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貓第一縣百年風云錄

謹以此文獻給大熊貓的發現者、杰出的生物學家、法蘭西科學院院士吉恩·皮埃爾·阿曼德·戴維，紀念他進入中國西部穆坪(現四川省寶興縣)這片神秘的動植物天堂138周年，從生物科學的角度發現并向世界推介了中國的國寶、世界的驕子——大熊貓，也以此紀念為大熊貓搶救、保護、研究作出貢獻和所有關愛大熊貓的人們!

——題記

公元2006年7月12日，立陶宛首都維爾紐斯。

第30屆世界遺產大會進入關鍵時刻，即將對30個國家申報的37個自然、文化遺產逐項投票表決。世界頂級專家匯聚會場，用挑剔苛刻的眼光審視著每一個申報項目，以投下他們神圣的一票。突然，會場掌聲雷動，中國四川大熊貓棲息地申報世界自然遺產全票通過!

這是一個世界性的話題，這是中國政府當年唯一申報世界自然遺產的項目。

電波、互聯網、報紙迅速將喜訊傳遍全球，傳到中國，傳到四川盆地與青藏高原過渡地帶，傳到四川大熊貓世界自然遺產核心區的寶興縣。這個匯聚大熊貓百年風云，創造了大熊貓文化諸多第一的山區小縣，專家學者稱做“寶地圣山”的山區小縣，頃刻間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崇山峻嶺中，那個叫鄧池溝的天主教堂前，激情奔放的藏漢兒女唱著大熊貓的歌謠，跳起大熊貓的舞蹈；小朋友天真爛漫，裝扮成一只只活潑可愛的大熊貓……

記者們忙碌著采訪。彼時，他們念叨得最多的一個名字就是法國人戴維，聽到最多的故事就是戴維與大熊貓的故事。

法國人、中國寶興、戴維、大熊貓、天主教堂，這一切是怎樣相互緊密地連接在一起的呢?我們讓時光慢慢倒流，回顧那逝去久遠而又永遠值得紀念的歲月。

一、轟動世界的奇特標本

20世紀80年代初，曾有一首歌曲《熊貓咪咪》風糜全國：竹子開花喲喂，咪咪藏在媽媽懷里數星星，星星呀星星真美麗，明天的早餐在哪里……時值中國西部地區箭竹大面積開花，大熊貓主食枯竭之時，歌聲唱出人類對大熊貓的關愛，全世界都投入搶救大熊貓的義舉。

縱觀整個20世紀，沒有哪一種動物能像中國的大熊貓那樣能以其獨具的風采，特殊的魅力，受到全世界的寵愛與珍視，一次又一次引發全球性的熊貓熱。其實，西方世界第一次看到大熊貓，就在130多年前，而且還僅僅是一張皮毛。

1870年的巴黎。古典雅致的法國自然歷史博物館，馬車絡繹不絕，門庭若市，人們潮水般涌進動物標本陳列廳，爭相一睹展廳中央那具黑白相間、亮麗非凡的動物標本。女士們睜大亮麗的雙眼，發出陣陣驚嘆；先生們唇槍舌劍，各不相讓，對這件奇怪的動物標本發表各自的高論。

有人斷言：這是假的，不過是又一場鬧劇。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這樣的動物!

有人反駁：這的確是一件真實的動物標本，是一種奇特的、變異的熊!

有人認為：這是一種新發現的動物，只不過我們還不認識它而已!

誰是誰非呢?人們請來法國自然歷史博物館館長、生物學家米勒·愛德華茲。這個讓大家爭論不休的問題終于有了令人信服的答案。

這是一件來自神秘的東方古國——中國內陸的珍稀動物標本。

當米勒·愛德華茲第一次目睹這件動物標本時，也是滿臉驚訝。這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動物!從標本來推斷，這種動物體態比熊小，皮毛十分漂亮，毛密而富有光澤。毛色黑白相間，耳朵、四肢、肩部和眼睛周圍為黑毛，其余部分是白色。愛德華茲館長愛不釋手，翻來覆去看個沒完，臉上充滿喜悅。經驗告訴他，這將是生物學界的一個重大發現!

賡即，愛德華茲館長著手對這件奇怪的動物標本作了深入、細致的研究，分析了隨標本寄來的相關資料，最終確定了它的分類科目、種屬關系，并給它定名為“貓熊”。文字書寫與1827年在喜馬拉雅山南麓西藏地區發現的“貓熊”一樣，通稱Panda(貓熊)，為使兩者有所區別，西方動物學家就把在喜馬拉雅山發現的稱為“小貓熊”、“紅貓熊”，把在法國巴黎自然歷史博物館展出的這種稱為“大貓熊”。后來由于筆誤，“大貓熊”在書寫成漢字時，被人們誤寫為“大熊貓”，并將錯就錯，約定俗成，一直沿用下來了。

“多么奇特的生靈，多么美妙絕倫的皮毛，啊，萬能的主!”聽完愛德華茲館長的介紹，女士、先生們發出由衷的贊美。

大熊貓的信息不脛而走，迅速傳遍并轟動歐美國家。這種野生動物世界中絕無僅有的、美麗動人的動物——大熊貓，令西方世界為之驚嘆。

這個奇特的標本是誰從中國什么地方送到巴黎來的呢?這個人就是吉恩·皮埃爾·阿曼德·戴維。是他，在中國四川西部穆坪地區(現四川省寶興縣)傳教期間發現這種奇特的動物，并將其制成標本，附上親手撰寫的論文后，寄到法國自然歷史博物館。

二、充滿傳奇的傳教士

吉恩·皮埃爾·阿曼德·戴維，法國少數民族巴斯克人，動植物學家、法國社會科學院院士，1826年出生在法國比利牛斯山區一個叫埃斯布萊特的小鎮。

戴維的一生充滿傳奇色彩。少年時期的戴維聰慧好學，活潑好動，迷醉于家鄉的自然山水。受當醫生的父親影響，戴維非常喜愛動植物。青年時期，他立志要做一名科學家，到世界各地去考察動植物狀況。同時，戴維也是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有為上帝獻身的精神。1846年，20歲的戴維離開家鄉，來到巴黎遣使會學習。巴黎遣使會屬于天主教會的培訓機構，專事神職人員的學習提高，設在巴黎市中心一座教堂內。戴維在這里學習兩年后，派往意大利協助教會工作。1850年，24歲的戴維當上神父。由于戴維具有豐富的知識，健壯的體魄，富于冒險的精神，從而頗受法國天主教會的青睞。

在其74年的人生歷程中，戴維在中國活動的時間長達12年，其中在四川穆坪地區進行了為期10個月的科學考察和傳教活動。1862年，年僅36歲的戴維作為法國天主教會的傳教士，被派遣到北京的苦修會工作。臨行前，戴維受到法國自然歷史博物館館長愛德華茲委托，注意中國動植物的研究和珍稀標本的采集。

在中國的12年間，戴維三次深入中國內陸，進行宗教活動和動植物資源的研究、考察。

歸國后，戴維除從事一些宗教事務外，主要精力用于整理在中國收集到的各種動植物標本和大量日記，孜孜不倦地進行研究。1877年，戴維完成了《中國之鳥類》一書的寫作和出版工作，書中記載了他在中國發現的772種鳥類，其中約60種鳥類是前人沒有報道過的。1884年至1888年問，戴維又概括他所收集的大量植物標本，出版了《戴維植物志》。書中向西方世界介紹了眾多的植物品種。經戴維親自鑒定的哺乳動物共有200余個種類，其中63種是新的種類。大熊貓、扭角羚、金絲猴、綠尾虹雉、珙桐(鴿子花)等珍貴的動植物，都是戴維在穆坪地區發現并親手制作標本后，送到巴黎自然歷史博物館珍藏的。

為表彰戴維對自然科學作出的杰出貢獻，1872年他被法國政府任命為法國社會科學院院士，以后又陸續被法國地理學會、法國社會科學會授予金質獎章和大師的榮譽稱號。在令人羨慕的榮譽面前，戴維表現出無比的謙遜，他多次拒絕了這些光彩照人的頭銜。直至1896年，在沒有取得他同意的情況下，那些機構仍然授予了他上述那些光榮稱號。

1900年11月10日，74歲的吉恩·皮埃爾·阿曼德·戴維安詳地合上雙眼，回到他的上帝那兒去了。

這位傳奇式的神父，在宗教界的影響微不足道。戴維去世后，安葬在巴黎市中心一個叫盟帕拉斯的公墓。在成千座大大小小的墳墓中，一處最低矮而又萬分簡樸的處所，就是他的安息之處。棺蓋上僅鐫刻一行法文：巴黎天主教遺使會墓地。原來，天主教葬俗，一個教堂僅有一處墓地，用來埋葬低級神職人員。也就是說，戴維是同無數普通傳教士合葬一處的，無法單獨留下自己的姓名。然而，作為一名動植物學家，戴維為科學的神圣殿堂增添了一束瑰麗的光芒，永為世人懷念。

縱觀戴維一生，最令人矚目的成就，當數在中國穆坪地區發現稀世珍寶大熊貓，并將標本送到巴黎，引起世界的轟動。那么，戴維又是怎樣成為第一個發現大熊貓的西方人的呢?

