去了。

既然同意她去，她鼻子里哼了一聲，懶得去和那個校長爭個輸贏。

中期考試結(jié)束后，喬琳和教務主任就被學校派去地區(qū)培訓愉快教學法，省上派專家下來講課。到地區(qū)教育局集中后，常遙他們教研室全權(quán)負責，他是地區(qū)教研室的主任，愉快教學法培訓當然是他份內(nèi)的事了。這就給常遙和喬琳創(chuàng)造了很好的見面機會。教務主任是個老頭，他對喬琳晚上的行動也不想過問。這樣，培訓班白天學習，晚上自由活動，常遙就約她上街購物、看電影、跳舞，出雙入對，他們經(jīng)常擁抱，很長時間的親吻，關系發(fā)展得很快，喬琳被快樂和幸福包圍著。

常遙說，你來培訓，你知道校長為什么會很爽快地答應?

喬琳說，是呀，他開始還在打官腔，說什么以后再說，實際上他們已經(jīng)決定叫那個周非凡來的。我正在與他爭吵，他接了一個電話后臉色就變過來了，就同意我來了，你說那老頭可笑不可笑。

常遙點點頭說，確實可笑。你讀過《變色龍》這篇小說吧?

喬琳說，讀過啊，中學課本上就有的。

常遙說，你說你們那個校長像不像《變色龍》里那個警官奧楚蔑洛夫斯基。

喬琳說，太像了，他一會兒一個臉色。想不到小說里的人物，現(xiàn)實中也存在。

常遙說，那還用說，現(xiàn)實生活中比文學作品中的描寫還精彩，只是你沒有注意到。

喬琳說，唔，你說的確實有道理，我沒有你想得那么深透。我后來想，誰人打的電話呢?能有誰會關心我呢?后來想想一定是你，只有你才會幫我。

常遙哈哈笑了起來：電話不是我打的，但也可以說是我打的。

喬琳不解地問，這話怎么說?

常遙吻吻她的額頭說，我倆的關系恐怕你們校長多少也知道些吧。我打電話給校長不太好，我就請我們教育科的陳科長打了讓你來，你說這電話不也算是我打的?

喬琳說，怪不得他那么聽話。那個校長在學校擺老資格，不可一世呢，哪個都敢訓，老師們都怕他，也只有你們才說得起他。

常遙說，他雖然是老革命，但又怎么樣?上級的話他敢不聽?他頭上的烏紗帽還要不要?

喬琳笑起來：還是你們“?！卑?，卡著人家的鎖喉。老師就不同，在他面前就是受氣的小媳婦。

常遙說，他敢訓你?

喬琳眉毛一揚：他敢訓我，我就敢和他吵，讓他下不來臺。

常遙說，我說嘛，他還是會看人的。以后有機會我?guī)湍銚Q個好單位。

喬琳說，真的!不過我還是有點喜歡教書這個職業(yè)，不管怎么說，你一走上講臺，下邊就會有幾十個人崇拜，那感覺很好呢!只是有時看到那些校長主任小人得勢趾高氣揚的模樣，心里就煩。

常遙說，那看看再說，什么時候不想教書了，給我說一聲!

喬琳說，好啊!

她好高興，有常遙相伴的日子真的很充實很幸福。

培訓期間，白天上課，晚上自由安排，常遙就和喬琳相約壓馬路，看電影，進舞廳。那段時間是他們陽光燦爛的日子。

培訓快結(jié)束時，放了一天假，讓大家上街購購物，休息一下。那天，他們也去逛了街，常遙給她買了一雙很時髦的皮涼鞋，還給她買了收緊腰身的蓬蓬紗裙。下午四點都過了，常遙突發(fā)其想，說上街出一身的臭汗，不如去松山水庫游泳，怎么樣?

喬琳說，好啊，是個好主意，我同意。

說走就走，兩人騎著摩托就往城外飛奔。

正是這次常遙的突發(fā)其想，使他們遇到了一樁意想不到的事，使喬琳抱恨終生。

那個水庫離城十余公里，水庫雖說不是很大，但因沒甚污染，水質(zhì)很好，看上去水波粼粼，波瀾不驚，岸邊碧草茵茵，水庫兩邊的小山上有成片的松林，微風徐來，松濤陣陣，真的是一個休閑娛樂的絕好去處。那里，他們已去過多次。春夏季節(jié)，每到周末，城市上班族呼朋引伴牽男拽女前來游泳。不會游泳的也當是前來休閑，在岸邊打打牌、吹吹牛、搞點野炊，也真是其樂融融。放眼望去，云舒云卷，山巒起伏，涼風徐來，人也頓時神清氣爽。整個水庫邊紅男綠女，到處是人，到處是笑聲，煞是熱鬧。

常遙他倆來得晚了些，兩人興致很濃，水里的感覺真好，游累了就上岸歇一會兒，吃點東西說說笑話又下水去游。等他倆覺得游得差不多上岸時，已經(jīng)暮色蒼茫百鳥歸巢，游泳的人都走完了。

喬琳看看天色說，也沒游多大一會，怎么時間過得這樣快?

常遙說，真的，美好的時間匆匆而過，不知不覺就晚了。

兩人說著話，正要換衣服，突然，常遙脖子上一股冷氣襲來，只聽到有人在背后兇暴暴地說，別動!往林子里走，動一下就放你的血!

原來聽說這一帶不安全常有歹徒搶人，常遙也沒放在心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到處是人，誰敢那么大膽?現(xiàn)在是遇著了。那兩個歹徒把他倆押進小松樹林里就站下了。

喬琳一看，兩個一高一矮的男人正拿刀對著常遙，其中那個高個男人一腳踢在他的腿肚上，常遙“哎喲”一聲跪在地下，他們就用繩子把常遙的手腳捆起來。常遙說，有話好說，你們別這樣!

喬琳平時傲氣十足養(yǎng)尊處優(yōu)，哪里見過這種陣勢，只嚇得渾身篩糠似地發(fā)抖。那個矮個男人就過來剝喬琳的泳衣，喬琳嚇得蹲到地下直叫“常遙!常遙!”

常遙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如何能救她。

矮個男人惡狠狠地說，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老子讓你叫!伸手就去卡喬琳的脖子，喬琳頭一偏，矮個男人的一個手指頭就伸進她的嘴里，她使力就咬。那個男人頓時殺豬似地叫了起來，另一只手朝喬琳臉上就是一拳。喬琳口一松，那人的手指才收回來。喬琳口里的血混合著歹徒的血直流了出來。那個手指受傷的歹徒惡狠狠地三把兩把就把喬琳的泳衣撕破了。他惡狠狠地又打了喬琳兩個耳光。

常遙雙手被捆動彈不得，只得求那兩個人說，你們別動她，要錢好說，我拿給你們，行不行!

矮個男人走過去將喬琳的泳衣往常遙的嘴里就塞，奚落他說，別動她?你他媽也太天真了，還想英雄救美。

喬琳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胸部哭著說，臭流氓，你傷天害理，你不得好死!

