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片天空
月亮缺席的夜晚,
星星迷失了飛行的方向。
大團的云朵
蒙著空氣的面紗,
孤獨地漫游,
沿著天梯
傳達秋雨欲來的信息。
上帝說:“要有光!”
于是,這世界就有了光。
我只是一個凡人,
靈魂在肉身里嘀咕:
“要有愛呀!”
可是,大地一片靜默。
在最為沮喪的一刻,
鈴聲響起,
月亮,比水更純凈的月亮,
升起
在另一片天空。
渴
渴的陶罐,顯現干旱的裂紋,
風的纖指撫摸,滑過,
……迷失,你的舌尖
是世界最后一枚紅果,
貼緊我的嘴唇,近乎窒息,
聲音,磨研成水珠,
翻滾著越過隆起的舌苔,
沿著下顎的斜坡,默默地流淌,
滲出一聲細微的嘆息,
讓皸裂的喉管凸起,膨脹,
靈活的手,溶化,靈活的腳,溶化……
沒有了身體,沒有了世界,
感覺,呵,甚至連感覺都沒有,
沒有沒有沒有……
而泥塑的我,又能說出什么?
饑渴的心臟,遭遇了
一座隱秘的火山,
血色熔漿自由地噴涌,
灼燙,堵塞了時間的偶然
和空間的可能。
如今,書寫的我之所以能夠
略作描述,因為——
她,……她已在千里之外……。
五點三十八分的陽光
一種銳意穿透了黑夜,
是莫名的好奇心,
陽光,是的,一縷陽光
俏皮地在臉頰上滑動。
蘇醒,——走出死亡的演習,
溫柔的哈欠,隨手戴上
矯正視力的眼鏡,
生活灰色的橫截面
就這樣不經意地
影印為黑色的小圓點。
愜意的晨風
一路愜意地奔跑,
幾乎甩脫了自己的腳髁骨;
輕輕掀動米黃色的窗簾,
仿佛羞澀的小女孩
怯生生地拽動
媽媽乳白的衣襟。
五點三十八分,
指針以自我為中心,
不緊不慢地趕路,
重復……,
或許是開始……
我看過你哭
我看過你哭,
排毒的戲言成為視覺的針刺,
扎出淚腺隱蔽的小孔。
我看過晶瑩的淚珠
撲
簌
簌
滾
落
在命運的圓盤中,
仿佛痛苦——從心臟的一道裂縫擠出,
你的臉頰
被滾燙的水所灼傷。
攥緊紙巾,仿佛把命運攥在掌心,
斜靠床頭的坐姿
構成一個優雅的弧度,
試圖掩飾你紊亂的內心,
纖細的手指
時而扣緊,時而松開,
恰好暴露了你子夜的猶豫。
愛一個人,或者不愛,——
問題并不嚴重,也與欲望無關,
淚水在燃燒最后一口井。
我曾為你的哭泣寫下悲傷的詩句,
試圖理解你,并顛覆
你顛倒的性別意識;
可是,今天
我要從世界的一極
走進另一極,
在冬天的長廊上躑躅,
良久,卻找不到進入春天的
門……
樹葉如何劃破風
寓言里的那場雪在預言中一再推遲,
桌上,一杯去年的咖啡
在今年的刻度上冷卻,
鄰家的爆竹聲模擬著春雷,
轟炸庭院里光禿的樹干,
制造空心的熱鬧,
無法擋住寒流自北向南挺進,
風,吮吸冬季的陽光,
穿過子夜的黑絨衣,
灌入每一個細小的縫隙,
一滴水越出陽臺,試圖打破
凌晨的沉默,
卻在時間的喉結上凝成冰塊。
孤獨的樹寡不敵眾,任憑
樹葉流盡綠色的血液,
在風聲里被呼嘯悲壯地撕碎,
它旋轉,比蝴蝶更輕巧地濺落,
最后的嘆息——凌厲地劃破
風,這虛無的存在……
朗誦會
咖啡屋。座無虛席。聞風而來的
人們或站或坐。黑色話筒像破舊的自來水管,
滴答滴答著主持人的聲音。
作為禮貌,也是向女權主義者致敬,
我挪出位子,逸出眾人的視線……
黃色的指針略帶譏諷地移動,
借助空間刻錄時間,
默讀桌椅的撞擊和衣裙的窸窣。
我目空一切,等待……
今夜,只為一個人存在!
她的嗓音開始清點沙粒,我
從一本書中走出,推開玻璃門,快步
闖進了她的第三節,恰好踩中
彎曲的韻腳——這絕非某種刻意營造的
巧合,卻有命運的分量。
沉默像一盞燈,匍匐在她的腳下,
驚詫于人性的節奏,聆聽
余下的詩節在空氣里
流淌。置身燈光不到的黑暗,
我的傲慢穿越黃昏、煙圈和啤酒的泡沫,
去證實一個女人的美。
她的微笑,擠過裸露的手臂,
拂過我的臉頰,仿佛是一種贊許。
起身,遞來一杯茶水,像高舉
沙漠里的圣杯,小小的漣漪
蕩漾著綠色的謙卑,惟有
這小小的謙卑才配得上
——黑衣女子秘密隆起的鬢發。
“當我們老了”,臨近終場……
在一個衰老的時代,我們——
是的,我們——正在消費著葉芝,
把年輕的妄想癥吸附在數碼的機械上,
毛德·崗,一個美麗的名字,
早已蛻變成寄生的政治,
龍沙贊美過的紡車搖搖欲墜,
猩紅的嘴唇咀嚼著口香糖,陰險地
嘲笑著白發的星星。
就這樣,在后現代敘述的非高潮中,
我闖進了她的第三節,
一首詩的心臟,柔軟的純粹——
由外向內的轉折。
走過沙漠,她將朗誦“死者
——沒有永垂不朽”,
作為駱駝的注解,沙粒的日期模糊。
而我還想再一次饒舌:
不朽是存在的,它就在生命的根部,
就如同水,作為活著的
詞根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