三、夾金山麓的天主教堂

夾金山，邛崍山脈的一個重要山系，四川盆地向青藏高原過渡地帶的第一座大雪山。夾金山千山縱橫，海拔5000米以上的極高峰有13座，4000米以上的高峰42座。

138年前，1869年初春的一天，江南大地早已桃紅柳綠。可在相同緯度的四川穆坪東河一帶(今寶興縣興隆、民治、鹽井、磽磧等鄉鎮)，卻是白雪覆蓋山頂，冰凌掛滿懸崖峭壁。夾金山崎嶇的羊腸小道，順山勢盤桓起伏，下面是百丈深淵，幾個黑點步履跚蹣，艱難地往前挪動。

這一行人中間，一位40來歲的中年人，讓人明顯感覺與眾不同。他身材高大魁偉，比同行者高出半個頭，裝束奇特，頭上沒有當時每一個中國男子必留的長辮子，藍眼睛，高鼻梁，一副濃濃的絡腮胡子。他就是法國傳教士戴維。根據戴維的反復要求，北京苦修會做出決定，派遣他到穆坪土司管轄的、位于夾金山麓的鹽井坪鄧池溝天主教堂擔任第四任神甫，負責教會的工作。

黃昏時，戴維一行仍置身于鄧池溝的山水之間。前邊半山腰云霧繚繞之處，若隱若現的露出幾間房舍和高高的十字架，那就是天主教堂了。

鄧池溝天主教堂建于1839年，占地面積3660平方米，為法國傳教士所造，位于紅山頂半山腰，海拔1700多米，說得上與白云為伴，與群獸共居。同時還建有靈寶傳教學校，后改名川西神學院。除供天主教徒進行宗教活動外，還擔負為川西一帶培訓神職人員的任務。這是法國在中國四川修建最早的教堂之一，前三任神甫均為法國人。

那時，穆坪一帶天高皇帝遠，土司老爺稱霸夾金山，掌握著藏漢黎民生殺予奪的大權，儼然土皇帝。法國傳教士為在穆坪站穩腳跟，傳教布道，廣收信徒，求見土司老爺，要求在鹽井坪鄧池溝修建一座天主教堂。在得到土司應允后，立即動工建造。

由于不敢過分張揚，加上沒有會建造西方風格教堂的工匠等原因，所以教堂采用中西合璧，兼具中國民間建筑風格和歐美教堂特色。站在遠處眺望，整座建筑氣勢宏偉。從外觀看，你會認為這是某一大戶人家的房舍，典型的四川西部山區大四合院格局，只是屋頂多了一根高高矗立的十字架(教堂在1912年進行了擴建，并于上世紀80年代后期及本世紀初又按原有風格進行了大的維修，越發顯得瑰麗無比，成為當地700多天主教徒舉行宗教儀式的重要場所，還由于在大熊貓文化中舉足輕重的地位，名列四川省文物保護單位)。

經過幾個月的長途跋涉，1867年2月28日，戴維來到鄧池溝天主教堂。他此行是早有準備，志在必得，一心要在動植物學上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

原來，1866年戴維到上海傳教期間，偶然認識一個來自四川穆坪靈寶傳教學校的青年人。雙方擺談中，戴維得知穆坪一帶地理環境復雜，山高林密，擁有眾多奇奇怪怪的動植物。出于素來對動植物喜愛的敏感，戴維賡即要求前往穆坪鄧池溝天主教堂去傳教。途經成都時，又通過教會結識了一個姓賴的教徒，此人的一個朋友與穆坪土司堅參生朗多吉有較多生意上的往來，雙方關系密切。

1869年2月22日，這位朋友陪同戴維由成都出發，抵達雅安。這座偏遠的小城街巷繁華，商賈云集，是通往西藏、云南的茶馬古道必經之路。在當地教會小憩數日后，戴維沿青衣江溯流而上，前往土司衙門。

從明王朝起，寶興就為穆坪土司統治，清廷沿明朝舊制，土司職務世襲。戴維要在這樣的地區傳教，與土司老爺交好至關重要。

土司衙門建在一個叫穆坪的地方，居高臨下，靠山臨河，易守難攻。穆坪土司堅參生朗多吉在衙門接見了戴維，雙方互致問候。戴維將精巧的西洋小禮品送給土司老爺，雙方聯絡了感情。由于天主教堂距土司衙門約30公里，土司派出專人，護送戴維到兩河口后，又沿東河向鄧池溝天主堂進發，這就出現了前面描寫的一組鏡頭。

四、動植物天堂穆坪

經過一段時間的考察，戴維足跡遍及夾金山，深入人跡罕見之處，親眼目睹這里的野生動植物資源確實極為豐富，其中許多都是珍禽異獸或奇花異草。亞熱帶的氣候，不同的海拔高度，為各種植物的生長，提供了優越的自然條件。茂密的原始森林，廣袤的竹林、灌木，又為諸多野生動物創造了良好的生態環境。置身林海，珙桐、連香、銀杏、紅豆、領春木、水青等名貴樹種遮天蔽日，華南虎、金錢豹、白唇鹿、金絲猴、扭角羚、牛羚、錦雞、血雉、雕鶚等珍禽異獸不時出沒其間。

戴維激動萬分，站在高山之巔，面對這得天獨厚的各類資源，不停地向群山發出感嘆：“難道這里是上帝遺忘的后花園?”他陶醉了，像久渴的孩子遇到甘露，像采金者發現巨大的金礦，他祈求上帝：“但愿這塊陌生而神秘的土地，能給我帶來驚喜。”戴維犀利的目光閃射光芒，東方之行終于結出碩果，感謝上帝的賜予。戴維緊張地投入動植物的采集和研究上來，還雇請當地經驗豐富的人為他捕捉各類奇異的動物，采集各種珍奇的植物。

從小小的兩棲甲蟲，到大型的短耳黑野豬；從天上飛翔的鷹，到水里游動的魚；從開黃花的杜鵑，到芬芳四溢的百合……穆坪各類珍稀的動植物資源，令戴維眼花繚亂。短短兩個月，戴維幾次向巴黎運送標本。僅5月26日，就有幾十箱標本運往巴黎，這里邊包括10種哺乳動物，60種爬行動物和魚，30種鳥，634種昆蟲，194種植物。

戴維的野外考察充滿艱辛，甚至要經受生死考驗，神秘恐怖的山林中潛伏著種種危險，這一切可以在他的日記中找到佐證。他在1869年3月17日的日記這樣寫道：

早上7點，我和我的助手帶著槍和博物學裝備離開了教堂。朝著這個著名山區的一個荒野的山谷進發。快到11點的時候，引著我們到達這里的一條窄小的小道突然斷了……到了3點，連太陽也最后消失在濃霧之中，我們很快就迷路了……黑夜已經降臨，而我們離住所還有將近兩英里的路程。天開始下起了雨……最后我們不能再往前走了，水一直浸到腰，但是我們卻什么都看不見……就在這時我們聽到了人的聲音。上天保佑!

那晚，戴維獨擁火堆，烘烤衣物，祈禱上帝，為那天的死里逃生。

經受生死考驗的同時，戴維也充滿收獲的喜悅。同在1869年，5月4日的日記則洋溢著歡欣和激動：

我的獵手們在穆坪東部地區等候了兩個星期。今天回來時，為我帶來一只黑白熊和六只仰鼻猴，這只黑白熊特別可愛。這種猴子的毛色金黃可愛，身材健壯，四肢肌肉特別發達。它們的面部特別奇異，鼻孔朝天，幾乎位于前額之上，像一只綠松石色的蝴蝶停立在面部的中央。它們的尾巴大而壯，背上披著金黃色的長發，長期棲息在最高雪山的樹林中。

戴維得到的六只金絲猴屬于典型的川金絲猴，是四川特有的一種猴，成年猴雙肩和背上長有40公分金色長毛，亮麗無比，高貴優雅，氣質不凡。面對大自然的杰作，戴維由衷地贊嘆金絲猴為：中國藝術中的神，是令人推崇的理想的產物!戴維虔誠地將金絲猴解剖，制成標本，運回法國。

發現金絲猴模式產地，這是戴維除大熊貓外在生物界的又一重大貢獻!