矮個男人看著喬琳罵得心煩，就在地上抓起她的絲襪塞進她的嘴里，把她的雙手也捆上，拿刀對著她的胸口上晃了幾下說，別惹老子不高興，一刀戳你兩個洞，先讓老子玩玩你再說。

就這樣，那兩個流氓當著常遙的面，把喬琳輪奸了。連驚帶嚇的喬琳已暈了過去，最后奸污喬琳的矮個男人完事后，用刀殘忍地在喬琳雪白的肚皮上了劃了一個十字。那個流氓看了一眼喬琳血肉模糊的肚皮走到常遙身邊陰陰地說，給她留個記號，你要報案，小心我把你的蛋也割了喂魚。

后來，兩個流氓把他們口袋里的錢全都搜走了。

回到學校的喬琳，性情大變，她沒了往日的笑臉，整日無精打采的，下課后就躲在自己的寢室里暗自垂淚，周非凡借給她的書也看不進去，一個人躺在床上呆呆的，頭腦里一片空白。晚上一閉上眼睛，那兩個拿刀的流氓就在眼前晃動，下身隱隱作痛。夜里凈做惡夢，那晚就夢見有人提刀追殺她，她無處可走，狼狽逃命，大喊救命，旁人見她被追，置若罔聞，無動于衷，眼看要被歹徒追上，她跑到一個懸崖邊，閉目往下就跳。她驚醒過來，大汗淋漓，頭暈腦脹，太陽穴生疼，已無法入睡，眼睜睜到天亮。由于連續(xù)夜里失眠，她萎靡不振，臉色憔悴，失去了以往的紅潤，眼睛常套著個黑圈兒。

為什么，這到底是為什么?招誰惹誰了，要這樣對待她?她的心在流血，她需要大哭一場，哭個昏天黑地，吐出積了好多天的苦水；她需要傾訴，把好多天滿肚子的話向人進行釋放性的傾訴，作一次身體內(nèi)部的大掃除。向誰說呢?當然是向心愛的人說，心愛的人只有常遙，只有她的常遙。此時她多么需要常遙在身邊，她要靠在常遙寬闊厚實的胸脯上，讓他給她安慰，給她溫暖。

可是，多么漫長的一個星期過去了，常遙在哪里?越是想他，他越是不露面，沒有他的一點信息。以前，不要說一個星期，就是隔兩天，他也會給她打電話，急不可待地問這樣問那樣，多親熱多甜蜜?，F(xiàn)在，他怎么了，她不能沒有他，她不能失去她的常遙，只有常遙才是她的精神支柱，只有常遙才能填補她屈辱的心理。

她的失貞，他是親眼看到的，她一個弱女子，她手無縛雞之力，能怪她嗎?要說怪，也只能怪他，是他那么晚了還帶她去郊區(qū)水庫游泳，不去游泳，也不會發(fā)生那樣的事。但是，全怪他也說不過去，面對兩個窮兇極惡的持刀歹徒，他手無寸鐵，不可能以肉相搏以命相拼。要怪就更應該怪那兩個天殺的流氓，做出那種喪盡天良的缺德事?？墒?，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這一切現(xiàn)在來說還有什么用呢。

那晚他倆都痛不欲生，回來的路上常遙說，這事我們要高度保密，不能泄露一點風聲，壇子口大好蓋，人的口小難封，說出來對你不好，對我也不好，只有我知你知，我倆不說誰也不知道，千萬記住。

一句別人不知道難道就完了，那自己的心靈創(chuàng)傷呢?怎么愈合?她現(xiàn)在是度日如年心力憔悴，她等不得了，她必須找到常遙，當面問他為什么不來見她，她知道常遙的辦公室在哪。那天上完早上的課后，她就到地區(qū)教育局，徑直走進那間她十分熟悉的辦公室。

正好只有他一個人在，常遙看到他似乎有點吃驚，一下站了起來，手忙腳亂的，把桌子上的茶杯也弄翻了，杯里的水順著桌子往下流，把他桌子上的文件都打濕了他也不去管它，忙叫她坐。他的精神似乎不好，臉色有些蒼白。那把椅子她是很熟悉的，她就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看著他，她沒有說話，她這一個星期來本來想好了有好多話要跟他說，可見著他了說什么，從何說起呢?還沒開口，鼻子一酸，眼淚早嘩嘩地淌了下來。

常遙忙過去關好門，他怕人看見不好解釋，還是回到他的位子上對她說，你別太傷心，要注意身體，事已經(jīng)過去了。

這輕描淡寫的話讓她更難受，她抹了下眼淚說，我能不傷心嗎?你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在辦公室里喝茶看報，你無事一般，我等你那么多天，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常遙說，我也很難過。我知道你要問我，為什么不去見你，我告訴你，我之所以沒有去找你，是我受不了，我晚上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出現(xiàn)那兩個流氓拿刀威脅我侮辱你的情景。我想努力忘掉它，但我做不到，我們?nèi)绻谝黄鹁蜁幸黄幱坝肋h罩在頭上，那咋個過日子?所以，我倆已經(jīng)不可能了，應該分手了。再說，我爸媽如果知道這事后，以他們那種傳統(tǒng)思想，肯定會堅決反對的。

喬琳心里一沉，他一個星期不來見她，她已有某種不測，這幾天來那種隱隱不妙的感覺驗證了，人家看不起自己了，說不好聽點是被拋棄了，女人最悲哀的結(jié)局就像死魚的眼睛——定了。她無話可說，此時任何要說的話都是蹩腳的，都是多余的。她怔怔地看了足有兩分鐘常遙那張熟悉的臉，那張能說會道向她發(fā)過誓的嘴巴。那張嘴巴，曾在親熱她的時候咬著她的耳朵說，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要愛她一輩子。而且，他拿父母反對來作為分手的理由之一，也太過分了，處朋友是兩個人的事，與老頭老媽有什么關系?她徹底完了，她沒希望了。

現(xiàn)在，他過去說的那些話仍然記憶猶新。她咬著嘴唇，牙齒里發(fā)出一種無可奈何的聲音，起身憤然走出了常遙的辦公室。

6

周非凡最近發(fā)現(xiàn)喬琳臉色十分憔悴，無精打采的樣子，他想問她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好為她分憂解愁?？伤桓覇?，喬琳的脾氣他不是沒領教過的，弄不好她會無端地發(fā)火，搞得他下不了臺。喬琳上完課就回寢室去了，辦公室里一般都很少去，除非是開會或有什么活動。

有一天，周非凡剛拿著書要去上課，正好遇著一男一女兩個公安人員進學校來，問他校長在什么地方。他指著辦公樓的二樓說，校長就在行政辦公室。說完他也沒去多想發(fā)生了什么事，就走進教室上他的課。

