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所,代表的是市民社會的人際網絡。社會組織化,不同的人群具有不同的資源。早在封建社會,中國即有各種文人雅局、歌樂妓館,但彼時是官學一體,而現在經過改革開放的社會轉型,變成了官產學的結合。
一家頂級會所逝去的八月
2007年8月12日13:30,《小康》記者按約到達一家離故宮并不很遠的、在北京乃至整個中國都極具知名度的北京頂級私人會所(應受訪者要求,隱去會所名稱)。
會所從外面看上去格外低調,門口甚至連個威武的門衛都沒有,似乎任何人都可以推門而入。進入大廳,室內的溫度讓人既覺不出涼意,也覺不出暑意。干凈整齊的清潔工用手輕輕地搖動大廳里一棵盆栽的樹,一連搖了三次,落葉紛飛——時節已是初秋,怕落葉不時掉在地上,影響會所地面的清潔。
在該會所理事會名單上《小康》記者讀到了很多媒體曝光率非常高的商界人士的名字,包括很多央企高管的名字,也包括部級單位領導的名字。

“我們只有2000名會員。他們中絕大多數的人都是企業老板或者CEO。我們并不像外界傳聞中的那樣,有很多的政界會員。昨天奧組委的官員來過,但也只是隨便用了點餐,講了講奧運的發動儀式。很多政界人士的到來,也差不多只是吃頓飯而已”。
“很多人愿意加入我們的會所,是覺得頂著我們會所會員的光環,談生意,更加順利一些。他們會帶著公司團體到會所來,也會帶著家庭成員到會所來。會所會為會員們舉辦商務論壇,也找專業人士給會員講珠寶、藝術品的鑒賞,還有女性沙龍,講怎樣化妝,講服飾的學問。會員接受的服務都是定制的。比如,每一個女性會員都會有自己的彩妝造型顧問。她住什么樣的房子,要參加什么樣的活動,要用什么樣的晚妝,會員經理都會給其提供量身定制的意見和建議。會所給會員們準備的活動達上萬個,基本上每個人都可以找到自己感興趣的活動。”
“很多世界頂級品牌到中國來,也都會找我們合作,我們的會員都是這些頂級品牌的潛在消費者。大家經常合作舉辦這些頂級品牌在中國的產品推薦會。”
2007年8月,這個頂級會所一如往常,給會員們準備了很多活動。“目前,國內的精英群體熱衷于三件事:發展企業、與政府打交道、教育孩子”,8月,會所有親子課堂,幫助會員和小朋友找到正確的溝通方式,增進親子關系;臺灣大學哲學系主任給會員們講《易經的理性思維》;會所還組織了中原文化探索之旅,滿足開始將興趣轉向“古董”——這項既能得到投資回報又能陶冶性情的高雅愛好的會員的需求;而香港PRIVATE SHOP則會攜旗下來自法國的Lejaby、Huit、Kookai、Simome Perele以及意大利的Ritratti, DG和西班牙的SELMARK等眾多國際品牌,為會員們筑建一個時尚溫馨的內衣鑒賞樂園;同時,會所攜手軒尼詩及頂級鉆石品牌GALACE共同打造會所八月的會員酒會,酒會現場可以品鑒軒尼詩百樂廷(hennessy paradis extra),還可以觀賞爵士表演和模特表演……
熱氣騰騰的北京會所
老宋是北京海淀區一家房地產公司的職業經理。朋友打他辦公室電話,常常是無人接聽狀態,換打手機,通了,“我在藝海商務會館呢”。老宋把商務會館當作了自己的辦公場所,工作時間、非工作時間,都在那泡著。
會館已經成了老宋這樣的財富精英生活方式中不可缺少的元素。
2007年秋天,坐在即將開業的名流會觀湖國際俱樂部的落地窗前,可以看到陽光已經有了水樣的涼意。
寸土寸金的北京城里(五環內),居然也能有幾乎看不到邊的綠地,人工的湖水、小溪穿插其間,這一切似乎有那么一點假,但還是假得很美。間或會有一輛奔馳或者越野吉普從社區內安靜的林蔭道上駛過。朝陽公園邊上的觀湖國際被稱“北京東區上流階層理想的城市第一居所”。
名流會觀湖國際俱樂部就是名流會為這個社區的業主們打造的一個會所。名流會已經在全國16個發達城市接管了28家會所,會員數量達到7000人。名流會北方區董事、副總經理陳沖向《小康》介紹,在不到10天的時間里,他們已經在該社區限量發行完了88張每張價值8.8萬元的終身會籍卡。