戴維在穆坪地區收獲頗豐，奠定了他在世界動植物界的地位。在中國12年間，戴維共計發現動植物模式標本189種，而在穆坪地區就發現了80余種，其中包括聞名遐邇的川金絲猴、毛冠鹿、扭角羚、矮尾猴、紅腹錦雞、血雉、珙桐(鴿子花)等。

當然，這一切與大熊貓的發現相比，僅僅是一出戲的序幕，精彩還在后面。

五、邂逅國寶大熊貓

1869年3月11日，一個絕妙的晴天。

戴維由靈寶傳教學校一名學生陪同，一大早就從教堂出發，步行十多公里，翻越幾座大山，進入深山采集植物標本。

殘陽如血，染紅了白雪覆蓋的群峰；大地如畫，山林河流一剎那變得五光十色，妙筆難以名狀。經過一天的辛勞奔波，戴維采集到幾種植物標本，他一邊欣賞著如詩如畫的風光，一邊沿鄧池溝那奔騰的溪流，踏上歸程。

翠竹深處，一戶人家房頂冒出陣陣炊煙，淡淡的、寶興特有的臘肉的香味隨山風撲鼻而來。學生提議該歇歇腳，并告訴戴維這戶人家姓李，是自己朋友的父親，家道殷實，為一方富戶。

柴門洞開，李姓主人和幾只獵狗早已迎出。好客的主人聽完學生介紹，邀請戴維堂屋坐下。主人喜好打獵，堂屋墻上掛著幾支火藥槍，家里養著五只獵狗。戴維贊賞起主人的獵槍和獵狗，而主人的話題也由此打開。戴維廣博的見識，令李姓主人十分佩服。當主人得知戴維的來意和愛好后，轉身從內屋取出一張奇特動物的皮毛，請戴維觀賞。

作為一名動物學家，戴維從未見過這種動物，也沒有見過任何一本動物學專著中有關于這種動物的記載。他面露難色，無法回答主人這是什么動物。

難倒了見多識廣的戴維，主人十分高興。主人告訴他，當地人叫這種動物為“白熊”，因身上毛色以白為主；它以竹子和竹筍為食，又稱“竹熊”；生性溫順，異常膽小，常為猛獸所傷。

戴維十分吃驚，表示希望能得到這種大型動物。在場的一位獵人答應幫助戴維捕捉一只。

關于這段奇遇，戴維在當天的日記中這樣寫道：

在返回教堂的途中，本山谷最大的地主李先生，邀請我到他家喝茶。在這個異教徒家里，我看到一張從未見過的黑白獸皮，引起我極大的興趣。我的獵人告訴我，我很快就會看到這種動物，它將會成為科學界一個有趣的新種屬。

戴維的大膽推測沒錯，一個不為人知的、與世隔絕已久的新物種，即將向他走來。這將是生物學的一個重大發現!

這就是大熊貓，生活在地球上的古老動物，歷經700多萬年滄桑歲月。

距今一萬年左右，生存環境急劇變化，大熊貓種群迅速消亡，幸存的則采取退縮的方式，與植物界的珙桐等一道，在青藏高原東緣和秦嶺南坡的高山峽谷中，找到適宜生存的一方凈土。多虧這方凈土，在恐龍滅絕，劍齒象、劍齒虎等紛紛成為化石的進化歲月中，庇護大熊貓逃脫厄運，劫后余生，成為地球史前動物中的唯一活化石，冰川時代的遺老。這個生命奇跡的存在，為研究生物的進化提供了重要的依據。

1869年4月1日，讓我們永遠記住這個日子。幾經周折，獵人們終于捕捉到一只大熊貓。他們把獵獲物裝進竹籠，幾個人抬著，送到天主教堂。戴維終于看到了活蹦亂跳的大熊貓，他為大熊貓做了一個牢固的大木籠，觀察它的一舉一動，詳細記載它的體貌特征、活動規律、飲食習慣等。戴維在文章中這樣描述：這種動物非常大，耳短，四只腳底有很多毛，白色；耳、眼睛四周、尾巴頂端和四條腿為黑色，前腿的黑色和體背相連。

戴維依據體毛、腳底有毛及其它一些特征，認定這是熊的一個新種。據此，戴維為它定的學名叫“Ursusmelanoleucus”，中文即“黑白熊”。

因飼養不當，黑白熊不久死去，戴維把它運回法國的計劃只好放棄。他將黑白熊解剖，制成標本，連同自己寫的論文，運回法國，交給法國自然歷史博物館館長愛德華茲。這件大熊貓模式標本，至今完好無損地珍藏在法國自然歷史博物館。

以后的日子里，戴維又從獵人手中買到幾張大熊貓的毛皮，但直至他離開鄧池溝天主堂，再沒見過活體大熊貓。1874年戴維回國，隨身也只帶走這幾張大熊貓皮，留下終身遺憾。

戴維之后，富有探險精神的西方人接踵而至，沿著戴維的發現之旅，狂熱地追求著、尋覓著一個宏大目標，那就是捕捉一只活體大熊貓帶往西方世界。幾十年間，風風雨雨來者如梭，卻都未能彌補戴維留下的遺憾。

六、美國小姐與大熊貓

時光荏苒，轉瞬已是1926年。中國早在15年前推翻了滿清王朝，建立起中華民國。

還是那云霧朦朧的山，還是那日夜奔騰的水，只是這次出場的是兩位美國的動物學家。地點也不是穆坪東河一帶，而是穆坪西河地區(今寶興縣五龍、隴東等鄉鎮)。這兩位動物學家是西奧多·羅斯福和克米特·羅斯福，二戰時期大名鼎鼎的美國總統羅斯福的兩個兒子，也稱小羅斯福兄弟。他倆雄心勃勃，結伴遠涉重洋，專為中國的活體大熊貓而來。

小羅斯福兄弟帶著一個6人的工作班子，住進趕羊溝，在當地人幫助下，用烤熟的羊子散發香氣當誘餌，捕獲到一只活體大熊貓。只可惜在運往上海時，大熊貓經不住顛簸，病死路途。

1928年，小羅斯福兄弟再次來到穆坪地區，想盡千方百計捕捉到一只活體大熊貓，還從獵戶手中買到大熊貓皮4張。這一次，兄弟倆用最快的速度將大熊貓帶往美國，可惜好夢難圓，在已經遙遙望見海岸線，即將歡呼大功告成的時刻，大熊貓不知何故一命嗚呼，魂歸東土故里，令兄弟倆悲痛欲絕。

小羅斯福兄弟的兩次計劃雖然功虧一簣，但他們的作為，極大地鼓舞了富于冒險的美國人。八年后，美國一個叫威廉·哈克納斯的青年立下宏愿，非要弄一只活體大熊貓回美國來，小羅斯福兄弟的行動更使他看到成功的可能。他毅然告別新婚不久的妻子露絲，于1936年春天來到中國上海。不幸的是，哈克納斯感染上鼠疫，不治身亡，成為大熊貓文化史上第一位殉道者。

噩耗傳到美國紐約，悲痛中的露絲突發奇想，只有完成丈夫的未竟之志，才是對他最好的紀念。在美國一些社會團體幫助下，露絲雇請楊帝澤、楊帝亨兩位美籍華人為翻譯兼保鏢，在1936年秋天來到穆坪。不過，由于1929年廢除了土司世襲制度，這時的穆坪已改名寶興縣，隸屬西康省治下的雅安。

去寶興之前，露絲小姐沿岷江西上，搜尋大熊貓，歷經數月，一無所獲。無奈之際，露絲返回成都。當夜不能眠，輾轉反側的時候，她仿佛看見身著傳教士服裝的戴維，看到大山深處那神奇的教堂，無數的大熊貓同自己翩翩起舞……驚喜中醒來，卻是南柯一夢。第二天一大早，露絲來到教堂，向牧師講述了昨晚那奇妙的夢境。約翰牧師是一位仁慈的、學識豐富的長者，他告訴露絲：沿著戴維的足跡，去實現你的夢想吧!