他不知道那兩個公安人員就是找校長調(diào)查喬琳被輪奸的事。

原來，松山水庫一帶經(jīng)常出現(xiàn)歹徒搶人事件，早就有人報了案，當?shù)嘏沙鏊紶柧腿ナ匾皇亍Ｒ彩腔钤撃莾蓚€家伙倒霉，就是喬琳被侮辱后的第二天，那兩個膽大妄為的流氓又趁天晚去尋找獵物，到那個小松林里，只見地上有一個教師證，拾起一看，才知道昨晚那個女的是師范學校的教師喬琳。兩人正要朝水庫邊走，四個公安人員已過來了，他倆嚇慌了忙奪路就逃。

當然，最終歹徒被抓獲了。兩個流氓對所作所為供認不諱，還把輪奸喬琳的事也說出來了。所以，警察才來找校長核實喬琳被奸污的事。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盡管警察要求校方要注意女教師的隱私，害怕傷害了喬琳。但是，人們對這一檔子事特別感興趣，特別是那個年代，無事都要編出事來。何況，又是喬琳這樣一個風云人物。所以，警察走后沒幾天，喬琳被兩個男人奸污的事還是慢慢地在學校傳開了。當喬琳發(fā)現(xiàn)老師們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她并在議論她的時候，她明白事情已經(jīng)敗露了，而且她當時也看到有警察進學校來，她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這人言可畏，唾沫也會淹死人，每日在那么多如刺的目光審視下，今后怎么再上講臺啊。

那天，她只上了一節(jié)課就支持不住了，人要倒下去的樣子。周非凡關心地問，你沒事吧!她朝他搖搖頭就向?qū)嬍易呷?。周非凡有一種要出事的預感，就跟了去，只見喬琳進門后很快把門關起。周非凡在門口站了一會，感覺不對就敲喬琳的門，敲了半天也不見她開。

周非凡急忙去找校長說，我看喬琳精神太差，是不是病了，搞不好要出事，怎么辦?

校長知道喬琳的事已在學校傳開，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心里覺得不對勁，現(xiàn)在經(jīng)周非凡一說也搞慌了，學校的老師如果尋了短見，他這個校長也不好交代，忙找了幾個女教師和周非凡一起去撬開門，打開門后，只見喬琳口吐白沫痛苦萬狀地在地板上翻滾著。

校長說，還有救，快送醫(yī)院!

喬琳命是保住了，她服的是老鼠藥。學校的老師們都來看她，給她帶來了許多營養(yǎng)品和鮮花，她連眼睛都不愿睜開。他們說你要好好愛惜身體啊，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那兩個天殺的流氓肯定會挨槍子兒啊，等等，等等。不管他們說什么，她都無動于衷，任淚水長流。

她爸媽來了，那個縣委書記和他的夫人是個明理人，不吵也不鬧，更沒提什么要求，問明情況后也沒怪誰，只提出希望學校保持低調(diào)，不要再擴散了，事情弄大了，對喬琳和學校都不好。校長誠惶誠恐不停地點頭，說一定要給老師們打招呼，多關心小喬。老兩口陪喬琳幾日后，見她稍有好轉(zhuǎn)就帶著走了。

這一走，喬琳再也沒有回地區(qū)師范學校來了。前邊說過，她老爸是這個地區(qū)所轄的臨江縣的縣委書記?？h委書記沒費什么力就把女兒調(diào)回身邊，安排在縣一中。

7

周非凡是學校里最后才知道喬琳被流氓強奸的人，而且知道她是在和那個教研室主任談戀愛時出的事。他苦苦追求喬琳被喬琳冷落，學校的老師盡人皆知。所以，大家有意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等他和老師們把喬琳送到醫(yī)院后，才有人告訴他實情。他罵自己這個呆子真夠呆的了，人家和那個姓常的卿卿我我男歡女愛那么長時間，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愛得死去活來，自己還蒙在鼓里，簡直就是一個愚不可及的二百五。

如果不是出了那種事，他們恐怕離走上婚姻的紅地毯也為期不遠了，自己真不是東西。這大概就是對她太癡情的緣故吧，他恨那兩個流氓喪盡天良害人不淺，把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子給侮辱了，也恨常遙那小子絕情寡義不像個男人，再怎么說自己也有責任啊。

突然，周非凡拍了一下腦袋，說有戲!經(jīng)過這次變故，說不定自己和喬琳有戲了，她原來那么傲氣十足目中無人，現(xiàn)在都“那個”了，還有什么值得驕傲的呢?他捫心自問，他是愛她的，盡管她被人奸污了，但對她的愛卻不改初衷。如果不發(fā)生那種事，他周非凡算什么東西，他沒有地位，沒有鈔票，農(nóng)民出身，人也長得很一般，把他放到人堆里他絕不出眾，喬琳連眼角也不會瞥他一眼?他只能站在一邊恨得咬牙捏著鼻子受氣，眼睜睜看著那個姓常的家伙把喬琳娶走。

想到這里，他大腦皮層瞬間興奮起來，鋪開紙就給喬琳寫信，他要把對她的思念對她的愛對她的一往情深傾注筆尖，他洋洋灑灑，情意綿綿，山盟海誓，一氣呵成。

半個月過去了，不見音信，周非凡再寫一封。這次，他寫得更加動人，把自己對她的思念對他的癡情寫得如泣如訴激情萬丈。

又是半個月過去了，一個月又過去了，仍不見任何她的消息。要知道愛一個人太深太癡，實在不是什么好事，那種痛不欲生根本不能自拔。他自從寫了那信后，整日坐立不安魂不守舍，連上課也精力分散錯誤百出，學生對他也很有意見。

苦戀一個人，好難。愛是不講條件的，他橫下一條心了，他不能等了，他撒謊說母親生病要去看看，向?qū)W校請了假，就買了車票直奔臨江縣，找到縣一中并問到喬琳的家里。

當周非凡以憔悴的面容出現(xiàn)在喬琳的面前時，喬琳多少感到有點吃驚。吃驚之余，她心里還是有些激動，不管怎么說，周非凡對自己的愛矢志不移一往情深。在師范學校時，他煞費苦心對自己關懷備至呵護有加，多次向自己示愛遭到冷遇后仍癡心不改，現(xiàn)在自己都“那個”了，他還苦苦戀著，能不激動嗎?他那兩封信她是看了，周非凡文才飛揚語句優(yōu)美，表達對她的愛是那么直白，那么火辣辣的，就算是冷血動物也會被感動?？伤F(xiàn)在是心如死灰且身敗名裂。愛，這種神圣的東西，她是不敢奢求了。

周非凡說，喬琳，從你分到師范學校那一天起，我就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后來愛上了你，一天不見到你，我就吃飯不香睡覺不眠，心頭毛抓火燎似的。當然，我出身低微，我也知道我不配，你也不喜歡我，而且對我很冷淡。但是，有一點，我對你的愛卻是真誠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現(xiàn)在，不管你發(fā)生了什么事我都不過問，也不想問，我只有一個心愿，就是一定要娶你!