會所里有和奧運場館泳池大小相同的國際比賽標準泳池;有LIFE FITNESS 和STARTRAC 的最新型號的健身器械,還有普羅旺斯的葡萄酒和恒溫儲藏的古巴雪茄……會所已經到位的管理人員部分來自五星級酒店。
“名流會”,6年前成立,原來給自己的定位語是“中國社區會所運營商”,現在這個定位語變成了“中國商業會所運營商”。原因,“社區會所里最多的還是商務人士”,而現在名流會還和胡潤百富結成了戰略合作伙伴關系,在很多城市設立“百富會”——會所只接納每個城市代表性的商業精英。
意欲建立北京“百富會”之人是北京“百富”之中的一位,“他想設立一個會所,聚聚人氣,就找到我們幫他運作。”會所設在清朝王府的一個私人花園里。里面單是文物的價值就有幾千萬了。會所內部完全實行實名制管理。 “百富會”中除了商務人士,也有政界人士,而且有高級政界人士,“不過他們多不愿意公開他們的身份”。陳沖向《小康》透露。
名流會2006年年初開始在北京拓展業務。到2007年底預計在北京運營的會所將達到20家。名流會在北京會所數量的迅速擴展,就是會所在中國蒸蒸日上的一個縮影。
目前北京的會所到底有多少?旺順閣總經理陳均海說:“北京大大小小的會所會館加起來大概有一萬家左右。”一萬家里,包括高檔物業會所,也包括商務會所,更多的則是一些行業性會所,如美容行業、洗浴行業、健身行業會所,他們多有行業側重性,行業之外的其他因素,多用來匹配其會所的高檔享受。

只為一“小撮人”服務
“我們這里實行會員制,所有會員都是社區里的業主。”貢院六號藍寶石餐廳的經理賈鵬說。擱在一個普通社區,藍寶石餐廳也就一個社區餐館。但這里是貢院六號,房價最低4萬/平方米,100多平方米只能算是最小的房子。而藍寶石餐廳,除了高品質的餐飲服務,還包括美容室、健身房、游泳池、酒吧等一系列配套設施,幾乎不對外營業,除非業主介紹的朋友。
不能不提的是,與其他房地產商不同,貢院六號不是被業主選擇,而是主動選擇業主。“不是你有錢就能買貢院六號的房子的,這里的開發商會根據業主背景決定是否賣房,他們不會因為一兩個業主影響到整個社區的氛圍。”而這樣的社區氛圍,便形成了一種家庭保姆型氣質的會所。藍寶石餐廳會記錄下每個客人的要求,并一一解決。比如有的客人血糖高,那他來的時候肯定不會吃到含糖的東西;有的客人是左撇子,他來就餐的時候,他的餐具就一定是擺在左邊的……
最近在北京備受關注的會所,莫過于建國門外大街雙子座大廈里俏江南最新開的蘭會所了。無論是價值50萬的皇家水晶吊燈,還是頂級法國設計師1200萬的圖紙,都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藍club的董事長張藍介紹:“我們有專用地鐵從地下車庫直達包間區,客人從進入餐廳到離開,一直都可以在包間范圍內活動。”所以法國大導演呂克·貝松也可以悠閑地來這里吃上一頓,悄悄地來,悄悄地去,不留下一片菲林。
目前在蘭club,消費者70%是外國人。為了讓外國人看得“明白”中餐,蘭club采用電視點餐制,即將菜單顯示在包房電視上,包括菜名和菜品圖片,顧客只需像點歌一樣點擊菜圖,就完成了點菜。
張藍,那個懷有“有LV的地方,就要有俏江南”的野心的女人,將蘭club作為了俏江南的升級版,配以融合了歐洲復古風與現代風的設計,酒廊、紅酒房、雪茄吧等設施,將餐飲升級到極至——定位于全球CEO等高級商務人士。
“我們老板絕不允許別人把我們理解成是北京又新開了一家澡堂子”,道樂蒙恩(北京)國際俱樂部總經理劉從巖這樣介紹他們新近開張的商務會所。

這里當然不是一家普通的澡堂。一進入會所大廳,就是中世紀歐洲宮廷女子裝扮的迎賓小姐,彎腰問候“閣下好”。在這里洗浴完畢,會有服務員問你是否需要幫助把頭發吹干;除了洗浴,還提供按摩、美容、健身以及五星級飯店標準的自助餐飲服務,只是一定要求你著浴袍用餐——眾生平等,再看不出誰是身家過億的老板;用餐完,你想刷牙的時候,會有人把牙膏擠好,把漱口水接好,遞給你……客房,除了五星級的標準房,還有2萬元/天的凡爾賽宮和白金漢宮套間,可以在完全私密的獨立空間里SPA,桑拿,天浴種種。