幸運的光環照臨露絲。在寶興東河，露絲遇見一個叫昆丁的藏族獵人。這個對大熊貓的生活習性了如指掌的青年獵手對露絲表示，愿意幫助她捕捉一只大．熊貓。

在昆丁帶領下，露絲一行終日在海拔3000米左右的地帶搜索。幾天下來，露絲的臉和手被劃破、腳上打了無數的泡。促使露絲堅持下去的，是圣潔的愛情和捕捉大熊貓的宏大心愿。

一個大霧彌漫的清晨，幾米外不見人。露絲一行又出發了。

高大冷杉、云杉林下，生長著茂密的箭竹，這里山勢險峻，溪流縱橫，是大熊貓經常出沒的地帶。昆丁在前邊開路，緊跟著是露絲，兩個保鏢殿后。

前邊，昆丁回頭作出一個手勢，所有人立即原地蹲下，憋住呼吸，不發出一絲響動。

上帝啊!一只鮮活的大熊貓，準確地說是一只出世幾個月的大熊貓幼仔，正獨自在十來米外的灌木叢中嬉戲。不諳世事的它，絲毫不知危險將至。昆丁慢慢往前移動，近了，他像豹子一般撲上去，一把將這個小寶貝攬進懷里，迅速招呼露絲一行往山下轉移。一會兒，身后傳來陣陣令人恐懼的咆哮聲。昆丁講，這是大熊貓媽媽發現幼仔被竊，正在向入侵者發出挑戰。山里人都知道，大熊貓極為敦厚、溫良，但誰要動它的小仔，熊貓媽媽是要與之拼命的。

回到住處，露絲從昆丁手里接過大熊貓幼仔，輕聲細語地安慰它。小家伙十分緊張，這是一只小牙已經露頭的幼仔。昆丁的母親端來玉米糊糊，它用手一掀，玉米糊淌滿一地。露絲慌了，她從山上采來鮮嫩的箭竹和剛出土的秋筍。起初，小家伙對這些鮮美的食物不予理睬，但終于擋不住誘惑，伸手抓過一個竹筍，大口咀嚼起來。第二天，露絲用竹葉逗著小家伙玩。最初的戒備解除了，小家伙滿院奔跑，不停地搶奪她手持的竹葉。恰到好處，露絲把竹葉遞給它，小家伙坐在地上，用兩只前掌抓住一大把竹葉，瞇起眼睛大口咀嚼。露絲試著用手撫拍小家伙的頭部、肩部。剛開始，小家伙略顯緊張，但很快接受了這種愛撫，便靜靜地躺下。到下午，只要露絲拿出食物，小家伙就直圍著她的腳打轉，對玉米糊也不再拒絕。

幾天后，露絲離開了黃店子昆丁的家。由成都乘飛饑直達上海。露絲給小家伙起了個美妙的名字——蘇琳。露絲認定，蘇琳就是自己與威廉·哈克納斯愛情的結晶，蘇琳就是自己的女兒。當時，上海海關禁止攜帶野生動物上船，露絲通過美國朋友幫助。向辦證人行賄，以幾個美元的代價，使蘇琳順利登上美輪“麥金萊總統號”。當時的海關登記證上寫著：隨身攜帶哈巴狗一條。

1936年圣誕節前夕，露絲帶著第一只活著的大熊貓抵達舊金山，引起美國、歐洲和世界的注目。

1937年2月，露絲親自護送蘇琳乘飛機抵達芝加哥，在布洛克菲爾德動物園正式展出。蘇琳在動物同生活了一年多，于1938年4月1日病逝，確診為肺炎。

為紀念這次中國之行，露絲寫了名為《女人與熊貓》的小說，并拍成電影，也獲得成功。

接下來，寶興首次被人類發現的大熊貓，不僅再次讓世界轟動了，而且還扮演了特別的角色。

上世紀40年代初，為加強同盟國之間的友誼，當時的國民政府送給美國一對大熊貓。這一舉措極富政治意義，美國從總統到平民個個笑逐顏開，一掃二戰帶來的陰云。

不僅如此，新中國成立后，盡管與世隔絕，寶興大熊貓依舊在人所不知的狀態下多次走向世界，把中國人民的深情厚誼帶往世界各國。

20世紀50年代，中國政府首次將兩只大熊貓作為國禮，在十月革命勝利40周年前夕，送給蘇聯政府和人民，首開大熊貓外交先河。

20世紀70年代，中國政府作為國禮贈送美、日、英等國家的大熊貓，飄洋過海，把中國人民的友誼帶往天涯海角。

七、鮮為人知的大熊貓第一縣

多次聽遍游世界的朋友講，外國人對中國知之甚少，但凡說到中國，只知兵馬俑、長城、大熊貓。至于名揚海內外的大熊貓家在何方，不僅外國人，就連大多中國人也只知有四川汶川臥龍自然保護區，不知還有一個寶興蜂桶寨自然保護區。這個國家級的、也是最重要的中國大熊貓核心棲息區，長期以來不為世人所知。

其實，中國的四川、陜西、甘肅三省內，幾十個縣的深山密林中都有大熊貓活動，但以四川居多，生活著占總數85％以上的野生大熊貓。四川省內的寶興、汶川、平武等縣，屬大熊貓主要棲息區。寶興與汶川，雖是兩個縣，但山水相連，寶興縣在夾金山之南，汶川縣在夾金山之北，大熊貓就在兩縣山水間自由遷徙。

當年的穆坪已成為今天的一個鎮，為寶興縣城所在地，土司衙門早蕩然無存。縣城小巧袖珍，距成都200公里，3小時車程，可戴維當年足足走了8天時間。

寶興不愧是大熊貓之鄉，就連城里的雕塑也與大熊貓相關。寬敞的沿江大道，塑有戴維半身像。塑像用寶興特有的大理石雕刻，這種純白色大理石，可與意大利“卡拉拉”大理石媲美。塑像上的戴維雙目明銳，凝視青山綠水，滿是對大熊貓的眷戀和對寶興山水的思念。沿江還有數百幅大理石淺浮雕，一色大熊貓圖案，千姿百態栩栩如生，陪伴在戴維身邊。

寶興在大熊貓宣傳中，長期處于不尷不尬的狀態。人們一說到大熊貓，就總談及臥龍，而首次發現地蜂桶寨反成了“養在深閨人未識”的無名之輩，長期湮沒無聞。

為何對寶興秘而不宣，一直是個謎，不得而知，無文件要求，也沒有領導講話。一說是那個特定歷史階段的一種說不明道不白，在那個大到一個省一個縣人口數量，小到一張鄉村地圖都要保密的歲月，不知怎么一劃拉，寶興大熊貓也就歸入保密對象。也有一說是建立大熊貓戰略基地的需要。對外只宣傳臥龍，寶興一如三線建設中的國防工廠，即僅提供國內外需要的大熊貓，而不為外人道。直至改革開放，這層神秘的面紗才逐漸揭開。

其實，1954年，新中國成立不久，國家就在距寶興縣城幾公里的兩河口，設立了“北京動物園寶興園林局”這個特殊機構。由北京派出專家和技術人員，對寶興的動植物資源，尤其是大熊貓，進行調查、保護和搶救。

1974年11月，解放軍總后勤部10號大院，林業部、外交部聯合召開一次會議。北京朔風呼嘯，會場刮來的卻是保護大熊貓的陣陣春風。寶興縣林業局長王亦才有幸參加會議，并透過林業部相關人士，得知會議召開的緣由。

某國元首訪華期間，向周總理提出希望得到大熊貓，總理陪至上海，對方再次請求。周總理講：“熊貓是國寶，資源情況怎樣，要回京后找相關部門會商。”返北京后，周總理指示林業部、外交部共同召開一次座談會，了解大熊貓的生存狀況和保護問題。王亦才就寶興座座山林、條條河溝都有大熊貓做了詳細匯報。會議負責人打破砂鍋問到底，要王亦才回答寶興究竟有多少大熊貓?王亦才默了一下，大聲回答：“大約300至400只”。

這個數字讓與會者頗感意外，林業部資源保護處處長李時光驚得伸出舌頭。

會議向國務院提出設立大熊貓自然保護區的建議，王亦才也就寶興蜂桶寨自然保護區的建立，陳述了自己的觀點。

會議剛結束，林業部派出李時光到寶興，實地了解大熊貓資源狀況。第二年3月，林業部抽調80余人，組成“大熊貓資源調查隊”，赴寶興開展工作，有胡錦矗、秦自生、鄧躍凱等專家參加。調查結論：寶興縣有大熊貓300只左右。