喬琳心里一熱，難得這個男人對自己這么好。本來嘛，逃離那個地方后，她的心就死了，她決心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再參加學校的一切集體活動，她不愿意與他們在一起，更不愿意與那些女教師在一起，因為她們在一起最喜歡議論誰的老公帥氣，誰的老公有錢，她實在怕觸動心里那股敏感的神經(jīng)。每天把那幾節(jié)課應付下來，就回家看書看電視打發(fā)光陰。周非凡接連寫來的那兩封信，對她的個人情感來說就是死水微瀾，瀕死的心又有了點生氣。他的到來，他的那一番表白激活了她潛藏在心底對異性的情愛，她本來就是妙齡女子，又長得如花似玉，能有一個男人不忌前嫌那么癡情地愛自己，那多好啊。

想到這里，她說，你的那兩封信我也看了，你對我那樣癡情，我也很感動，但是，有一點你應該清楚，我不愛你，要我與一個不愛的人捆綁在一起生活一輩子，是找罪受!

周非凡說，我不管那么多，我人雖然其貌不揚，是個普通群眾，但也并非是丑男人，長得也算過得去，我自認為自己有很多優(yōu)點，以后說不定也會進步的，我會真心待你，你會慢慢地接受我的。

喬琳真想不到他會那樣對自己。常遙好嗎?當然好，在她接觸的男人中他是佼佼者，他有情調(diào)，有激情，很會生活，各方面的條件都說得上是排在前邊的，可是，他已不愛自己了，說不好聽點是他把自己丟了。面前這個男人出身農(nóng)民，他土氣，不夠浪漫，比起來和常遙相距甚遠。所以，在師范學校他一直追自己，自己就看他不順眼，任他怎么獻殷勤，連句好話也不給他。

現(xiàn)在想想，覺得他也不是那樣糟糕，應該說也有優(yōu)點。他愛讀書學習，學識淵博，知識全面，常有教學論文在省地刊物上發(fā)表。他上課方法獨到，經(jīng)常代表學校參加省地組織的教學比賽，在學校是骨干教師。而且他始終如一地愛著自己，她真的被他那種契而不舍不顧一切的精神所感動。女人最需要有男人關注自己，一個沒有男人愛的女人肯定是失敗的女人。特別是她在心靈受到傷害的時候，多么需要異性的關愛來感受生活的暖意，給予她陽光照耀，支撐她走過一道源于內(nèi)心深深的裂縫。想到這里，她的眼淚唰唰地流了下來，就問他，你真的愛我，不嫌棄我不在乎我過去的事情?

周非凡正色說，上天可以作證，我可以在你面前發(fā)誓!

愛人的誓言是水做的，當不得真的。喬琳因上過當，最討厭發(fā)誓。她說，你別在我面前發(fā)誓好不好，你真的愛我，保證永遠不會傷害我!

周非凡說，我拙嘴笨舌不會說話，但我能用自己的行動來做給你看。

喬琳說，那我就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辜負我的一片心意。

周非凡舉起手又要發(fā)誓，突然覺得不對頭，又把手放下笑笑說，你看我又……我說什么呢?反正我說話算數(shù)，不會那些花言巧語哄人，講話、做事都是實打?qū)嵉模粫硖摰?，真?

周非凡那些話一下觸動了她心里那股敏感的神經(jīng)，眼圈一下又紅了。周非凡慌了，忙說，對不起，是我哪句話說錯了，害你傷心，我給你賠不是!

喬琳抹抹眼睛，你沒錯，這與你無關!

愛情，要找到它有時太難，在師范學校時，攪盡腦汁廢寢忘食也沒換來喬琳的一絲微笑，甚至一句好話?，F(xiàn)在呢，周非凡得到了。說簡單，有時又像小學生的數(shù)學題1+1=2那樣簡單，你說可笑不可笑?

事情敲定后，喬家大喜，父母一直擔心女兒的婚姻大事，看她一直郁郁寡歡的，也不敢多說什么，女兒就像二老手里的一件珍貴的瓷器惟恐隨時被打破，在她面前說話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女兒再有什么閃失，那他們老兩口兒就沒法活了?，F(xiàn)在，女兒心情好了，要辦喜事了，無疑是天大的好事，這沒說的。而且二老也見過周非凡了，知道他也是大學畢業(yè)的，工作賣力，人也巴實，雖說是農(nóng)村出來的，這不算什么缺點，上溯三代，哪家不是農(nóng)民出身，那個不是跟土坷垃打交道的，居家過日子應該不會有問題。既然女兒喜歡那個周非凡，縣委書記心里很高興，很快就把女婿調(diào)過來了。

8

婚后的日子是甜蜜的，小兩口兒恩恩愛愛過得很開心。周非凡終于把最喜歡的女人擁入懷抱，又有那么一個當縣委書記的岳父，他很知足很滿意，他在臨江一中底氣很足，工作賣力，吃得苦，教學上有一套，學生特別喜歡他上的課，人緣也很不錯，老師們常會聽到他高聲大氣地說話和爽朗開心的笑聲，羨慕他有美女相伴，日=F過得滋潤。回到家里，他又是一個很稱職的丈夫，買菜、做飯、洗碗、拖地板，包括洗衣服。喬琳當慣了大小姐，本來就不善做家務事，周非凡一回來，她就連手都插不上，干脆坐在一邊看書或看電視，樂得她心里甜絲絲的，幸福原來離自己并不遙遠。心情一好，胃口也好，有陽光雨露滋潤。她的臉上開始紅潤起來，皮膚嬌若凝脂，吹彈即破。加上收拾打扮，整個人幾乎是脫胎換骨，越發(fā)漂亮。

人生的幸與不幸都是因比較而出來的。與前段時間比，就是不幸了，與結(jié)了婚后比，她就是幸福了。老師們見了她，都好像不認識似的，說喬琳老師，結(jié)了婚后人就變了，舉止大度，溫文優(yōu)雅，愛情的力量真是太神奇了。

天晴久了總要陰一下，月圓了總有缺的時候。人也一樣，過上一段時間的好日子總要鬧點別扭產(chǎn)生點摩擦，喬琳小兩口兒也不例外。前邊說過，臨江縣是這個地區(qū)所轄的一個縣，縣里的校長、老師經(jīng)常到地區(qū)開會、培訓，或辦事，臨江一中有的老師當年的老同學也有在師范學校的，他們碰在一起難免會說些學校里發(fā)生的事。喬琳和周非凡是地區(qū)師范學校的老師，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他倆竟然逆向流動，放著明白裝糊涂，不符合人們的思維習慣，這自然會被成為他們談論的話題。當然，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那件事當時在師范學校傳得沸沸揚揚人所共知，師范學校的老師一說出來，臨江縣的老師連連點頭，說，原來如此!

其實，他們的恩愛日子大約還是過了半年多。后來，遇著一些事，雙方的那點溫情便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有一天，喬琳到辦公室改本子，剛到門口就聽到幾個女老師在議論：她也不怎么樣，在學校還趾高氣揚的，不就是一個“落地桃子”，要不，怎么會從師范學校跑到縣上來?