這個以洗浴為主題的商務會所,將來會實行純會員制,“目前正在銷售中的終身會籍價格是100萬人民幣。取得終身會籍的,既有商界人士,也有政界人士”。
不以贏利為目的
王景利,在北京燕莎友誼商城、賽特購物中心以及東方廣場內做買賣,買賣的商品——世界頂級奢侈品。
除了代理世界頂級奢侈品,王景利還經營了一個商務會所,名片上寫作“怡景園(私人)商務會所”。小小的括號,很拽地強調了一把“私人”——非圈內人士,概不會入內。
朝陽門外,走到怡景園北里東門,巷子墻壁的告示牌也明明白白地寫著“私人會所嚴禁泊車”——再次很拽地拒了一把“閑雜人士”,沿著百米長的巷子行走就到了王景利的私人會所,會所門口泊著一輛漂亮的黃色跑車,應該是會所會員的車了。院外還是都城的喧囂,院內卻只有私家花園的寧馨了。
“我們代理西班牙雅致陶瓷。雅致是世界頂級品牌,采取的是全球會員制銷售。我們代理的其它一些世界頂級品牌的產品,也同樣實行會員制銷售。當時就有一些產品會員跟我說,你能不能在北京設立一個私人會所啊,交通方便、鬧中取靜,大家一起也好有個地方坐坐、聚聚、聊聊,看看是不是有更多的合作機會。怡景園(私人)商務會所就這么成立了。”王景利介紹。
王景利把自己的私人會所理解成一個大的客廳,客人來了,可以喝咖啡、喝茶、喝酒。怡景園的會員有兩種來源,一種是代理的頂級品牌在中國的會員,另一種是會員推薦的朋友。截止8月初《小康》采訪,怡景園的核心會員不過300人。
“怡景園并不贏利”。當然王景利還是很樂于繼續將這個私人會所進行到底,因為“有其它方面的收益”。
賈鵬也慷慷慨慨地表示,“藍寶石餐廳只為業主提供服務,不以贏利為目的”。
一位會所業內人士向《小康》透露,除各種行業會所外,北京90%的私人商務會所以及高檔物業會所都處于不贏利或者持平狀態。
圈子,隱秘的圈子
北京會所建設為什么得以迅速發展?所謂的精英們以何種心態進入會所?
中國人生科學學會秘書長關山躍分析,會所是一個“舶來品”,自上個世紀90年代,伴隨著中國房地產開發熱潮的興起,物業會所從香港引入內地。此后,為了迎合消費需求,代表高品位的能夠提供全方位便利生活的各種類型的會所也應運而生。
會所為各界精英構筑了交流感情,休閑養生的價值平臺,在某種意義上說,會所也是一個“新階層沙龍”,除了情感和人脈的互動之外,當然還有其必然的商務意義。
北京的會所建設之所以蓬勃發展,其中確有會所本身的價值外延在發生作用。一些有識之士徹悟了會所的多種功能,尤其是北京會所與眾不同的效益啟示,不僅參與會所建設,而且成為會所活動的參與者。可以認為是“會所效應”直接驅動的結果。

北京大學社會學系夏學鑾教授在接受《小康》采訪時認為,一方面,會所生活方式,沒有傷害到別人,沒有違法,作為一種生活方式,是無權指責的,但是另一方面,會所,是特殊群體的生活方式,與一般大眾的生活方式是不一樣的。這種所謂的“貴族文化形態”,是有悖和諧社會建設的。在中國宏觀社會分化加劇的視野下,會所社會文化價值目標,會給相當多的人帶來相對的剝奪感。
夏學鑾同時強調,他不主張政府公務員介入商務會所,政府是為所有納稅人服務的,公務員應將更多的精力放在為社會弱勢群體提供服務上。
中國社科院研究員黃紀蘇分析,社會改革轉型時期,工青婦組織、作協、畫協等舊有的組織因為組織行政化,使人們的活力和自由受到一定限制。于是,個體化、原子化的人又開始了自主組織。
會所在北京及至在中國的大量出現,一方面是中國社會經濟發展的結果,另一方面,則是社會分化的結果,當前中國出現了所謂的高端人群,會所將這些高端人群實現了一定程度的組織化——他們不僅需要消費和娛樂,還需要符合自己身份的消費和娛樂。
會所,所代表的是市民社會的人際網絡。社會組織化,不同的人群具有不同的資源。早在封建社會,中國即有各種文人雅局、歌樂妓館,但彼時是官學一體,而現在經過改革開放的社會轉型,則變成了官產學的結合。