很快，國務院為做好大熊貓這一瀕臨滅絕的珍稀物種的保護，同意建立自然保護區，并以距縣城30公里的鹽井鄉蜂桶寨為名，同時撤銷北京動物園寶興園林局。

1979年10月，與中國改革開放同步，蜂桶寨自然保護區掛牌成立，國家劃出寶興縣境內4萬公頃山林，專事大熊貓保護。保護區成立不久，國際知名動物學家夏勒來到寶興，進行了一番深入了解考察。回去后，夏勒寫出頗有影響的《最后的熊貓》一書，書中這樣評價寶興：

對任何關心大熊貓的西方人而言，寶興都是寶山圣地，因為這兒就是戴維神父入山，發現大熊貓的出發點。

感謝寶興，為生物鏈上這脆弱生命犧牲小我，營造出一方樂土。

建國以來，寶興向國家輸送大熊貓127只，遠遠超過大熊貓棲息地的任何一個縣。國內各大動物園，無不為游客展示過寶興大熊貓的優雅瀟灑，如成都動物園的“樂樂”和“小樂”，重慶動物園的“春春”，上海動物園的“磽磽”，福州動物園的“巴斯”、南京動物園的“大貓”，深圳動物園的“安安”，臥龍保護區的“新興”、“雪雪”、“武崗”和“白楊”等。至于北京動物園，飼養的寶興大熊貓更是難以計數。每一只從寶興走向全國的大熊貓，都給人們帶來歡笑，都為大熊貓種類的繁衍、發展作出了貢獻。查一查國內動物園大熊貓的血緣和家族史，人們會驚訝發現，大多數具有寶興血統。

1957年至1982年，我國政府向國外贈送大熊貓24只。17只來自寶興的大熊貓被贈送給前蘇聯和美、英、法、日等國，占國禮大熊貓總數的四分之三。

寶興大熊貓，百年間創造了一個又一個世界第一，以無可爭辯的事實，鑄就大熊貓第一縣的風采。讓我們牢牢記住這些第一：

第一只大熊貓發現地——寶興縣鄧池溝天主教堂；

第一只大熊貓命名地——寶興縣鄧池溝天主教堂；

第一只大熊貓模式標本制作地——寶興縣鄧池溝天主教堂；

第一篇大熊貓學術文章撰稿地——寶興縣鄧池溝天主教堂；

第一只活體大熊貓捕獲地——寶興縣大水溝；

第一個大熊貓保護研究工作基地——北京動物園寶興園林局；

為國家貢獻大熊貓第一的縣——建國以來，寶興共調出大熊貓127只；

作為國禮送往國外大熊貓第一的縣——1957年至1982年，寶興共17只大熊貓作為國禮送往國外；

第一只在國外出生并健康成長的大熊貓——1981年7月，寶興大熊貓“迎迎”在墨西哥產下幼仔“多慧”，并哺育長大；

國外產仔第一、存活率第一的大熊貓——1980年至1987年間，寶興大熊貓“迎迎”在墨西哥產下5胎7仔，其中4只幼仔健康成長，創造了海外大熊貓繁育史上的奇跡；

上世紀80年代箭竹開花中搶救大熊貓第一的縣——1983年至1992年10年間，寶興縣搶救大熊貓32只，占全國同期搶救數的30％；

第一部以大熊貓為題材的電影《熊貓的故事》——中日兩國合拍，寶興大熊貓安安、盼盼和中國影后潘虹、日本影星中野良子擔綱主演；

第一個以研究大熊貓文化為主題的省級文物保護單位，也是世界上唯一的木結構中西式天主教堂——大熊貓文化發源地鄧池溝天主教堂；

野生大熊貓數量第一的縣——目前，中國有野生大熊貓約1000只，寶興縣生活著200只左右，占總數五分之一。

這些炫目的第一，讓人不由得贊嘆那為寶興取名的人來。

1929年籌備建縣時，不知何方高人，獨具慧眼，博覽群書，從儒家經典《中庸》“寶藏興焉”一句中，衍生出“寶興”二字。以大熊貓獨興斯地，風靡世界，為之取名寶興——有寶興焉!

八、寶興人的大熊貓情結

寶興大熊貓無數的第一與無盡的風采，源于大自然的厚愛與饋贈，更得力于人們對國寶的呵護與關愛。寶興人，為國寶撐起一片藍天碧水，與國寶休戚與共，成為大熊貓家園的守護神。

為大熊貓有一個溫馨家園，寶興藏漢同胞幾十年如一日，與大熊貓和諧相處，不亂砍亂伐林木，不打獵養狗，不燒山墾荒，積極退耕還林，愛惜保護區一草一木。拯救大熊貓，寶興藏漢同胞更是佳話連篇。縣城旁邊，藏族小姑娘搶救病危大熊貓的雕像，情真真意切切，道出寶興人與大熊貓的和諧友善。

蜂桶寨自然保護區管理所，承擔著寶興縣境內大熊貓保護的歷史重擔。早期的管理所為縣林業局直屬股所級單位，2000年單列后，管理所改名峰桶寨保護區管理局，升格為正縣級單位。管理局有工作人員60多人，下設鍋巴巖、大水溝、鄧池溝、民治、穆坪、中壩6個保護站，一個大熊貓救助中心，一個森林警察大隊。在大水溝，保護區救助中心建起大熊貓搶救室、飼養室、繁育室、陳列室、半野生放養場等設施，專門用于病殘大熊貓的搶救。

保護區成立的第二年，崔學振出任縣林業局副局長，負責大熊貓保護工作，并由此獲“熊貓局長”美譽。

崔學振，寧波人，畢業于北京林業大學。1970年，穆坪鎮來了一群青年人，不足100米長的縣城唯一的小街上，滿灑他們青春的身影和南腔北調的話語，年方24歲的崔學振就在其中。他手持介紹信走進縣林業局大門，從普通工作人員，干到縣林業局局長、縣政協副主席。保護區升格雅安市直管后，又調任管理局局長。而他這一干，就是37個春秋，人生最美好的時光，全部投入大熊貓保護。由于在保護大熊貓方面的突出貢獻，崔學振兩次被林業部授予“搶救和保護大熊貓先進個人”，一次被四川省人民政府授予“造林先進個人”。當年的英俊小伙子，如今兩鬢斑白，從蜂桶寨自然保護區管理局局長崗位上退下來。

37個年頭，崔學振常年跋涉于寶興高山深谷之間，制止濫砍亂伐，實施天保工程，啟動大熊貓申報世界自然遺產，親自指揮和參與搶救大熊貓，親眼目睹拯救國寶的感人故事不斷發生……崔學振用手中的筆和照相機，記錄下37年間寶興人與大熊貓之間發生的一切。

平凡的工作，崇高的事業。這句話套用在保護區工作人員身上，十分貼切，毫無阿諛奉承之嫌。這是一群極普通的人，參加工作伊始，就同大熊貓打起交道，被稱之為“熊貓保姆”。

1983年初夏，大熊貓棲息區箭竹大面積開花枯萎，這種周期性的箭竹開花，60年一遇。夾金山也未能幸免，90％以上的箭竹開花枯死，不斷有電話報告：發現病餓大熊貓，發現病餓而死的大熊貓尸體……情況萬分緊急，搶救大熊貓進入關鍵時刻，寶興全縣動員起來，人人都參與了搶救大熊貓的行動。

“熊貓保姆”們最緊要的工作是搶救大熊貓。每到接到救援電話，發現病危大熊貓，無論白天黑夜，酷暑嚴寒，狂風暴雨，救護人員立馬上路。發現地往往不通公路，救護人員打火把，踏積雪，涉險灘，搶在第一時間趕到。從1980年至今，共救治大熊貓54只，僅1983年至1992年就搶救大熊貓32只，占全國同期搶救大熊貓數的30％。54只大熊貓中，16只康復后放歸山野，12只調往臥龍大熊貓研究中心，8只調往省外動物園。

翻開崔學振已經泛黃的大熊貓檔案，耳畔響起大熊貓的聲聲呼喚，眼前浮現出寶興人跋山涉水救國寶的壯麗畫卷：隴東鎮陳才俊救護的“元元”，穆坪鎮尹海成、尹海云等人救護的“永永”，磽磧藏鄉王興泰救護的“玲玲”，鹽井鄉張曉光救護的“蘭蘭”，磽磧藏鄉肖成華、王樹康救護的“磽遠”，隴東鎮徐洪章救護的“康康”，鹽井鄉丁洪、馬勇救護的“新興”，永富鄉陳遠斌救護的“安安”，永富鄉吳華均救護的“武崗”……