喬琳那一刻就如跌入萬丈深淵似的難過，為什么有的人總是不愿人好，總喜歡飛流短長。她不甘心，幾步走進辦公室，那幾個女老師頓時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尷尬萬分，啞了。

喬琳那張粉臉憤怒得可以扭下水來，往地下“呸”地吐了一口唾沫，說，無聊!當著說臉背后說屁股，吃飽了撐的!

事實上，周非凡早幾天就聽到老師們在議論他和喬琳在師范學校的事。有個剛參加工作不久的音樂老師小黃，是個直性子，說話不拐彎兒，大家也不和她計較。有一次當著很多老師就冒冒失失地問周非凡，聽說你愛人喬琳被兩個流氓侮辱了，那兩個人最后怎么處理了?不把他倆一槍蹦了?

當著那么多老師，周非凡被她問得一愣一愣的，當時就顯得很尷尬，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不耐煩地說，你閑飯多吃兩碗，閑事就少管點!

人世間的事就是怪，越怕越就沖著你來，躲都躲不開。小黃問的事，說明周非凡和喬琳想隱瞞和避開的那事還是迎著他倆口兒來了。當天周非凡回家后心情就不是很好，做家務事常常走神發(fā)呆，洗碗時就把碗也打破了一個。喬琳當時還問怎么了，小心點。晚上看著睡在身邊的喬琳，師范學校那一幕幕場景就像過電影一樣在周非凡大腦里出現(xiàn)，讓他心亂如麻，惆悵萬分，根本就無法入睡。

而喬琳那天從辦公室出來后，雖說出了氣罵了人，但不管怎么說，她的事還是在臨江一中傳開了，他們對她的看法肯定是改變了。那天她回去連飯也不想吃就去睡了，任周非凡怎么叫她，她都說頭疼、心堵、渾身乏力。有一天晚上，周非凡想和她親熱，一下子壓在她身上將她覆蓋，她那段時間心情特差，根本就沒有心情做愛，她使力把他從身上掀下來，不高興地說，你怎么這樣粗魯，就像個流氓似的!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了，半天不說話。盡管喬琳覺得有點過分，反復解釋說自己沖口而出不是故意說的，但周非凡怎么也做不成了，結(jié)果兩人背靠背地睡了一夜。

以后，他們很不再親熱，在一個床上躺著也好像隔著很遠似的，做愛是越來越少了，成了兩人的一種例行公事，幾乎是一起步就是高潮，接著是觸礁沉船，水波不興，長久的低迷。

有一天，周非凡說，我們結(jié)婚時我爸媽沒到場，我又是家里的獨子，他們想來家玩幾天，你看行嗎?

不行!喬琳說，有時間我們?nèi)タ此麄儭?/p>

周非凡說，為什么他們不能來?那是我的父母啊!

喬琳說，我煩，我不希望別人來打攪，你知不知道!

周非凡耐著性子說，別人?他們可不是別人。其他人你可以嫌，父母可是嫌不掉的。

喬琳說，我告訴你，我不是嫌，一有時間我們就去看他們，還不行?

周非凡也有點不高興了：看是一回事，他們來家里是一回事。難道父母來兒子家里都不行?丑媳婦遲早要見公婆，何況你還不丑呢。

喬琳說，你別說了，反正我煩就是!

不管喬琳歡迎不歡迎，心里煩不煩，周非凡的爸媽還是來了，那是周非凡背著喬琳寫信告訴二老叫他們來的。既然來了，喬琳說不歡迎的話也就大打折扣了，總不能把兩個老人攆出去睡大街吧。而兩個老人看著兒子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兒媳婦，親家公又是當大官的，住房又寬敞，家里電器家具又齊全，小日子過得舒服，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

但他們高興得早了一點。開始那幾天大家相安無事，還能說幾句話，吃飯時喬琳還給二老添添飯搛搛菜，氣氛滿不錯的。慢慢地就有了摩擦。喬琳看不慣公公抽葉子煙，公公隔不了多大會就要抽一鍋葉子煙，一個屋子煙霧騰騰的，嗆得人直想咳嗽，她就把家里所有的窗戶都打開流通空氣。白天好說，晚上就難了，總不能也把門窗都打開吧。特別是公公抽煙后口痰多，大口大口的濃痰吐在地下，然后用腳去搓，把個地板搞得臟兮兮的，喬琳看了就惡心。婆婆亂擺亂放東西的習慣也讓喬琳受不了。沙發(fā)上都是她的衣服啊、頭巾啊，沙發(fā)腳邊是她的布鞋、鞋墊、襪子等，桌子上也亂七八糟地放些瓶瓶啊、針線之類的東西。家里簡直一片混亂，讓人不堪忍受。

喬琳不好說，就把火發(fā)向周非凡，周非凡又去找他爸媽說應該這樣做或那樣做，這里不是農(nóng)村要注意衛(wèi)生。他爸媽在農(nóng)村搞慣了，雖然口中答應，但要改那幾十年形成的習慣也非易事，難免也會故伎重演。

喬琳看到老兩口兒依舊我行我素，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了，免不了為一些芝麻綠豆事同二老有了些爭吵。

有一次喬琳放學回來后，又看到公公在地板上搓口痰，就說，別搓了，煩死了，有痰盂為什么不吐?

公公自從看到喬琳喪出喪進來的臉色后，心里也十分不耐煩，要想回她幾句，又覺得公公和兒媳爭吵實在不妥，起身就出去了，“砰”的一聲把門關得很響。喬琳惱得半天回不過神來，自然，周非凡又要被她數(shù)落一番。

自從老兩口來了后，周非凡變成了風箱里的耗子，兩頭受氣。喬琳把對老人的氣撒在他頭上，說家里全亂套了，簡直受不了，說這是城里不是鄉(xiāng)下，再這樣處下去矛盾就會升級戰(zhàn)爭就會爆發(fā)；老兩口又說周非凡你是個男人簡直就是軟骨頭，在我們村里這種婆娘早被打趴了，哪有婆娘管著男人的，婆娘就是要打，打了才乖，打了她才聽話，才會孝敬老人服侍男人，別讓她騎在男人脖子上拉屎。周非凡哭笑不得橫豎沒辦法，一頭是養(yǎng)育自己的白發(fā)雙親，一頭是自己同床共枕的嬌妻，左不得是右不得，深不得也淺不得。萬般無奈，只好勸老兩口住一段時間還是回鄉(xiāng)下去，免得加深矛盾。

周非凡的爸媽現(xiàn)在才明白，原來漂亮的兒媳婦不是居家過日子的人，喬琳簡直就好像房背后種的那棵酸木瓜，中看不中吃?？茨巧硇?，瘦瘦肌肌的，腰桿只有一把粗，在農(nóng)村出不得力，手不能拿肩不能挑，連自己也養(yǎng)不活，吃屎還要被狗攮了跌倒。

老兩口兒對媳婦是越看越不滿意，越看心里越有氣，但也沒辦法，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兒大不由娘，自己代替不了兒子，只得由他去吧。二老對周非凡說，凡兒，我們也不為難你，你們過得下去就好了。只要喬琳為周家生出孩子，把孫子送到鄉(xiāng)下去，我們老兩個有孫子抱就行了，也不讓你受氣，過兩天就走，我們也不想看你媳婦的那張苦瓜臉。

媽還對兒子講，說這樣漂亮的女人你一定要小心看著，晚上不要準她出去，這種女子容易逗風惹草，我們農(nóng)村人最見不得，她如果在外邊亂五亂六有什么紅疤黑跡，你寧肯休了她，不要讓周家背罵名，過日子的好婆娘多得很。

周非凡只有點頭的份，他怎么敢說喬琳曾發(fā)生過那件事。周非凡的老人走時他心里很不好過，母親說，討了媳婦莫忘了娘，我們這次走了后也不想再來受你媳婦的窩囊氣，你要經(jīng)常來看看我們老兩個。

周非凡說，看你老說的，怎么會呢。

幾天以后，周非凡的父母就走了。

爸媽要抱孫子無可非議，隔輩之人想孫子那沒說的，周家就是他這根獨苗，肯定希望他續(xù)上煙火，農(nóng)村人最講究這點。因此，周非凡特想要一個孩子，可是，任他怎么努力，喬林的肚子就是不見動靜。有一次，他們在做愛時，周非凡說，是不是那一次被人搞了留下后遺癥，懷不上了?喬琳一聽勃然大怒，翻身起來就給周非凡一個大嘴巴，說你還在往我傷口上抹鹽，你到底要想干什么?把周非凡打得眼冒金星，半天做聲不得。以后，兩人基本不再做愛，他倆只要晚上睡在一起，就感到十分的別扭。周非凡眼前經(jīng)常出現(xiàn)那兩個流氓的影子，使他不得安寧。

平靜的生活被攪亂了，使他倆心力憔悴，雙方有了一層隔膜。喬琳會莫名其妙地發(fā)火，摔東西，罵人，不是說周非凡飯煮硬了，就是說他把菜炒糊了。

周非凡被她說了多次，加上她沒有懷上孕，心里也不高興，難免也要頂她：別說現(xiàn)成話，你會做你來做，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

他倆就這樣經(jīng)常你來一句，我回兩句，吵架就很難免。

慢慢地周非凡受不了喬琳的氣，也不再按時回家了，放學后，他迷上了打牌。最近，臨江流行一種娛樂，就是玩一種叫“炒地皮”的撲克游戲。一有時間，幾個人湊在一起就開始玩，輸了就請客，到飯店里撮一頓。他和學校里那些年輕女教師在一起玩，很有樂趣，除了玩牌，晚上也會去跳跳舞。周非凡的興趣由家庭逐步轉(zhuǎn)移到那群女教師身上。他覺得那些年輕女教師比喬琳活潑、開朗、可愛，甚至看上去漂亮，一點也不比喬琳差。和她們在一起，笑聲不斷，打情罵俏，十分開心，感覺恢復了男人的自尊，就有一種愉悅感。

周非凡不回來做飯，喬琳就只好自己做，而且做出來只得一個人吃。這吃飯也要講個氣氛，多有人吃飯才香甜爽口，一個人能營造什么氣氛?早就氣都氣飽了。做了一個人吃算什么呢，越吃越不好吃，越吃越難吃，喬琳有時干脆就不吃，幾點餅干面包加點白開水隨便就打發(fā)了。晚上更難熬，家里死氣沉沉的。周非凡不回來，她就一個人看電視，頻道換過去又換過來，直翻得自己也感到心煩。

元旦節(jié)的晚上，周非凡又是去到凌晨一點鐘才回來。她忍住盡量不發(fā)脾氣，對周非凡說，你回來早點好不好，我一個人悶得心慌。

周非凡說，你也可以出去玩嘛，別悶在家里啊。

喬琳惱了：我不想出去!

周非凡雙手一攤說，你不想出去，那怪不得我。

話不投機，兩人就開始吵。周非凡就賭氣抱著被子到沙發(fā)上去睡。喬琳將枕頭惡狠狠地砸向周非凡，大罵：你這個混賬東西，我當初是瞎了眼了，怎么會被你的甜言蜜語哄住了，你當時那種三孫子的熊樣，今天怎么就不見了?

都說女人愛聽男人的謊言，喬琳現(xiàn)在是真正體會到了。她邊罵邊嗚嗚地哭，周非凡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也不去理她，兀自睡覺。

9

那時已是九十年代，會游泳的不會游泳的都想當弄潮兒，“撲騰、撲騰”直往海里跳，抓魚的，摸蝦的，煞是熱鬧。一時，下海經(jīng)商領辦企業(yè)成了機關干部、教師、醫(yī)生們追趕的時髦。

學校是清水衙門，要買房，要裝修，買家具等，就難免捉襟見肘。從書聲瑯瑯的教室走出來，猛然發(fā)現(xiàn)張家銀子叮當作響，李家由平房遷向樓房，王家新購回一臺大彩電，喬琳的心理一下子失去往日的平衡。她這才發(fā)現(xiàn)，作為男人的周非凡是那樣的猥瑣不得志，自己是那樣的委屈窩囊。她不滿意周非凡那幾百塊工資，對他說，我們在學校的處境不是很好，教師工資又低，人家說搞原子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拿手術(shù)刀的不如拿剃頭刀的，眼看人家下海的發(fā)了，你干脆留職停薪去找點事做，還可以找點錢，別在教書這棵樹上吊死!

想不到周非凡沒有一點男兒氣概，冷冷地說，我能干什么，我除了站講臺會吃粉筆灰外，就沒別的本事。再說了，那錢是好賺的，商場如戰(zhàn)場，商人見利忘義，充滿了爾虞我詐，我這點智商根本就玩不過別人。你沒見到好些人下海去，魚沒摸著只撈著幾只蝦，還被水嗆著!

喬琳開口就被頂回來，心里就有氣，不耐煩地說，你屁話連天，你不去水里游游，怎知道有魚還是有蝦，每月只會靠那點錢不死不活的吊著命，枉為男人，沒出息!

周非凡的心情本來也好不到哪里去，被老婆一罵也就火了：你有出息，你是女強人，憑什么要叫我去，你能，你行，你咋不去?

喬琳想不到逆來順受的他最近越來越不象話，說起話來會那么放肆。在她的心目中，周非凡從來就沒有發(fā)過火，他也不敢發(fā)火，歷來是低眉順目的，叫他往東他不敢朝西，叫他喝湯他不敢吃肉，現(xiàn)在是怎么了?即使是她被那兩個流氓侮辱那段時間，他在她面前仍是那種小心翼翼的樣子。打個不恰當?shù)谋扔?，在師范學校時，她是個貓，而周非凡只能是個膽小的老鼠。就算是生活在一起了，他地位提高了，變成了羊，那她也應該是一只虎，一只母老虎。而現(xiàn)在，他不但不聽她的話，還竟敢頂撞她，朝她發(fā)火，這是為什么?當真反了他了不成?