最讓人懷念的是老馬。“老馬”說得上是大熊貓搶救中心的元老，1990年11月當它從磽磧鄉螞蝗溝救出時身患重癥，氣息奄奄，在大熊貓救助中心治療半年多才慢慢康復。幾年后，保護區工作人員將“老馬”放歸山野，地點選在鄧池溝天主教堂后面。3個月后，“老馬”依依不舍徘徊天主教堂前，不肯離去，因年事已高，只好留在保護區頤養天年。“老馬”十分懂事，是出色的演員、模特兒，孩子們常騎在它背上玩耍，學生們寫生時它半天端坐不動。至今，“老馬”還讓人們思念。

出色的表演大師是“巴斯”。1984年2月22日下午2點，永富鄉農婦李興玉和鄰居小孩石家明上山撿柴回家，途經巴斯溝時，偶然看見河中淺灘處一只大熊貓在拼命掙扎。天寒地凍，冰水刺骨，大熊貓眼看不行了。李興玉不顧安危，幾把解開捆柴的繩子，拴在腰間跳入冰河，涉水把大熊貓抱上岸。石家明同他母親在岸邊拉緊繩索，幫助李興玉冰河救國寶。

這是一只幼仔，重約15公斤，上岸后遍體冰涼，全身顫抖，呼吸微弱。見狀，他們扯斷柴禾點燃，石家明母子守護大熊貓烤火取暖。李興玉又快步回家拿來鋁鍋和玉米面、紅糖。當熱騰騰的紅糖玉米糊放進幼仔嘴中，它狼吞虎咽，幾口下肚。李興玉此刻還未換下濕透的衣裳。

晚上8點，崔學振帶著救護隊趕到。幼仔眼見人多，幾步縱到樹上躲起，左哄右勸，崔學振等人好孬將幼仔拉下樹，抱進車內。車啟動的瞬間，救護人員請李興玉給大熊貓留個名。寶興救助的大熊貓，大多以獲救地山川、河流命名，因此，李興玉脫口而出：“就叫‘巴斯’吧，以后它一旦出名，也不會忘記今天這段緣分。”

送到大熊貓救護中心后，在王邦均、李武科等工作人員照料下，“巴斯”很快恢復健康。“巴斯”在蜂桶寨生活將近一年后，送到臥龍大熊貓研究中心，后又調配給福州動物園。“巴斯”不簡單，沒有辜負救命恩人的期望，擅長滑板、舉重、投籃、套圈、平衡術等20多個技巧動作，后到圣地亞哥動物園表演，演技轟動美國；應邀亮相北京亞運會開幕式，引得萬人起立歡呼；中央電視臺春節聯歡會，精彩的體操、投籃，令全國觀眾捧腹……

同三只腳大熊貓“戴麗”和“紫云”的緣分，讓崔學振終生難以忘懷。

崔學振接手保護區管理局工作后，搶救的第一只大熊貓，就是三只腳的“戴麗”。

2001年2月26日下午，鍋巴巖發現一只大熊貓幼仔，左后肢傷勢嚴重，生命垂危。保護區趕緊聯系四川農業大學專家會診，一致認為必須盡快截肢，否則性命難保!

這是一道難題，大熊貓截肢，全世界尚無先例。保護區又急電中國西部一流的華西醫科大學獸醫系，4位專家火速趕到，40分鐘后，手術宣告成功，幼仔左后腿切除三分之二。十多天住院養傷期間，崔學振幾次前往看望大熊貓，感謝專家們的精心治療。

幼仔傷愈出院，取名“戴麗”，在峰桶寨大熊貓救護中心生活了近一年，以后調往臥龍。2003年央視報道它的經歷后，歌星費翔專程前往認養。

崔學振退休前，指揮搶救的最后一只大熊貓叫“紫云”，也是三只腳，不過并非手術截肢造成的。

那是2005年12月4日，中壩鄉紫云村，入冬的第一場雪飄飄灑灑，大地潔白一片。村民楊忠明夢中被一陣響動驚醒，側耳細聽，院內隱隱有響動，披衣而起，打亮手電，看到院中一堆熱乎乎的大熊貓糞便。國寶進村入戶，常有的事，楊忠明放心回屋。

清晨起來，四處巡視，在屋后廢棄的磚瓦窯內，發現一只呼呼睡覺的大熊貓。楊忠明轉身輕輕退出，找來門板擋住洞口，拔腿向村干部家跑去。

紫云村發現大熊貓，情況很快傳到保護區。崔學振指揮救護人員先行坐車前往，自己也隨后趕到。到達現場，大熊貓早被驚醒，不停地圍著窯洞轉圈，試圖破門而逃。救護人員不敢怠慢，匆匆從車上抬下鐵籠，安放洞口。怎樣把大熊貓請進鐵籠?救護人員采用填土擠壓法。把土一點點倒進窯洞，空間越來越小，大熊貓逼得步步退縮。怒吼聲，咆哮聲，一切無濟于事，大熊貓十分委屈地鉆進鐵籠。

在紫云村獲救，這大熊貓自然起名“紫云”。帶回大熊貓救助中心檢查，“紫云”果然得病，腸胃不適，腹痛難忍，工作人員趕忙拿藥打針。大水溝保護站站長王常均發現“紫云”腳掌有異，告知崔學振，仔細觀察，這是一只三只腳的大熊貓，它的左后腿沒有腳掌。

“戴麗”三只腳，手術所致，“紫云”的三只腳，又是何故?是先天殘疾，還是后天致殘，三只腳又如何適應野外生存?這一切還是個謎。

磽磧藏鄉，夾金山下，居住著5000藏族同胞。周邊山林，皆大熊貓主要棲息區。藏族同胞救助大熊貓的感人故事，在這里不斷發生。

上世紀80年代，藏族小學生昂乓救國寶的事跡，廣為流傳。那是1984年3月19日清晨，夾金山嘎日溝，12歲的昂乓上學路上，發現一只病餓大熊貓倒臥叢林，昏睡不醒。昂乓顧不得上學，轉身一路小跑回家告訴大人，又給大熊貓帶去玉米饃饃，為它燒火取暖，徹夜守護身邊，直至第二天救護人員抬走大熊貓。

本世紀初，藏鄉又傳出4位婦女救助國寶的感人故事。2001年5月10日，初夏的磽磧山花燦爛，野菜滿坡。又是采摘野菜的大好季節，張咔婦女沈給楚、卡嘉爾吉、澤亮楚、德爾卓結伴上山。路過一條溝口，無意間看見一只大熊貓幼仔，蜷縮一團，驚恐膽怯。“快找媽媽去吧!”婦女們以為這是與熊貓媽媽走失的幼仔，哄著它回到樹林中去。幼仔懶懶走上幾步，又側身躺下。不要驚憂國寶，4人分頭采摘野菜。

一個小時后，幼仔原地一動不動。4人感覺情況不妙，顧不上采野菜，忙把幼仔背到澤亮楚家中，用牛奶兌上白糖。幼仔不為所動，大口喘氣，口吐白沫，鼻液不斷。伸手一摸，渾身發燙。婦女們趕緊電話報告保護區。

經過緊急搶救，幼仔脫離危險。救助中心工作人員給幼仔取名“張咔”，好讓它永遠記住救命恩人。

轉移國寶，從箭竹枯萎的地方，把饑餓大熊貓轉至箭竹尚存的山林，這是1983年竹子開花后一段時間，崔學振和工作人員常做的一件事，他們戲謔地稱之為“國寶搬家”。

令人難忘的一次“國寶搬家”，發生在1985年5月下旬。23日下午，崔學振接到緊急報告，燈籠溝尖刀山海拔2800米處，永富鄉搶救大熊貓巡邏組發現一只饑餓無力的成年大熊貓，山上積雪尚存，周邊箭竹全部枯死。情況緊急，分管縣長和崔學振驅車永富鄉，會同鄉黨委書記李崇剛等人，連夜步行15公里趕到中崗村。昏暗的油燈下，大家商量對策，決定把大熊貓轉移中崗村出居溝，那里有一片幸存的箭竹林。

翌日一大早，27人組成的搶救小分隊整裝開拔。人們抬上轉移大熊貓用的鐵籠，帶起鋤頭、砍刀，還不忘大熊貓喜歡的牛奶、豬排。中崗村到尖刀山20公里，無路可行，人們穿行狹谷叢林。為確保大熊貓的安全，陡坡峭崖，開出400多米的山道；急流險灘，架起3座圓木便橋。下午2時，搶救小分隊見到大熊貓。國寶明顯餓壞了，兩眼呆滯，沒精打采，見人一點不躲避，也無力躲避。人們顧不上吃飯休息，急忙點火給大熊貓熬牛奶、玉米糊，還采來野花，滿插鐵籠，稱為“花轎”。吃飽喝足，大熊貓乖乖坐進“花轎”，告別“娘家”。抬著大熊貓，歸程更加艱辛。陡坡處，人們手牽手，為抬鐵籠的人扶上一把；便橋下，人們跳入水中，形成一堵人墻。直至25日中午，搶救小分隊平安返回中崗村。

聽說國寶進村，600多村民夾道歡迎。那大熊貓也怪，穿越歡迎人群時竟羞羞答答，兩只前掌捂住雙眼，似乎在說：“不好意思，打擾了。到此安家，還望鄉里鄉親多多關照!”