喬琳原來想，爸爸雖然退居二線到政協(xié)當主席了，但憑著他在臨江縣多年的威望，利用他的影響，她想和周非凡一起下海做生意，肯定不會折本會很有賺頭的。但想不到周非凡這個窩囊廢，是扶不起來的豬大腸，不同意不說還會朝老婆發(fā)火，她本來就看不起周非凡，而現(xiàn)在呢，更加覺得他鼠目寸光胸無大志，幾百塊錢就把他套牢一輩子，農(nóng)民意識嚴重，一副小家子的臭德行。說不動他，她沒有像以前那樣和他大吵大鬧，臉上平靜得像一潭水，她決心自己去干了。

喬琳做事是火著槍響說干就干，她再也沒和周非凡商量，就辦理了停薪留職和工商管理方面的一些手續(xù)。干什么呢，說著容易真干就難。老爸建議她開個制衣公司，說是服裝市場有賺頭，特別是中小學校服市場。她相信老爸的眼光，就同意了。爸媽把積蓄拿出來支持女兒，她很快就開起了一家制衣公司。政協(xié)主席對她這個女兒也算很不錯了，親自打電話給教育局領導，教育局那個主要領導曾是當初老書記從一中校長位置上提拔起來的，他很樂意為老領導做點實事，同意全縣中小學學生的校服都要從喬琳的公司訂購。當喬琳第一次接過第一所學校的校服定做任務時，直把她高興得手舞足蹈。要知道全縣那么多學生的服裝是一筆多么大的生意啊。

有老爸的大力支持和運作，她一路順風，公司辦得十分紅火，她把生意做大后，她的名氣也越來越響亮。后來，她的業(yè)務還發(fā)展到其他縣的學校。除了做校服外，遇著“七·一”、教師節(jié)、國慶節(jié)等節(jié)假日，單位要組織歌詠、體育比賽時，她還為一些單位訂做職工服裝。業(yè)務一多，她就很忙，為公司的事應酬也越來越多，整天像個陀螺似地轉(zhuǎn)個不停，很晚才歸家。

這次，輪著周非凡獨守空房，他終于體會到一個人在家那種孤獨無助又無可奈何的心境。他從熱鬧喧嚷的學校放學回到家里，寂寞之感油然而生，進來是一個人出去還是一個人，形單影只的他坐不是站也不是，精心做好一頓飯等不來喬琳，只好一個人吃，那滋味簡直就是味同嚼蠟。晚上，書是看不進去了，電視頻道換了若干次，仍沒有找到一個好的節(jié)目。他坐不住就又出去找人打牌，但也不可能天天晚上都出門啊。再說，他那些牌友有的也下海撈錢去了，哪里去約人呢。

喬琳呢，為公司里的事忙了一個整天，回到家里早已疲憊不堪了，本來就對周非凡滿肚子的意見，哪有什么心思多講一句話，上床便呼呼睡了過去。

周非凡躺在床上越睡越新鮮全無睡意，經(jīng)常半夜還在床上烙燒餅。有天晚上，他心情不好飯也沒有吃，肚里餓得發(fā)慌，看著睡得正香的喬琳實在忍無可忍，一把將被子扯開坐了起來。

被冷醒的喬琳睡眼惺忪地問，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想干什么?

周非凡不耐煩地說，你到無憂無慮美夢成真，我可是受夠了!

喬琳揉揉眼睛也火了，指著他的鼻子說，各睡各的覺，我哪點妨礙你了，你這個窩囊廢!

周非凡說，就算我是窩囊廢，可我是你老公，你能不能回來早點，別讓我一個男人像沒老婆似的。

喬琳冷笑一聲說，男人?你也像男人。當初我一個人天天晚上呆在家里，你在外邊逍遙自在，半夜不回家，誰可憐過我?今天你終于嘗著孤單的滋味了?我告訴你，你也別發(fā)火，現(xiàn)在誰也不欠誰，過不來就分手吧，別相互耽誤。

說到分手，這可不行!他已經(jīng)不是當初在師范學校時的中專教師了，現(xiàn)在是一個縣中的普通老師，調(diào)到縣上容易，要調(diào)回地區(qū)師范學校那是千難萬難。再說了，喬琳可是他追到縣上來才得手的，真的散伙他沒想過，他也不愿去想。這是周非凡的“軟肋”。他聽說要分手，心里早就虛了，不再嘴硬，頓時軟了下來。

此后，周非凡經(jīng)常是眉頭緊鎖，愁云慘霧的樣子。事實上，他們生活在一起已沒有多少實際意義，家庭早名存實亡，分手是遲早的事了。

其實，每個人或許都有自己生命的軌跡，這大概是命運早已安排好了的，你只得照直走下去。

喬琳經(jīng)商極有天賦，服裝生意做得很到位，加上有當政協(xié)主席的老爸支持，她的腰包迅速鼓了起來。她現(xiàn)在和當教師時的姿態(tài)已判若兩人，諸如跟那些商人斗智斗勇玩心理戰(zhàn)術(shù)，跟學校和機關單位的頭頭們拍肩打背討價還價，跟政界的頭面人物侃侃而談虛與委蛇，等等，她都能夠駕輕就熟游刃有余。

臨江一中的老師也有下海的，曾問她經(jīng)商成功的秘訣，她笑笑沒有回答。人們在羨慕和妒忌經(jīng)商成功者之余，普遍認為她主要是靠她當官的老爸。這點她不否認，但他們不明白，經(jīng)商其實跟做官、作家、歌星一樣，是需要潛質(zhì)和天賦的，那恐怕是一句兩句說不清楚的。沒有悟性和心智，僅靠某一個人的資源，那么，這個資源遲早是要枯竭的。

應該說，她已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成為臨江縣婦孺皆知的名人、女強人。她已經(jīng)買了小車，車出車進，儼然富婆一個。那個年代，人們的代步工具主要是自行車，摩托車也不是很多，有私家車的人更是鳳毛麟角，女人有小車更是十分惹眼。因此，她在大街上一走，便牽引了一路的目光，引得人們羨慕不已。她雖然臉上常有一種疲憊的神色，但已掩飾不住女性心情舒暢志得意滿的精神，處處表現(xiàn)出那種大家閨秀特有的氣質(zhì)和風韻。她是那樣的漂亮、美麗、迷人。很多生意，只要她一出面就可輕松搞定。可以說，在臨江，你可以不認識縣長，但你一定會認識喬琳。因為，她是縣委、政府的座上賓，她是納稅大戶，是本縣優(yōu)秀企業(yè)家，報紙、電視上常有她的大名出現(xiàn)，她的名聲大得很呢。

她現(xiàn)在想，當年那事算什么呢，放到現(xiàn)在根本就不值得大驚小怪的。自己那么多年來背上那個沉重的包袱實在不值得。

過這幾年的日子，她對周非凡是徹底地失望了，她不可能這一輩子就廝守一個原來她不愛，現(xiàn)在也不愛的男人過日子。她決定忙過這一段，把幾所學校在教師節(jié)要用的服裝趕出來，一有時間就和周非凡攤牌。所以，她也不和周非凡商量，就自己買了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新房，爾后是裝修、做家具，待全部完畢后，才告知周非凡要搬家。周非凡因囊中羞澀英雄氣短，心里雖十二分的不樂意，也不敢聲張。山里老虎兇，家里老婆惡，沒辦法，隨她去了。

10

地區(qū)要搞中小學校服展銷會，喬琳被邀請參加，她把自己精心設計的幾個比較滿意的中小學生校服款式帶到地區(qū)參展。會議安排在鴻泰賓館召開，第一天的會議結(jié)束時，她往自己的房間走時，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從她面前走過去。那個人的體型和走路的姿勢她太熟悉了，她心里“咯噔”一聲，那不是他嗎?那個曾是自己傾心相愛幾乎托付終身的男人，離開他好多年了，也不知他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了，是否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如果不是那件事的發(fā)生，她和他又是多么般配啊。她美麗多情熱情似火，他高大帥氣智慧超群，這是多好的一對啊?？善炖蠣斚沽搜?，硬是活生生地把他們扯散了。

容不得她多想，她三步并作兩步趕過去就叫，常遙!

那人轉(zhuǎn)過身來，果然是他。常遙也很感意外，說，怎么是你?

她說，我來參加中小學校服展銷會，真想不到會碰上你，你好嗎?

常遙說，怎么說呢，一言難盡，我已不在地區(qū)教育局了，下海搞了幾年藥品銷售，虧了，又搞建材，還是不成功，現(xiàn)在開賓館。

喬琳問，莫不是鴻泰賓館吧?

常遙說，對，我就是這里的老總。

喬琳笑笑說，還真是巧合。

兩人交換了名片，有賓館工作人員有事找他，他就說那我先走，有事我們再聊。

喬琳看著常遙走遠的背影，有點悵然若失。他倆分手那么長時間了，雖在一個地區(qū)，相隔也不過就是百多公里之遙，但從沒見過一次面，也沒有他一點消息。在她幾乎把他忘了的時候，他又鬼使神差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給她本來不平靜的生活又攪和了一下，讓她心緒不得安寧，冥冥之中難道是上天的安排。

晚上會議沒什么安排，與會人員自由活動，她沒有出去探親訪友，再說她也不想去見當年師范學校那些老師，她怕他們的眼神，怕他們的話語，生怕有人再去揭心里那個傷疤。她在房間里坐立不安電視也看不進去，她太想見他了。她沖了一個澡，淡淡地化了妝，穿上薄薄的睡衣，很性感，她將燈光調(diào)得十分的溫馨曖昧。然后，給常遙打電話說，想找他聊聊有關學生服裝的事。

常遙那邊沒猶豫就欣然答應了。放下電話，她頓時心里“咚咚”地跳個不停，想起要見面的人來，她是又愛又恨，他不管怎么說是自己的初戀，她把全身心投放給他，但他為那點事就和她分手，這說什么也不是好滋味。

她把門虛掩著，很快常遙就進來了。他還是白天的裝束：大背頭，胡子刮得精光，一身西裝，依然是很帥氣自信的樣子，更成熟更有男人氣了。他掏出一支煙來抽，很瀟灑。她讓常遙坐在床邊上，她給他泡了一杯茶，就在他身邊坐下來。

他們倆就這樣靜靜地坐著，雙方一時無話可說。

還是她打破僵局說，常遙，那么多年了，你知道我多想你嗎?

常遙沒說話，只是朝她笑笑。

她又說，你夫人好嗎?

常遙說，我結(jié)了婚，過不來，后來離了，現(xiàn)在又結(jié)了。她對我很好。

她有些失望，他怎么又結(jié)了。

她看著他的眼睛說，那我祝你們幸福。

常遙說，你過得好嗎?他對你怎么樣?

她知道常遙說的“他”是誰。她說，不提他了。

常遙很知趣，口氣一轉(zhuǎn)就問，公司還好吧?

喬琳說，還行，今天的展銷，我?guī)淼臉悠菲毡槭艿胶迷u，好多學校都有和我簽定合同的意向。

常遙笑笑說，你真行，還是當初那種鶴立雞群的性格，做生意嘛就是要有那種敢為人先的理念。

喬琳說，還是你讀懂我這個人。說著她就靠到常遙的身上，常遙也伸手攬住她的腰?？吭诔＿b寬大的胸上，她感到充實，她嘴里發(fā)出很低的呻吟聲，伸手緊緊地箍住他的身子，并順勢一推，將常遙推倒在床上，并將他的衣服也脫了，他也沒反對。他翻身抱住她的頭在她的額上不停地吻著。他的手在她身上慢慢游走，走向山包，越過丘陵，滑向深邃的峽谷，她急促地喘息起來。

她說，常遙，我愛你!

常遙說，唔，我，我也是!

她把頭貼在他的胸膛上，眼淚落在他的身上，她感到他們已連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她仍覺得那種依賴不能割舍，她緊緊抓住他的手，像一只水蛭那樣吸附在他身上，輕輕地對他說，別離開我，永遠別離開我!

當常遙抱住她準備覆蓋她的身子時，她感覺自己就要融化，很快就要融入他的身體了。

她說，常遙，如果不是那兩個流氓侮辱了我，我早就是你的老婆了，我倆的孩子早就讀書了。

空氣瞬間凝固了，常遙突然停止了動作，整個人似乎僵硬了。

喬琳吃驚地問，你怎么了?

他抽出手坐了起來很無奈地說，原諒我，對不起，我不行。

喬琳用力搖著他說，常遙你說呀，你到底怎么了?

他邊說邊很快下了床穿好衣褲，臨出門時，對喬琳又說了一句：對不起，喬琳，我忘不了那件事，我真的不行，不要怪我!

走了，他就這樣義無返顧地走了!

喬琳任自己赤裸著身體躺在床上，頭腦里一片空白，她原想都過去那么多年了，自己富有了，名利雙收了，銀行里有存款，房子有了，車也有了，富有把自己的一切都填滿了?？墒?，現(xiàn)在看來，她錯了，一開始就錯了，在那個人眼里，她還是她，她還是松山水庫邊那個被凌辱失去貞操的她，她是一個不純粹的女人，她沒有變。

她此時才明白，人的一生就像趕路，只要拉下一程，以后緊趕慢趕都恐怕再也趕不上了。

那次會議回去后，她和周非凡攤牌了，堅決和他離了婚，房子給了他。她把公司轉(zhuǎn)讓了，人也不見了。后來有人從她母親口中了解到一點信息，喬琳到他爸當年當過知青的烏蒙山區(qū)去了，那里很窮，他爸在的那個村里學生沒教室，學生的教室是一間下邊關羊上邊讀書的羊圈，她爸當時在那里還當過半年的代課教師。喬琳要在那里辦一所學校，因為她當過老師。

責任編輯 雷平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