到達新家出居溝，那大熊貓仿佛預感要分手了，耍賴不下“花轎”。崔學振等人三番五次催趕，才依依不舍步出“花轎”，搖頭晃腦地同大家告別后，慢慢消失在翠綠的箭竹林深處。

最有趣的是“國寶赴宴”。大約感到人是自己最可信賴的朋友，大熊貓饑寒交迫時，總想去到農戶家中尋找食物。尤其每年冬天第一場雪和第二年春天第一場雪，覓食困難或身患疾病的大熊貓，常常溜下大山，竄到村民家中求得溫飽和庇護。

1981年臘月的一天，鹽井鄉快樂溝村民王全安早上起床，發現廚房里準備過年的食物不見了，鍋蓋、木盆、水瓢也不知去向。仔細察看，屋內有大熊貓糞便和腳印。大熊貓是國寶，王全安明白這個理。當晚，他熬好稀飯，備下豬骨頭，為國寶安排好“盛宴”，便藏在暗處觀察。夜深人靜，門外響起動靜，一只大熊貓大模大樣闖進廚房，利索地跳上灶臺，喝完稀飯，又啃骨頭，吃得津津有味。大熊貓鬼精靈，小骨頭當場吃下肚，大骨頭夾起便跑，拿回山林里慢慢享用。

以后每逢冬季，大熊貓總要到王全安家做幾次客，有時還帶著小仔。直至箭竹生長茂盛后，大熊貓才停止到王全安家做客赴宴。

寶興大熊貓十分頑皮，進入農家找食物，翻箱倒柜咬壞農具衣物，翻墻上瓦踩壞屋頂，扳倒蜂桶偷吃蜂蜜，闖入玉米地連吃帶糟蹋等等，都是常發生的事，村民們早見慣不驚。他們對國寶善待有加，不僅不傷害驅趕，為了大熊貓安全，還得日夜盯守，直到吃飽玩膩的大熊貓重歸山林。

在寶興人的眼中，大熊貓是朋友，是親戚，是比鄰而居的好鄰居，親朋有難，自當鼎力相助。

九、大熊貓搭建中法友誼之橋

發現大熊貓的戴維，永遠被中法兩國人民懷念，以大熊貓、戴維為紐帶，中法友誼傳出一個個佳話。

時光過去100多年，但戴維留下的大量珍貴資料，至今被法國自然歷史博物館和巴黎遣使會收藏。戴維逝世100周年前夕，法國一位巴斯克作家，被其百折不撓為科學研究歷盡艱辛的事跡感動。他走訪戴維故里，查閱大量資料，寫出《戴維神父傳》，真實再現戴維傳奇般的人生，戴維在寶興自是其中最耀眼的亮點和看點。

《戴維神父傳》一經問世，又喚起法國人對這位先輩的追憶，出于這種特殊的情感和崇拜，追蹤戴維神秘冒險的東方之旅，再次成為熱點。進入21世紀，戴維的親人們紛紛萬里尋夢，來到寶興這個讓他們思念的大熊貓之鄉。

戴維逝世100周年之際，2000年底的深秋，陽光灑滿鄧池溝天主教堂，又是一個晴天。一大群身著異國服飾的人，紛紛在教堂大門合影留念。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寶興縣人民熱情地接待這個親友團，他們來自戴維的故鄉——法國埃斯布萊特市。市長戴海杜為團長，團員45人，組成法國同鄉親友團。親友團沿著戴維在中國傳教、動植物研究走過的地方，尋找先賢足跡，緬懷他在動植物學，尤其發現大熊貓中作出的不朽貢獻。看到夾金山下魂牽夢繞的教堂，團員們如歸故里，飲酒高歌。臨別之際，戴海杜團長動情講道：“回去后，我要告訴法國人民，在中國有一個美麗的熊貓故鄉寶興。在這里，有我們先輩的足跡，有熱情的人民和深厚的中法友誼。”

2003年9月，戴海杜市長再次來到鄧池溝，同行的有大主教嘎海椰、法國駐華使館參贊等貴客。剛剛修葺完工的天主教堂風華依舊，戴維的臥室、標本陳列室等整修如故，陳列一如當年模樣。客人們參觀了新布置的“戴維生平圖片展”，幅幅圖片聚焦逝去的歲月，無不留下戴維與大熊貓那永恒的情緣。

一個月后，法國駐華大使藍峰蒞臨寶興，同行者包括使館政務參贊馬捷利和科技參贊郭青溪等人。縣城沿江大道歡迎他們的，是戴維的半身雕像。塑像用寶興特有的大理石雕刻，這種純白大理石，可與著名的意大利“卡拉拉”大理石媲美。戴維雙目明銳，凝視青山綠水，滿是對大熊貓的眷戀和對寶興山水的思念。沿江數百幅大理石淺浮雕，刻有寶興特有的珍貴動物和鳥類，千姿百態栩栩如生，陪伴戴維身邊。金秋之際，紅葉漫山遍野，大使一行陶醉其間，連連稱贊：太美了，太漂亮了!緬懷戴維一百多年前偉大發現，藍峰大使向寶興縣贈送了“向大熊貓發現者阿爾芒·戴維致敬”的牌匾，以示敬意。

為再續中法大熊貓友誼之橋，雅安市、寶興縣兩度赴法國駐華大使館，拜訪文化專員。又組成“大熊貓發現者戴維神父故鄉法國行考察團”赴法國訪問。

2002年11月25日，考察團一行5人從上海浦東機場登機，13個小時后，飛抵巴黎。漫步法國自然歷史博物館高大寬敞的展廳，親眼看一看第一只大熊貓模式標本的尊容，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愿望，也是考察團此行最大心愿。

得知代表團來自中國寶興，來自第一只大熊貓模式標本的故鄉，博物館從館長到工作人員熱情周到。嘎雷館長會見了大家，又派出人員陪同參觀。

寶興出去的珍品太多，時間所限，難以一一兼顧，就看戴維從寶興帶出的動物模式標本吧。在工作人員安排下，團員們一一看去，生性膽怯的扭角羚，金發披肩氣度不凡的金絲猴，威風凜凜蠻性十足的野牛……

大熊貓呢?原來，大熊貓模式標本為鎮館之寶，因怕遭受損毀污染，平日收藏庫房，從不輕易示人，今天是大熊貓故鄉貴客探親，格外破例。通過重重關卡，終于看到久違的大熊貓。相距百年，大熊貓再次聽到熟悉的鄉音，嗅到來自故鄉山野清爽的氣息，如果泉下有知，它定會激動萬分，沖下展臺迎向久別的親人。可惜，冰冷的標本默默無語。它身長約1.2米，高約0.6米，光鮮亮麗，圓臉短尾，憨態可掬，一望便知為寶興特有的大熊貓。縱有千言萬語，卻是相對無言，不知該說些什么。短暫沉默后，團員們情不自禁地沖上前去，爭相與之親吻，擁抱大熊貓，拍下一張張照片。

埃斯布萊特市，戴維故鄉，距巴黎850公里。

11月29日，代表們乘車前往，參觀戴維故居，看望戴維后裔，出席埃斯布萊特市與寶興縣建立友好城市簽字儀式。

市長戴海杜以老朋友身份迎接考察團，陪同參觀。

戴維故居面貌依舊，這是一幢典型的巴斯克風格建筑，連底三層，有300多年歷史。正門豎一碑，介紹戴維生平，右下角刻有熟悉的大熊貓。進入后院，遍栽花卉果木，兩株高大的棕樹似曾相識，卻是當年戴維從寶興帶回后親手種植。據講，戴維生前對棕樹情有獨鐘，回到家中，常獨坐樹下，望著遠山云起云落，嘴里念叨著寶興的往事。確實，鄧池溝農家房舍地頭，栽有不少棕樹。天主教堂墻角，幾棵棕樹枝繁葉茂。遙想當年，身處鄧池溝，戴維一定也常坐教堂棕樹下，思念家鄉親人。

當晚，埃斯布萊特市和寶興縣政府簽訂協議，雙方結為友好城市。

作為神甫，戴維終身未娶。至今在世的至親，要數弟弟的孫兒媳，也就是戴維的侄孫媳。老太太年屆93歲，住在圣讓·呂茲市。走進老太太住所，全是中國瓷器，最搶眼要數一對大花瓶，高80公分，滿繪人物花卉，胎質純正，畫工精美，看得出戴維對中國瓷器鑒賞達到相當功底。聽說中國客人要來，老太太已是幾天沒睡好。她講了許多戴維青少年時代的故事，告訴客人屋內的東西都是戴維從中國帶回，后輩們十分珍惜。考察團向老人贈送了國畫大熊貓、寶興畫冊等紀念品。

臨別，高齡老人雨中依門而望，祝福中國客人一路平安，祝愿大熊貓生生不息。老人不知，此時的寶興，已經拉開申報大熊貓世界自然遺產的序幕。

十、百年后又一個戴維來到寶興

中國大熊貓棲息地何時申報世界自然遺產，一個令全世界矚目的話題。世界自然遺產保護聯盟(IU-CN)就直率提出，中國要申報自然遺產，最重要的就是保護大熊貓，就申報這個項目。

中國回應了世界，四川從2001年開始大熊貓棲息地申遺工作。2005年5月11日，四川省人民政府召開新聞發布會，隆重宣布：四川大熊貓棲息地成為中國政府2006年度世界自然遺產唯一的提名項目。四川大熊貓棲息地位于大渡河與岷江之間，包括雅安、成都、阿壩等市州，面積9510平方公里，核心區5370平方公里，無論從歷史地位、生態狀況和目前野生大熊貓數量，雅安市所轄的寶興縣理所當然地成為重點區域。

大熊貓棲息地成為世界自然遺產理所當然，順理成章，全世界早有共識。否則，世界野生動物基金會怎么會選中以大熊貓為標志的會徽、會旗，大熊貓又怎會名列世界十大瀕臨滅絕野生動物之首!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也直率提出：中國申報自然遺產，最重要的就是大熊貓保護，就申報這個項目!大熊貓保護牽動著全世界人民的心，它不僅僅是中國人民的寶貴財富，也是人類共同關心的自然遺產。

寶興回應了世界，大熊貓申遺中，為申遺作出了重大貢獻。

2005年10月1日，大熊貓之鄉迎來又一個戴維——無獨有偶，四川大熊貓棲息地申遺考察團首席專家也叫戴維。跨越百年，為了大熊貓，兩個戴維來到夾金山。百年前，一個叫戴維的人走進寶興，發現并制作了大熊貓模式標本，從而將一個新物種介紹給了世界；百年后，為了大熊貓保護，又一個戴維走進寶興，率團考察評估四川大熊貓棲息地申報世界自然遺產狀況。

原來，世界自然遺產申報，有一套嚴格程序。中國政府以《世界自然遺產公約》締約國身份提出申報項目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委托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實地考察形成考察報告，交由世界自然遺產保護聯盟(IUCN)進行充分討論后，再將報告提供所有締約國和世界遺產委員會決定批準與否。其中，世界自然遺產保護聯盟(IUCN)的實地考察是能否成功的關鍵環節。

四川大熊貓棲息地申遺考察團由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和中國建設部專家組成，包括首席專家、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保護地主席、澳大利亞野生動物保護協會主席戴維·謝泊爾，野生動植物保護國際(FFI)中國項目經理威廉·華蔚林，北京大學教授呂植，西華大學教授胡錦矗，中科院動物所研究員汪松、何其芬等。

考察團在大熊貓棲息地實地考察8天，其中安排3天對寶興進行全方位考察。從10月1日上午進入寶興，10月4日中午離開，戴維·謝泊爾一行參觀了天主教堂和蜂桶寨自然保護區大熊貓保護站，徒步考察了撲雞溝、趕羊溝。

考察團此行首站放在鄧池溝天主教堂，意義非同一般，表達了戴維·謝泊爾一行對大熊貓學科奠基人戴維的景仰，對大熊貓發現地——鄧池溝天主教堂的無比尊崇。參觀生平展覽，瞻仰戴維遺物，徘徊天主教堂，肅立圣母像前，此刻的戴維·謝泊爾和專家們思緒萬千，感懷良多。原本，專家實地考察中是不能表態的，但戴維·謝泊爾按捺不住地講道：“寶興生物種類多，模式標本多，非常了不起，歐洲不少物種是從寶興引種而去。”

接下來，在3天的野外考察中，專家們分成兩組徒步荒山野嶺100多公里。戴維·謝泊爾對大熊貓很感興趣，身負重任，一絲不茍，事事親為。徒步考察，從西河永富鄉到東河磽磧鄉，沿途經過大熊貓經常出沒的中崗溝、撲雞溝、泥巴溝、螞蝗溝，還翻越了一座海拔3600米的大山。腳下無路，荒草沒膝，攀陡坡涉急流，花甲之年的戴維·謝泊爾不聽勸阻，三步一喘，五步一歇，不斷拍下大熊貓活動的痕跡，他的無畏與嚴謹令人欽佩。

一路行來，專家們頻頻發現大熊貓的蹤跡：大熊貓用樹枝和雜草鋪成的窩，樹洞中大熊貓產仔后遺留的“產房”，大熊貓留下的新鮮糞便和毛發……

尤其令專家們驚喜的是差一點就撞上野生大熊貓!一位管護員激動地向專家們描述，剛才親眼看見一只大熊貓帶著兩只幼仔，在竹林中漫步。專家們將信將疑，經驗告訴他們，野外大熊貓即使一胎產下二仔三仔，但天性使然，只撫育其中之一，其它棄之不顧，怎么會發現帶著兩只仔的大熊貓?專家們隨同管護員沿小溪探個究竟，突然前邊傳來輕微的響動，溪流瞬間變得渾濁。頗有經驗的管護員說：“大熊貓發現人，順著溪流往上跑了。”再前行，專家們看見一株粗大的冷杉，根部空心，被大熊貓打造成舒適的窩。周邊有大熊貓和幼仔的糞便，還有活動的痕跡。顯然，再跟蹤下去，就會驚憂大熊貓的領地。專家們果斷地停止跟蹤。

在蜂桶寨管理局的大熊貓保護站，戴維·謝泊爾們又有了一次意外的驚喜，一只名叫白楊的大熊貓歡跳著向他們迎來。專家們興奮不已，拍拍白楊的額頭，撫摸她柔軟漂亮的皮毛，爭相與之合影。好像能明白專家們的來意似的，白楊十分乖巧，溫順可親，表現出一種高雅的氣質和明星的風度。這是一只年初從野外救回的大熊貓幼仔，在管護員的精心呵護下，出落得活潑可愛和落落大方。激動得戴維·謝泊爾不停撫摸依偎身旁的“白楊”，由衷地感嘆說：“如果大熊貓的語言能與人類相通，它肯定會說這么三句話：保護我吧，保護我們的棲息地吧；感謝支持和關心我們并辛勤努力的人類朋友；生態寶興是我們的家園，我們在這里愉快度過幾百萬年，并將永遠在這里生活下去。”無疑，首席專家的這番話，意味著這次考察活動十分圓滿，大熊貓棲息地申遺將取得成功!

果真如此，世界遺產大會現場，戴維·謝泊爾在發言中高度評價四川，對大熊貓生存狀態和保護情況贊嘆不已。晚間的慶祝酒會上，提到寶興之行，戴維·謝泊爾高高舉杯，為寶興人，為寶興大熊貓，為大熊貓申遺成功，直喝到一醉方休。

天如人愿，維爾紐斯的喜訊，回應了全人類的期盼。

當四川各地一片沸騰，慶賀大熊貓申遺成功，歡慶的鑼鼓敲起來，歡樂的秧歌扭起來，五彩的焰火升起來時，鄧池溝天主教堂，這個人類初始認識大熊貓的地方，已是曲終人盡，歸于靜謐。這里，終歸是動物們的世界，只有歷經百年風雨的天主教堂，沐浴在夾金山那最后一抹夕照中。

教堂四周的森林中，大熊貓和其它動物們悄無聲息地開始它們新的生活，在夾金山這片天堂樂土，享受著大自然的賜予，人類的關愛，直至永遠!

責任編輯 卓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